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确靠在座椅背上，地下车库微弱的光显得他脸上的表情平添了几分倔强和落寞。
那一瞬间，时空仿佛在两人间拉开了很远的距离，卫青岚忍不住抓了抓他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和长辈吵架。我责怪他不能理解我，他骂我恬不知耻。”他的妈妈只会在一旁哭，一直叫他跟爸爸认错。“吵得太厉害了，他指着门口让我滚，我一时气愤就从家里搬到了奶奶家去住。”
奶奶家离他家两站路，整个高三爸爸居然一次都没有去找过去他。妈妈趁着爸爸值夜班的周末去奶奶家看过他几回，偷偷带了些吃的和衣服过去。妈妈转告爸爸的话，要他认错就能原谅他。
也算是被宠着长大的林确牛脾气犯了，一是气爸爸真的狠心不要他了，又一心觉得国家都已经承认这不是病，自己何错之有？何必要认个莫须有的错！
“就这样，我填志愿的时候只想到要报一个离家很远的学校，又没报他给我选的南方医科大。”林确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竟然是他自上次吵架后与爸爸的第一次见面。“他终于来奶奶家来找我了，不过当然是来骂我的。他说不会给我交学费的，除非我复读重新考一次医学院。”
卫青岚皱着眉，在他看来为了这事吵成这样确实很难理解，这样的父母是真的爱自己的孩子，还是说他们在乎的其实不过是一个好名声？
他选择艺考时，家里许多亲戚都来“关心”，说哪里有家里产业不留给儿子却让女儿继承管理的。爸爸被气得当场赶人出门，妈妈也在亲戚间放话，他们家的孩子男女一样，最重要的是孩子们能够幸福，请不要再来他家说这种“我还不是为了你好”的话。
“当时少年心性，我干脆提前来了京城，打工自己赚生活费。”林确高考分不低，放在别人家肯定会欢天喜地摆酒席庆祝了，结果还被爸爸追过来骂了一顿，一气之下又跑了。
“你爸真的没有给你出学费，那你不是吃了很多苦？”要是自己早生几年，又早点认识阿确就好了！
无论性向如何，养了十八年的孩子还真的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卫青岚不理解。
“奶奶和我妈都偷偷塞了点钱给我，不然我真的赚不够学费。”他不知道钱是不是在爸爸默许下地带来的，反正他是没出过面。刚开始打工，哪里赚得到什么钱，“一个老乡在这边开了个早餐店，我算是过来打个暑期工，他让我偷偷躲着工商在店里杂物间住了两个月给我省下笔房费，不然赚到钱连房租都交不起。”
早餐店做的是广式肠粉，用的是现磨的米浆，他四点不到就要起床跟着做开店准备。那两个月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但可能是摆脱了高考的压力，他居然还胖了几斤。
卫青岚记得自己高考完第二天付女士就给他订好机票去西藏玩了一趟，晒了两坨高原红回来。
“你家人，十年都没找过你回家？”
林确摇摇头，“第一年过年时，我就想回家去看奶奶的，奶奶年纪大不会用手机，半年没她消息我不放心她的身体。”
“我小时候，爸爸经常去外地学习或是去农村支援，妈妈通常就跟着去照顾他的生活。基本上我就是奶奶养大的，跟她特别亲。奶奶做饭很好吃，我小时候总给奶奶在厨房打下手，才学会那么多菜式。”
“我也有点想着回家服个软——我想着，学都上了半年，那学校也不算是什么差学校，我爸应该也差不多应该能消气了吧！”毕竟是才18岁的小孩，离家几千公里漂泊了半年，碰上春节这样的日子总是会想家的。
“你知道吗，”林确轻轻诉说的声音突然变得讽刺起来，“我到奶奶家时竟然看到家门口贴着一对孝联！”
“我奶奶已经不在了！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眼眶迅速充满了泪水，林确咬着后槽牙把话从嘴里挤了出来。时隔多年，想起初见那对黄色的对联时的天崩地裂仍是痛彻心扉。
“奶奶一贯有高血压，十月份发了一次中风，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十二月就——走了。而我爸居然没有告诉我！”他妈妈也说怕丈夫生气，就真的没把这么大的一件事告诉儿子。
“别气别气！”卫青岚把身子探了过去将人半拥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背。“别难过了！”
“别说最后一面了，我连奶奶去世的消息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回去了那一趟，还不知道要多久才知道！”家里的亲戚都不知道是他爸爸没告诉他消息，一见他都埋怨说奶奶最疼他这个孙子，奶奶生病、去世他都不回家，真是没良心。
