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刚回到屋里, 马志内心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到达极限，“阿泽，那个梁……”
“我累了。”何熙泽气息微弱, 苍白的小脸上尽显疲态。
发小多年, 马志竟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真的还是演的。
何熙泽嘴上说累，但动作倒是挺利索的。
他从玄关到关上房间的门，用时不到10秒钟, 堪称时间管理大师。
何熙泽一头栽里被窝里，然后把脸深深地埋进被子里磨来磨去，被子里传来他嗡声嗡气的声音。
“要命……真要命！”
生日这几天真是糟心, 但是, 如果困扰小洋多年的病情能够得到稳定的治疗，何熙泽认为都是值得的。
刚刚何熙泽也并不是在故意逃避，因为他知道的并不比马志多多少。
难道告诉他，自己就只在这里的垃圾桶旁边偶遇过梁墨吗？
头一沾到枕头，何熙泽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中午刺眼的阳光窗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何熙泽的脸上，他蹙了蹙眉，睁开眼赶紧看了一眼时间。
何熙泽洗漱完之后走出房间, 马志那边还紧闭着门, 他想了想, 还是让他先休息。于是留了一张字条贴在门板上, 说自己先去医院了。
整个上午医院都没给自己电话，何熙泽一边开车一边回忆起梁墨说过的话。
他说手术需要用到下周才上市的第二代试剂。
他说让自己相信他。
他说小洋会变跟以前一样。
他说他会在医院帮忙看着。
……
明明分道扬镳的两个人, 怎么就突然又有了交集？
还是在这种有点尴尬的情况下。
何熙泽倒不是恨他, 就单单觉得, 分手还是互不相干才是最好的体面。
怀揣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终于抵达军区医院，何熙泽戴了个口罩就下车直奔医院大楼。
他在ICU病房门口看到倚在窗边，低头看手机的梁墨。
梁墨背对着窗户而站，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的后脑勺上，肩膀上。与阳光背道而驰的脸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轮廓显得更加立体而深邃。
不远处的护士站，有两名小护士正盯着他交头接耳小声说话。那种想要靠近又止于口嗨的小动作跟表情，何熙泽觉得很亲切。
因为他也有过啊。
梁墨的确是优秀的。不管在哪里，他总能轻松获得最大的关注。
那关注度不止于他优越的外型，还有聪明的头脑及高不可攀的家世。
那好吧，跟这样一个人谈过恋爱，好像也不亏。
可也……不甜。
何熙泽试着像现在的梁墨一样，坦然地面对，坦然地跟彼此交谈，把成熟刻在脸上。
梁墨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停留在手机上的视线不动声色朝旁边的地上看。
坦然都是装的……
余光瞥见何熙泽在靠近时，他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梁墨闭了闭眼，抬起头对走到面前的人微笑，“阿泽，你来了。”
何熙泽点点头，“小洋他情况怎么样？”
“很好。”梁墨把手机放兜儿里，“你要相信我，小洋肯定会没事。”
“那……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等你吃完饭。”
“欵？”何熙泽眨了眨眼睛，“吃饭？”
“嗯。”梁墨已经麻溜地将他转了个弯，朝着刚刚进来的方向，“吃饭。”
他太了解何熙泽了，中午的时间赶到这里，证明他起床就来了。
在没有去医院确认弟弟的情况前，何熙泽哪怕是一口水都咽不下。
何熙泽的眼皮还是有点水肿，整个人其实状态很差，要是今天去剧组开工拍戏，绝对会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
梁墨也并没有折腾着要去多远多别致的地方吃饭，军区医院后面是一片老城区，里面成片的住宅楼都很矮，连电梯都没有安装。
