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梁淮真的留在容夏的房间。
容夏找了一套备用的睡衣借给他, 心里毫无顾虑地睡在他身边。
这样的待遇是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拥有的——段寒不行,寇雅郡也不行。
但这样的待遇绝对不代表容夏的偏爱,梁淮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黑暗里, 梁淮安静看着容夏的睡颜。
他睡觉的习惯还是那样, 脸一定要压着手背, 嘴巴微微翘起,睡梦里也是一副在和人撒娇的模样。
*
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一年多以前。
容夏对他们这段关系的定位很清晰,他们没有感情纠葛, 一个月时间到期后的分别也不认为是分手, 他们就像是有过短暂身体接触的朋友,之后仍然可以来往。
说来也是无奈,先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明明是梁淮, 后来后悔的也是梁淮。
“分开”之后,他们没再有过比朋友更亲密的接触,但关系依然不错——大概是因为有一个做教师的父亲,容夏对从事老师这个行业的人有种天然的好感,他很喜欢听梁淮说些学校里的事:哪个老师又被学生气哭了, 哪个学生偷偷早恋又被抓住了云云。
甚至见面也是常有的事。
容夏结婚后, 梁淮曾经装作不在意地询问他那位丈夫的情况。容夏看来是不想多谈,说了几句便含糊带过。
曾经他也信过那些谣言, 以为容夏不愿多谈是因为感情不睦。
但后来他知道不是的。
他能看出容夏过得真的不错。
*
夜晚的时间过得很慢, 慢到梁淮几乎把他们相识的经历从头回想了一遍后,天色才蒙蒙亮。
乡村的早晨苏醒得格外早,不过六点钟,远处就传来了响亮的鸡鸣。
还不到容夏生物钟的时间, 他恼怒地掀起被子盖在头上, 试图隔绝外面的声音。
梁淮见状, 伸手捂住了容夏的耳朵。
办法老土但有效。
容夏挣扎了几下,从被子里钻出来。他睡得双颊酡红,浓密的睫毛盖着下眼睑,给平时张扬又傲娇的人添上了一抹乖巧。
讨厌的鸡鸣声变得模糊,容夏恼怒的神色也渐渐褪去。身旁的温度刚刚好,烤得他暖意融融。
他往旁边拱了拱,离热源更近一些。只是,他没有收到如同以往那么多次一样的拥抱,反倒觉得身旁的人微微僵硬了。
他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什么,伸手把旁边人的手臂搂紧。
梁淮沉默着把人抱紧,心头五味杂陈。
半梦半醒想要抱紧身边的人,那么,梦里他希望身边的人是谁呢?
反正不会是自己。
梁淮没想过容夏离了婚自己就会有机会,但这样的事实如此明确地摆在自己面前,他也真的很难接受。
梁淮呆愣着侧躺在床上,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只有一件事:容夏为什么会离婚呢?
没过多久,容夏眉头皱了几皱,慢慢睁开眼睛。
“我的脖子……”他换了个姿势,“这个枕头睡得太难受了。”
梁淮趁机坐起来,靠着床头说:“我今天去给你挑一个新枕头吧!”
容夏含糊着应了一句。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容夏终于彻底清醒。
出发去化妆前,他问梁淮:“你今天回去吗?”
梁淮故作不满,“嗳——这就赶我走啊,夏夏,你好没良心。”
“……”容夏一脸不忍直视,“那你今天做什么?准备待几天?”
梁淮绕到他身后,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用鼻尖NANFENG蹭着他的耳朵。
“我想多待几天。”梁淮说,“反正学校放假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多待几天行不行?你管我饭,管我住。”
容夏斜了他一眼,“那你呢?你给我钱?”
梁淮无辜地看他,“你怎么这么小气,你是大明星,我是个贫穷的人民教师,你还找我要饭钱?”
容夏一脚踩在他的拖鞋上,“少跟我来这套。”
梁淮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双手悄悄握住容夏的腰,从身后将人整个拢在怀里,心里犹豫着是不是还要再说些什么。
到底还是亲近些的念头占了上风。
“我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我……”梁淮犹豫着说,“如果可以,我想像以前一样。”
背后拥抱的姿势牢固又暧昧,说话间梁淮的气息全都吹在容夏耳边,他用气音无声地说了几个字,问道:“可以吗,夏夏。”
容夏敏感地抖了抖耳朵,回头斜了他一眼。
“之后再说,拍戏时没心情考虑这些。”
梁淮也没有什么被拒绝的尴尬,脸上表情依然淡淡的。
他跟着容夏走出酒店,表情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步伐十分欢快,没几步就超过了容夏,两手插着口袋,整个人透露着一种“我很快乐但我不说”的诡异感。
“我说,梁淮,”容夏无奈道,“你能不能正常一点?你这副样子被你的学生看到像什么样——”
容夏话说到一半生生闭了嘴,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
梁淮见身后的人没了动静,奇怪地回头去看。
他看到容夏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某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觉得那眼神里带着一点挑衅。
他顺着容夏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宾利。
宾利后排的窗子打开着,坐在里面的人伸出一只手搭在车窗。
那人指尖夹着一根没点着的烟,无名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身。
不过一只手而已,隔着这么远,竟然都让人感受到了压迫感。
梁淮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险些踩在容夏的脚上。
他回头一看——
容夏歪着头看向那人,脸上带着得意和狡黠。
“寇总!寇——总——!”容夏用双手拢住嘴边,朝那边喊道。
宾利后排的车门开了条缝,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地站在车子前面,远远地跟容夏对视。
容夏像是感觉不到那人传来的压迫感,背着手大摇大摆往那边走去。
“寇总,您怎么又来我们这个小破剧组了?这么闲啊!”