“我是同性恋、我没有读他想要我读的大学真的这么重要吗？我的人生真的非要按照他的意思去过才行吗？那一趟回家，我才知道，他是真的不要我这个儿子了。”
泪水控制不住地纷纷夺眶而出。，除了当年回京在陈楚阳面前崩溃了一次，林确从没在其他人面前谈及过此事，积压不解的心事不会随时间消散，一掀开痂面看到的仍然是狰狞的伤口。
“有几年我一直在想，所谓家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不如他心意的话，亲生的儿子也可以说不来往就不来往了吗？”
林确一向脾气好好，待人真诚有礼，不耀眼却一直默默地温暖着身边的人。卫青岚第一次见他这样情绪激动，对他口中的“家人”也感到十分不理解。
哼，这么好的阿确，你们不要最好，我把他带回我家！
“你还有我啊，我爸我妈我姐都很喜欢你啊！你还有我们做家人！”卫青岚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递给他，“我们以后每年过年过节都可以回同市去过！”
林确接过纸巾有点不好意思地擦掉眼泪，收拾了一下情绪，“所以，叔叔阿姨能够接受我们的事情，真的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是真的觉得很幸运！在西安的时候，你说我是你收到的最好礼物，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六一儿童节卫青岚用一双情侣款的鞋套住了一个男朋友，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她不想他情绪再这么低落，故意想说些话活跃下气氛，“主要是你的厨艺厉害，抓住了他们的胃！就像你用一个保温桶的食物换到了我一样！”
说完，他还凑过去吧唧香了一口在林确的嘴唇上。
林确被他幼儿园式的亲吻亲得笑起来，说出早就想感谢却一直开不了口的事，“其实你提前花了很多功夫吧！不说别的，这次去你家，叔叔阿姨一句关于我家的事都没问。”
见他笑起来，卫青岚又伸脑袋过去亲了几下，还故意亲出响亮的声效。“嘿嘿，我男朋友真是目光如炬！”
他正玩得开心，不妨被林确一把勾住脖子，深深吻住。
这么好的男友别说用一保温桶的食物换了，给他做一辈子饭也是可以的。
原本路程就不远，这时间又不存在堵车，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家。也许是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也许是刚才把埋在心里近十年没和别人说过的事情说了一遍，林确躺在床上也睡意全无就拿了本书随意的翻阅着。
卫青岚洗漱完唉声叹气地走进卧室，“明天七点就要到院里，早知道我就不答应他们帮忙迎新了。”
“明早我送你过去吧！”林确拿起手机准备设闹钟，“那么早开车的话比较快。”
“不要你送了，也就能快十分钟，还搞得两个人都睡不好。”卫青岚扑过来抱住他，用脸在他身上亲热地蹭了蹭。“你在家好好睡，帮我睡一个小时。”
“我尽量哈！”之前已经“帮”他吃过、玩过的林确笑着答应了。
不想吵到卫青岚睡觉，林确干脆也放下书关了灯睡觉。卫青岚等他睡好，伸了手臂过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人圈住。
“对了，跟你说个事情。”林确想起晚上和陈楚阳说的事。
“嗯？”
“晚上老陈跟我说有个剧组想请我去做跟组编剧，”是个赚快钱的剧，看上他最近有点小名气，开的价格不低，“我没答应。”
“怎么没答应呢？”不是疑问，就是顺着他的话搭了一句，想知道他的想法而已，卫青岚嘟囔了一句。
盖着薄被，在秋天微凉的气温中和恋人相拥而眠，实在是幸福呢！
“虽然能很快赚到钱，但也很浪费时间，自主创作的余地太少。”简单来说就是去伺候各位爸爸的，他不乐意。宁愿赚少点，自己的作品自己做主。
“嗯，那咱不去！”不去最好，跟组的话又得异地了。“三、四个月呢！”
“你不会觉得我有钱都不赚，宁愿住在这个小破房里，很没志气吗？”林确又想起卫青岚家的三栋自建别墅，两米大床。
“人生来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要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开心！当然，我家大魔王那种把赚钱当快乐的人又不痛了哈。”林确睁开眼，认真看着他，“我早就说了，我想你慢一点等等我。我们的生活可以慢一点、少一点但一定要快乐多一点。”
不是住在豪宅里就一定会快乐，生如夏花短暂易逝，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每一秒每一分钟都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