十几二十年的老旧小区，人间烟火味浓厚。
梁墨走进一间阿叔牛杂店，何熙泽兴致不大，跟在他外面，并且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
“有坐位！”梁墨一个健步冲过去，堪堪在一对情侣面前抢到了小店仅剩的最后一张双人小桌。
那对情侣尴尬地对视一眼，女生小声怪自家男友太磨蹭。
何熙泽：“……”我真的不认识他！
“阿泽，快过来。”梁墨冲着何熙泽招招手。
何熙泽并不想靠近他，就……过分接地气的梁墨让他无从招架。
“想吃什么？”梁墨手机扫码，递到何熙泽面前让他选。
何熙泽摇摇头，“我不吃。”
梁墨笑着说：“随便点点什么，填填肚子。”
何熙泽违心道：“我不饿。”
梁墨收回手机，自己点了一堆吃的。不一会儿，热情的店家陆续端上来。
大份牛杂，红烧牛肉面，红油抄手，青椒拌皮蛋，拍黄瓜。
每一样都能让何熙泽分泌出大量的唾液——他饿了。
梁墨让店家给了两双碗筷，他往小碗里每样夹了一点儿，装满之后递到何熙泽面前，“趁热吃。”
何熙泽抿了抿唇，拉下一直遮盖住脸庞的口罩，低头安静的吃东西。
梁墨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吃东西的小动作，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明明自己从昨晚到现在，即没有休息，也没有吃过东西，好像已经饱了。
何熙泽吃了午饭，但没有吃太多。
梁墨等到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囫囵吞枣扒拉几口喂进嘴里，忙站起来说回医院了。
何熙泽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回走。
梁墨小跑几步跟过来，与何熙泽肩并肩一起走在林荫小道上。
“阿泽。”梁墨把知道的情况告诉他：“小洋脱离危险期了，不出意外，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何熙泽垂下眼眸，淡淡地说：“谢谢。”
“我倒是没做什么。”梁墨特意在这里陪着他，可不是为了邀功，“等会儿小洋要是醒过来，我麻烦你笑一笑。”
何熙泽：“？？？”
“哭丧着一张脸，会让他担心的。”梁墨说。
何熙泽被他语气中的温柔气息微微震撼了。
梁墨以前给人的感觉，是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他永远站在疏离又冷漠的距离。不希望别人靠近他，也不屑靠近任何人。
两年后再见到梁墨，何熙泽发现，他变得“真实”起来。
尽管，他也搞不清楚这次梁墨他们团队研究的药物，刚好可以医治弟弟的信息素绪乱，是不是一种机缘巧合。
他们回到医院，正好是探视时间，护士带何熙泽去穿好衣服跟鞋套，然后消毒进入ICU病房探视。
梁墨一个人去到楼下花园，他坐在木椅上，再被太阳晒一脸，冬日的阳光温度宜人。
整个通宵没有休息，困意涌上来，梁墨脑袋往后一靠，闭着眼睛不到两分钟就入睡了。
ICU病房里，何熙洋虽然醒了，但因为麻醉药效的关系，整个人很疲软，没过多久又睡过去了。
何熙泽退出病房，看见早已等在门口的陈医生。
陈医生本人微胖，措着胖手看见他一出来，热情地迎上去，“阿泽，见到了吧，我跟你说不用担心，手术一切顺利。”
何熙泽点点头，微笑说：“谢谢陈医生。”
“唉，别谢我，昨天我没值班，多亏了老姜。”他说的是那名值班的住院医生，“还有啊，没想梁教授如此看重这件事，本来老姜打电话只是想征询教授的意见。结果梁教授二话不说，本人直接杀过来了。”
“唔。”何熙泽顺着他的话说：“是挺负责任的。”
“阿泽，探视完了吗？”陈医生说：“梁教授还在，我们过去找他聊聊。”
何熙泽：“还是不了。”
“阿泽不是很担心弟弟病情吗？大拿在呢，我们跟他简单聊聊病情啊，这机会可真不多。”
陈医生说完，便热情地带着何熙泽往外走。
他们侧门外面的花园里，见到晒着太阳熟睡的梁墨。
陈医生压低声音说：“梁教授从昨晚到现在都没休，肯定累坏了。”
何熙泽盯着梁墨那张被阳光覆盖的脸庞，白得发光。
梁墨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紧紧地闭着眼睛，双手环臂，只有胸口处微微起伏着。
