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卧冰记【完结】>第64章 相府风云

  那老者说完便回了屋子,她先是对祁风耳语了一番,然后走过来牵我的手,秀珠说道:“祁风,陪我去厨房看看。”

  说着二人便走了,我与她牵着手站在原地,她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眼神复杂,我抬眼看她,一落入她眼中,再不愿离开。

  “走!”她说着,拉着我出了门。

  “去哪里?”我问道。

  “带你好好逛逛长丰城。”她头也不回。

  “现在么?可相府……”我还未说完,她突然回身揽住我的肩,将我拉到角落,一手捂住我的嘴,我瞪大了双眼,全然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

  “嘘!”

  接着我便看见有两个士兵打扮的人从巷口说笑着走过去。

  她没有看我,脸侧着在我旁边,我们离得很近,我感到她的气息扑在我耳朵上,挠得我心里痒痒的,我的心跳得很剧烈,扑通扑通,我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听见我的心跳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松开我,一手撑在墙上看我,“怎么脸红得这么厉害?”

  她说着又上手去摸我的脸,“怎么这么烫?生病了么?”

  她又一手摸自己的额头,一手过来摸我的额头。

  “我……我听人家说,用手测温不准的。”我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

  “那怎么测比较准?”

  “这样……”我闭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不敢看她,恬不知耻地说道:“要亲这里来测。”

  等了半天,没等到温软的唇,我悄悄睁了一只眼偷看她,她正眯着眼看我,嘴角微微上扬,笑眼之下带着卧蚕,甜得我快融化。

  我都这样直白了,为何只看着我笑,心里萌生一种莫名的委屈,低下头扁了嘴想要用眼泪化解这场尴尬。

  她缓缓开口道:“哎?天上飞的什么?”

  我条件反射地抬眼去看,她当即吻下来,她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我睁着眼看她笑着,仿佛我也变得甜起来。

  我在爱情里被下了魔咒,要心上人的吻方可消解。

  ……

  她从怀里掏出两块假胡子,拿了一块粘到自己脸上,那模样简直是好玩极了,细嫩的皮肤上挂着这个东西,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但是再仔细看看,竟觉得顺眼起来。

  也许只因看她的是我,我看的是她。

  “来,我给你也贴上。”她看着我说道。

  “我不要,太丑了。”我皱起鼻子。

  “懂什么?这样才能掩盖身份,我才能好好带你逛一逛长丰。”

  我还是摇了摇头,捂住下巴不让她贴。

  她倒是没再凑过来,只轻轻说了句:“本想着能带你去吃吃有名的酒楼的。可惜,看来是去不成了,听说那家烧鸡做的不错,卤香十足不说,连鸡骨头都炖得酥软……”

  可恶,她太知道我的弱点。

  我从她手里将胡子接过来,胡乱按在自己脸上,道:“不够,不够,我还是比较喜欢络腮胡。”

  我们避开了官府的范围在长丰闲逛,午后有狸猫在屋顶上睡觉,有老人坐在门口唠家常,有一群小孩子结伴在街上疯跑,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叫卖,有小贩推着小车在巷口的大槐树下坐着。

  她走在我的右边,左手始终紧紧地揽着我的肩膀,我喜欢她这样揽着我,我喜欢在她怀里的感觉。

  那一天,我们牵着手在长丰城的巷子里,那似乎是离我理想生活最近的一天,有她,有吃,有温暖的阳光和看不见的希望。

  天色渐渐暗下来,城里的士兵明显变多了,我起初松快的心情此时也难免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拉紧她的袖子。

  奇怪的是,大批的士兵好像是有组织有纪律地向某一个地方聚集,不像是早上那般四处散乱着寻人的样子。

  “那晏清动作竟这么快!”我看向她,她说着情不自禁地咬起了下唇,这是她紧张时一贯的小动作,应该连她自己也不晓得。

  “去相府看看?”我试探着问道。

  她没有看我,眼睛依旧紧盯着那伙士兵的方向,说道:“先回城西的宅子。”

  她说着便拉着我一路狂奔,有轻功的人跑步也不怎么费劲,更别提被会轻功的人拉着跑了。没多久,就到了城西宅子不远处的巷口。

  我跟着她轻轻走到门口推了推门,门里被关住了,我正要举手敲门,她一把将我拦下,轻声道:“慢着。”

  她左右看了看,爬到门口那棵槐树上,我虽然十分费解,却也爬了上去,往院子里一看,竟多了几名黑衣人,虽同为黑衣,那布料的质地却是十分独特的,黑色的衣角还写着一个小小的「王」字,这是?

  幼宁依旧没有说话,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几枚飞镖,「刷」地向院里几人投去,那几人皆应声倒下。

  她这才扭头看我道:“你在门口等我,我进去给你开门。”

  我看了看院子,里面的黑衣人都躺在地上,便应了声,乖乖爬下树,看着她从树上爬到院墙,然后扑通一声跳进去,我才跑到门口等。

  左等右等,怎么也不见她来开门,反而听见里面扑扑通通好一阵打斗的声响,我急得直冒汗,正欲爬到树上跳进去,门却在此时开了。

  开门的是幼宁,她身后又多了几具裹着黑衣的尸体。

  “你受伤了?”我看见她胳膊上赫然一道红痕。

  “无碍,没想到屋里还有几个人潜着,一时大意被偷袭了。”

  “他们是谁?王?是谁家的暗卫么?”我一边撕自己的衣服一边问道。

  “王不是谁的暗卫,是专为皇帝清理门户的死士,我没想到晏清的速度如此之快,不,不对,他应该提前就……先不说这些。”