那人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视线越过容夏,定在了梁淮身上。
他姓寇,又出现在容夏的剧组,是谁不言而喻。
梁淮迎着他的目光,细细打量着这人。
寇雅郡却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停留太久。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梁淮的肩膀。
昨天才下过雪,今天正是最冷的时候,梁淮那件皮衣不抗冻,出门前找容夏借了件外套穿。
容夏穿衣服一直偏爱素色,别人没有他这样出色的颜值,穿上他的衣服很容易泯于众人。
梁淮不自觉地挠了挠手心,低头看向外套下摆。
再抬起头时,寇雅郡已经走到容夏身边了。
*
寇雅郡最近抽空看了一遍小林的剧本。
粗粗看第一遍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他早就过了对这种无脑爽文感兴趣的年纪,看得也不怎么认真。读过一遍后,除了觉得重生后的小林金手指实在开得太大了些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想错方向了,或许容夏根本不是在为剧本低落,又或者容夏根本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一切只是自己想多了。
他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来看看容夏。
谁知一来就看到了这种场面。
容夏身边那人自己没印象,但……
他穿着容夏的衣服,跟容夏从酒店里一起走出来,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很难不让人多想。
寇雅郡觉得自己的表情控制得很好,一如往常一样冷静,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凶得像是要吃人。
容夏在心里忍着笑意,挑眉问道:“来剧组找谁呀?该不会是找我吧。”
他一直很喜欢逗这种状态的寇雅郡,看这人一向沉稳的表情裂开是容夏长久以来的爱好之一。
以前没离婚时他就时常在寇雅郡发飙的底线疯狂试探——当然,相应地,每次也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过现在离都离了,寇雅郡还能把他怎么着?
容夏越想越觉得好笑,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得意洋洋来形容,“不说话我走了啊,我可忙呢,不跟你一样,天天闲着没事干来骚扰离婚了的前夫。”
寇雅郡眉头皱得死紧,片刻后又意识到这样的表情太凶,缓缓松开了眉毛。他抿了抿嘴,喉结滚了滚,再开口时声音平静:“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容夏轻笑一声,“我说,寇总,你再往剧组跑一百次,也改变不了我们离婚这个事实。别做无用功了。”
他收起笑容,定定看着眼前的人,“我跟段寒不可能,跟后面这个人也没有可能。”
容夏的话语在这之后停顿了几秒钟,之后他绽出一个微笑,“跟你也不可能了。”
寇雅郡稍稍侧过头,视线只在容夏脸上停留了一瞬间便移开。
容夏不想再多说些什么,绕过寇雅郡的车径直离开。
“容容——”
容夏猛地停住脚步,再回过头时神色复杂。
“……干什么。”
寇雅郡缓步走到他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给他。
“听杨沐说,你们最近一直在赶进度,想在春节前杀青。”他把东西放进容夏手里,纸质的包装盒上还带着一点温热的体温,“巧克力,留着晚上补充体力。”
他特意把包装翻过来,指指背面的配料,“低脂低糖,没那么容易胖。”
容夏低头看了一眼,揣进口袋里。他没有说话,只在原处停留了一秒,就转身离开了。
寇雅郡倚着车门,看他走出很远后都没有动作。
重新回到车里时,他才想起远处还站着一个人。
他从车窗看出去——
那人还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不知看向哪里,又在想些什么。
宾利缓缓启动。
经过那人身旁时,寇雅郡撑着下巴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恰好和他对了个眼神。
寇雅郡想起来了,这人和容夏短暂地谈过一个月的恋爱。
*
化妆的时候,容夏一直摆弄着那盒巧克力。
他爱吃甜,爱吃巧克力,这个牌子很有名,以前他经常吃。
不过,巧克力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了,没办法,上次巧克力没藏好被啾啾偷吃了一块,之后疯狂腹泻流口水的事情容夏到现在都还记得。
那天晚上他跑遍了家附近的宠物医院,要么已经关了门,要么不肯救治。他在大马路上抱着狗,哭着给寇雅郡打电话。最后寇雅郡把这一人一狗带上车,送去了朋友开的医院,这才把啾啾救回来。
别说巧克力,那之后家里连糖果都没再出现过了。
拍夜戏的时候他拆了这盒巧克力的包装,大方地分给剧组的人。
工作人员打趣道:“大明星不厚道,喂我们吃巧克力,自己却一口不动,是不是想看我们发胖!”
容夏笑着点头承认,“是啊,我要保持身材。”
最后还是林子薇掰了一块喂给他。
“?”容夏向后躲着递到嘴边的东西,“我不吃……”
“你少来。”林子薇毫不客气地拆穿他,“你脸上写着‘你很想吃’这四个字,我都看见了!”
“……”容夏嘟囔着,低头把嘴边的甜味卷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