搜罗小说>耽美小说>卧冰记【完结】>第96章 请吃饭的奇怪姐姐

  我跟着她一路在雨里走,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周遭的人家点起了烛火,那点点的暖黄色彩看得我心伤。

  不停地咽口水,这是我紧张时下意识就做出的动作。

  “怎么了?”她问道。

  “没……没事……”

  我跟着她回到她的住处,白墙黛瓦的小院子,正对着院门有三间屋子看起来极为宽敞,她推开门将伞放在廊檐下,示意我进去,我站在门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水的脚和衣衫上甩上的斑斑点点,道:“小姐,我还是不进去了,我就在这里等片刻,雨小了我便离开。”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脱了鞋子赤脚走进屋子,然后燃起一根蜡烛,接着又燃了一根,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风从门外钻进去,吹得烛火的影子在地上摇曳。

  “脱了鞋进来便是,好歹喝口热茶再走。”她低头说着,又兀自燃起一个小炉,上煎一壶茶。

  我仍站在廊檐下,回头看了看,雨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一直站在门外要人邀请也挺小家子气的,算了,进去吧。

  我脱了鞋走进去,地板很冰,我只在镇上的宅子见到有人家中铺这种木制的地板,奇怪,这里我虽不是经常来,但多少来过,从前怎么没见过有这样一户人家。

  我光着脚走到她身边,她一心一意地煎茶并不看我,我轻轻坐下来,用手为她护着旁边的烛火,怕被风吹熄。

  “你不必拘谨,我这里除了我再无旁人。”我看着烛火出神,她突然说道。

  “是,小姐。”我答。

  她扑哧笑出来,扭头看我:“不必叫我小姐,旁人看了还以为你我是主仆,我见你年岁不大,便唤我声姐姐吧,今日邂逅,倒是投缘。”

  姐姐……她的一张笑颜在烛火的暖光下甚是俏丽,这么大的房子,竟是她一人在住么?

  “小姐……姐姐,这里只有你一人么?”我第一次叫人姐姐,心里别扭得很。

  “哦,我幼时便丧母,后来父亲……父亲也故去,就留我一人在世间,所幸家中曾经商,银钱不少,我便想一边游玩一边寻个好住处,我也是刚来这里没多久。”

  我没再说话,烛火忽明忽暗,犹如她的眼眸。

  三杯热茶下肚,门外雨声淅沥,似乎有天晴之意,我站起身,走向门外,雨果然小了,看这雨势,就算冒雨回家也不会淋湿多少。

  我转身走回,不知应该怎样先起一个话头告诉她我要回家。

  因为伤怀而缄默的口忘记了曾经如何发声,若等下去,天色再黑下去……

  我跪坐着,手揪住衣角,正想说什么,她却出声:“霜灵,不如在我这儿吃了再走吧。”

  “不!”我立刻答道,心中生了几分警惕,“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她的手提着茶壶在空中顿了顿,随后又往我杯中倒了一杯热茶,道:“我听那船家这样唤你。”

  “哦……”我自觉刚才反应激烈,道:“小姐叫什么名字?”

  她轻轻一笑,举起面前的杯子送到唇边,道:“姓白,单字一个凌。”

  白凌……这名字有些耳熟。

  “你的灵是哪个字?我就说我们十分投缘,说不定是同一个字。”

  “我姓许,霜降的霜,灵动的灵。”

  “哦,倒是可惜,我的凌字是冰凌的凌。”

  这字倒十分配她,在船上时我总觉得她有些盛气凌人,我暗自在心里想。

  “小姐,外面雨小了,我看我还是回去吧。”

  “怎么还叫我小姐,听着生分得很。”

  “我们……我们本就是第一次见面,以您的身份,想必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我还是叫您小姐吧。”

  我站起身,“今日,多谢小姐的款待,打扰了。”

  我说完便向门外走,门外夜色如墨,雨丝乱飞,希望雨不要再大起来。

  “等下……”

  我听见她的声音紧忙转身看她,难不成这富贵人家的小姐要向我讨喝茶钱,今天跑船的钱船家还没给呢,真是……

  我低下头,生怕她会叫我还钱,无利不起早,商人最是无情,早知道我便死活也不跟着她过来。

  我听着她的脚步声径直走来,中途却蜿蜒去了别的屋子,怎么?她是去拿什么?

  “将这盏灯提着。”她的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张望,看见她拎出一盏崭新的灯笼,用蜡烛点燃里面的小烛,然后递给我。

  我没有伸手去接,复又低头道:“多谢小姐的美意,这一带我走惯了的,不必点灯也摸得回家。”

  谁知她竟拉过我的手,将灯笼柄放在我手中,淡淡道:“刚落了雨,天黑路滑,还是拿上好些。”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我的手却炙热,她一直坐在小炉旁煨茶,手怎么这样冷。

  “将那伞也拿着,现在雨虽小了,可难保你回去的路上不会再下大。”

  我站在门外的廊檐下,看着她款款走回小桌旁坐下,一手支着头看我,烛火中她的身影柔和,我不敢再瞧,便拿起伞道:“多谢。”

  “待明日天晴了,你可要来还我的伞,我家中只此一把,你不会忘记来这儿的路吧?”

  “我记得……”

  “霜灵,你昨日去哪儿了?”小年问道。

  他也是与我一同长大的玩伴,家境与我一般无二,只是他的父母尚在,幸福美满。

  “什么去哪儿了?”我摆弄着摊子上的莲蓬。

  “装什么傻,昨日下那么大的雨,我分明瞧见你和一个女子一起撑伞走了,可怜那佟小姐还冒雨来给你送伞。”

  “佟思?她昨日去河边了?”