  她话没说完便进了屋子,果然不出她所料,起初跟着她的几个暗卫皆被人用剑刺死,我看见她攥紧了拳头,她背对着我,看不到神情,然后那拳头又松开,静静走到一个死去的暗卫身边,轻轻合上了他睁着的眼。

  我走过去,将她的胳膊架起,用撕好的布料缠起她流血的胳膊,我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她却喃喃自语道:“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让他们和祁风一起走的。”

  她果然安排了祁风和秀珠先走,她总是为他人想得那么周全……

  “若你让他们一起走,那晏清定会起疑心,说不好最后一个也跑不掉。”

  她坐在一把椅子上,胳膊的失血让她的唇色变得苍白,我走过去,她将头倚在我身上,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不必再自责,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她没说什么,只静静地倚了片刻,复又站起,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说道:“临走之际,让我再去看一眼相府。”

  ……

  我跟着她走到相府门前的那条街上,这条街应是我在长丰城最熟悉的街了,相府门口已被士兵围满了,皆举着火把,将夜晚的天照得亮如白昼,我看见晏清在一匹马上坐着,脸上没有神情。

  街上的人很多,都好奇地朝相府张望,士兵们将群众拦住,远远挡在一边。

  不一会儿,相府的门开了,赵明典走了出来,笑着道:“不知晏大人深夜到此有何贵干啊?还带了这么多兵,你我同为皇帝的左膀右臂。如今你这副针锋相对的样子,实在有点不体面。”

  晏清没说什么,坐在马上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随手扔下一本册子,那册子很厚,不像是幼宁给他的那本,接着他高声道:“赵明典,你身为丞相,私自招兵买马,借权杀人,你可知罪?今我特奉皇上的旨意,前来惩治你这不正之气。”

  “不对,那不是我给他的东西,我只给了他父亲贪污的证据,且数额不大,他应允我保他废掉官职告老还乡的!”她在我耳边说着,语气急促慌乱。

  “不正之气?我这莫须有的罪名到底是由皇上判定还是晏大人你私自判定的?”

  “你的罪责一条一条细细写在那折子上,你自己捡起来看看便知。”

  赵明典弯腰去捡那册子,站在旁边的三个百姓窃窃私语道:“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怜这老丞相刚没了女儿又遭此大劫,真是祸不单行啊。”

  “什么大劫?你一个老百姓倒操心那戴乌纱帽的,我看呐,八成是上边给定罪了,丞相地位高权力大,树大招风,难免做些踩过界的事。”

  “哼哼,你当那骑马的就干净了?我看他们当官的没一个好人,你看看他们穿的衣服,跟我们能比吗?”

  “说的倒是。我们一家七八口人一间屋子住不下的时候,人家到处是宅子,可怜我们小老百姓哟,真算得是家里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看看他们,要是黄金能做衣服,我估计他们早就穿上了。”

  “所以啊,我们虽没那个享福的命,倒有看戏的份儿,他今日那头戴着乌纱帽,说不定明日,头就骨碌碌从刽子手那儿滚下来。

  张二狗刚才还搁那儿心疼人家,真是笑掉大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赵家的狗,奴才替主子操心呢。”

  “说什么呢,你!”

  三人说着就嚷起来,作势要争打,结果站在最外围的一个兵伸了伸剑,他们三人便噤若寒蝉。

  幼宁转过身来,眼眉低垂,道:“我们走吧。”

  就在那时,赵明典突然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说道:“你以为这本册子便可以将我定罪了么?不过是你们的捏造陷害,我要见皇上,将这一切奏明!”

  他叫着,相府的门突然大开,幼宁的母亲和祖母走了出来,我看着那头发花白的老人竟然跪在地上,哀声乞求晏清高抬贵手。

  幼宁转过头来,目光紧盯着地上的老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晏清下了马,竟换了副和蔼的神情,将老人扶起道:“老夫人,我今日是奉皇帝的旨意前来,请赵相回去调查实情。届时我会亲自调查,绝不会叫赵相蒙冤,也给百姓一个交代。”

  他说完又朝百姓朗声道:“今日大家也看到了,常闻长丰城百姓对官府颇有怨言,我今日特奉皇帝旨意前来勘察,我们将从相府查起,绝不构陷一个好人,绝不放过一个奸贼,当今圣上心系百姓,从未遗忘长丰城的任何一个子民……”

  “虚伪至极!”她在我耳边说道。

  我们看着晏清将赵明典绑走,四周的百姓也作鸟兽散,赵夫人扶着老太太站在相府门口一直望着士兵离开的方向。

  我心里隐隐有了不安,也许今夜,是走不成的了。

  她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相府的方向,相府里出来了几个仆人,和赵夫人一起将老太太扶了进去。

  她转过身,一枚极细小的短箭擦着她的发丝掠过,直直插在不远处一棵树的树干上,上面似乎还坠了块字条,她面不改色地走过去,低头看了看,然后对我说:“要再去城西宅子一趟,救祁风秀珠。”

  “他们不是早出城了么?”

  她将字体撕了个粉碎扔在地上道:“许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

  “那……”我看向相府,没问得出口。

  “我已做了我该做的,那些错事他既然做了,就要认,即使他是我的父亲,我也不能……”

  她说着便背对我,我的脑子里突然回想起方廷曾对我说过的话,「她的命途和人生将皆由自己的选择造定」。

  选择……这个选择对她而言,应该是很艰难的吧,在正确的事和容易做的事之间,她选择了正确,在理智和情感之间,她转向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