“要不，我去叫醒他。”陈医生说：“这样睡着哪里舒服，值班室有小床可以休息。”
“还是别吵醒他。”何熙泽对陈医生说：“陈医生，我还有事，先走了。”
何熙泽是大明星，通告满飞那种。
陈医生自然不会开口留人，只说他会跟何熙洋的病情，让他不用担心。
何熙泽说有事，本来只是借口离开，没想到一语成谶。
还没回到家就接到剧组电话，为了赶进度，制片人给所有演员沟通，资本爸爸给了压力，必须在一个月内拍完。
何熙泽的助理带着司机已经往他家里赶了，准备接他去剧组。
何熙泽回到家，马志顶着鸡窝头呆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正准备给他打电话，“咦，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何熙泽径直往房间里走，“我要马上去剧组赶拍。”
马志跟进来，倚在门框上问：“小洋怎么呢？”
“恢复挺好的。”这也是何熙泽放心回去拍戏的原因，“你在帝都多帮我照顾他几天。”
马志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你以为哥没工作吗？我得先给孔女士打个电话才行。”
何熙泽在剧组的酒店里，都有换洗的衣物，他简单挑了几件塞进背包里。
“你怎么去剧组呢？”马志问：“我开车送你吗？”
“不用。”何熙泽说：“助理刚刚给我电话了，他们还有20分钟就到。”
“这么说来——”马志狡黠一笑，“我们有时间聊聊梁墨了。”
何熙泽正在装洗面奶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鄙视地看了马志一眼，“那么八卦干什么？”
马志走过去，坐在床边看何熙泽捣鼓着背包：“梁墨住在这里？”
“没有。”何熙泽简单地说：“他来帝都……我不知道他来帝都干嘛，我只知道他暂时住在梁姐家里。”
“那天在医院，你们肯定不是第一次见面。”马·福尔摩斯·志胸有成竹地说：“你们是不是暗度陈仓很久了？”
何熙泽没想到，马志这光滑的脑袋瓜，居然有当营销号写子虚乌有绯闻撰稿人的潜质。
“说了你又不信。”何熙泽无语地看着他：“同在一栋楼，进进出出遇见邻居多正常。”
“哦。”马志沉思：“怎么我就没遇到过？”
“你才来几天？”
“难道他搬过来很久了？”马志追问：“不对啊，你长年泡在剧组，也没多少机会进进出出遇见邻——哎，你干嘛走了？”
何熙泽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
难道还要一五一十，从在梁楚车上无意间听到两姐弟电话开始，到垃圾桶相遇的奇妙缘分？
小助理提前了10分钟打来电话，何熙泽简单交代马志几句，便匆匆出了门。
*
梁墨闭着眼，正在做美梦。果然梦里什么都有。
他又回到深城大学那间实验室，何熙泽下午准点来敲门，送来大家爱吃的下午茶，还会特意点一杯热的奥瑞白放到他办公桌上。
梁墨正在敲击键盘的手停下来，冲他微微一笑。何熙泽拉过一张椅子，在他旁边坐着，乖巧地看梁墨写报告。
“梁哥。”何熙泽歪头对他笑，“渴吗？”
梁墨点点头。
何熙泽把那杯奥瑞白递到他嘴边，梁墨微微勾起唇角，薄唇轻启时——
一阵钻心的痛从鼻尖儿传来。
梁墨倏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两行鼻血就这么流下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一名女性拉着自家熊孩子直道歉。
梁墨看到滚乱在脚边的篮球，好家伙，这小孩子正中他脸庞，未来一定是位了不起的球星。
梦碎了。
梁墨站起来，随手擦了几下鼻血往洗手间奔去。
刚刚睡得太实了，阿泽跑哪儿去了？
梁墨捂着通红的鼻子，一路从IUC病房找到陈医生门诊办公室。
“阿泽啊，他早就回去了。”
梁墨心情一沉：“怎么没有跟我打声招呼？”
“见您睡着了。”陈医生说：“他不想打扰你。”
是不想打扰，还是完全不想理会自己？
梁墨失落地离开办公室，心情还没缓过来，看见刚刚赶到医院的马志。
他还没问，马志就说：“不用找了，阿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