  “是啊,我昨天收摊得早,她看见你走了之后在雨中站了一会儿,然后也走了。昨天同你一起的那女子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是坐船的小姐,昨天的雨那样大,见我没伞便叫我去家中避雨。”

  “哦,昨日你们撑的就是这把伞吧!”

  小年说着将那把我还没归还的伞从摊子下猛地抽了出来,“这伞真是名贵,我从未见过伞上画着描金的竹子的,你说这把伞得多少钱啊?”

  “还给我!”我叫道。

  我越是气恼他便越是来劲。

  “霜灵……”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年红了脸,将伞藏在背后,我一把将伞夺了过来,还好没弄坏。

  “我给你带了家里新做的糕点,你吃吃看。”佟思说。

  “你昨日来给我送伞了?”我问道。

  她一边点了点头,一边从食盒中端出一碟精致的糕点。

  “你不用这样对我的。”我轻轻道。

  “救命之恩,怎么还都是不够的。”

  “霜灵,你觉不觉得佟小姐和昨日与你撑伞的小姐长得十分相像?不过那女子看着便年龄长些,像佟小姐的姐姐。”

  我听了小年的话一瞧,佟思的眉眼处确实有点似她,昨日我倒不觉得,不过五官虽像,神韵却不同。

  “不像……”我道,然后将伞塞回摊子下面。

  下午我没有再去跑船,今日是个晴天,我要去还伞。

  我还没走到她家门口,远远地便瞧见她从院子里出来,她瞧见我时笑了起来,竟然朝我跑了过来。果然是商人之女,不似佟思,家里规矩礼貌地教着。

  和我一样……

  “我……我是来还伞的。”

  “不急……”她将伞接过去,拉住我的手道:“为了答谢你还伞,我请你吃饭。”

  什……么,什么!

  她手攥得很紧,不像昨日冰冷,反而微微地冒汗,我用力从她手中挣扎出来。

  “小姐,这伞您拿着,我看我不该再同你一起吃饭。”我话音刚落,一辆马车疾驰朝我冲来,她的身手竟然十分矫捷,一下将我拉进她怀里,马车擦着我疾驰而去。

  她竟有这样的身手,真是不简单。

  “好啦,反正我一个人也闲来无事,你就当报我刚才救你的恩情,赏个脸陪我吃一顿?”

  我没有回答,但跟在了她后面。

  酒楼里人很多,我从未在这间酒楼吃过饭。但我来过,帮镇上宅子取餐,这间酒楼的菜做得十分精致,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也如此。

  “你看你吃什么?”她示意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道。

  “我怎么待你了,不过请你吃餐饭。”

  话虽如此,我总觉得怪怪的,尤其是每次她看我时的眼神,好像是一个对我十分熟悉的人,有时我又感觉那眼神中带些哀伤。

  “随便……”我道。

  她叹了口气,招呼跑堂的伙计道:“一份卤牛肉,糖醋小排,地三鲜……算了,将你们店里的好菜全给我上一遍。”

  我越来越看不懂她,钱多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怎么?想说什么?既然你说随便,那就都尝尝看,我向来不喜在这种小事上做选择费脑筋。”

  天杀的有钱人。

  这间酒楼人员来往众多,我坐在那儿,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就站在我身旁的柜台边上,他们好像还没看见我,他们是和我一起为有钱人跑腿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低下了头,转到背对他们的椅子上坐下来。

  “听说了吗?”

  “什么?”

  “之前死了丈夫的那个年轻小寡妇,我就说她一副狐媚模样肯定不安分,果然。”

  “出什么事了?”

  “被人看见和一个男的在东菜市的一个小巷里拉拉扯扯!她之前不是自杀过一次没死成么,据说本来就要将她列进贞洁牌坊的,如今出了这种事。”

  “那会怎么样?”

  “哎呀,你怎么这么蠢钝!自然是浸猪笼了。”

  “那男的知道是谁么?”

  其中一个的声音突然低下来:“邻居家的,你说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干什么不好,唉!她到底不过是个寡妇,真不知道哪里好的!要我说肯定是她勾引的,一脸狐媚相。”

  “嘿嘿,你可别忘了,你之前是怎么朝那小寡妇献殷勤的!”男子声音猥琐起来。

  “哎!你可别胡说,我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我当时……我当时不过是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可怜,帮她打打水罢了!”

  “打水?打水你摸人家手干什么?胡三,我当时可瞧得真真切切的。”

  “哼,其实当时她若愿意跟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要被浸猪笼的下场,要我说,死了丈夫的女人都该跟着一起活埋了,不然……你懂的,我要是她丈夫,估计坟头草一片呐。”

  “如此说来,那草里原也该有你一棵,可你没做成,我倒听出一阵惋惜不甘呐!”

  两人奸笑起来。

  “你怎么了?”她突然出声问道,“我再给你换双筷子,你倒是有蛮劲,竟能将筷子折断。”

  即使桌上满满当当,我依旧食不知味。

  “今日,多谢小姐的餐饭,还有在路上救我的恩情。若是小姐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家就在……”

  我说完便拱手离开了,其实我没有走,我知道胡三如今给谁跑腿,我跑到那宅子的后面等他,天色渐晚,他果然从后门走了出来,见我便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在这儿?怎么?上次跟你说的事,你想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