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新亭放心不下，走到校门口。
老牛头和他打招呼：“方老师，瞅啥呢？”
“何美凤和谢雨还没到校。”方新亭递给老牛头一盒烟。
老牛头笑着接过来：“穷人家的孩子想上个学太难了，尤其还是女娃子……方老师抽烟吗？”
方新亭摇头：“我不会抽烟。”
“不抽烟好啊，我这几十年的老烟枪，一天不抽就浑身……咦，那不是来了吗？”老牛头朝外指了指。
顺着老牛头的手指方向，方新亭看到谢大龙和赵鸿运领着何美凤谢雨往校门方向走来。
谢大龙和赵鸿运一人背着一把扫帚，三十斤木柴，一袋子米。
这时代在学校食堂里吃饭的学生如果不交饭菜钱，每月就必须背米面之类的东西。
柴是交给学校食堂做饭用的。
扫帚是打扫学校卫生的。
米面是用来在食堂搭伙的。
学生自己带菜。
方新亭急步迎上去：“怎么才来？整个班级就等你们两个的。”
何美凤垂着头，手指攥着衣襟。
谢雨冲着方新亭笑：“方老师，下了几场雨，山路不太好走。”
“没关系！能来上学就好。”方新亭松了口气。
赵鸿运指了指何美凤：“俺把她送来了。”又说起方新亭家里的事，“早上的时候，去方老师家绕了一下。”
“那个帮着看孩子的小姑娘，是何美凤的妹妹，叫美玲。”
赵鸿运犹犹豫豫地：“方老师，你要是觉得美玲不合适，可以打可以骂。别送回去……俺再想法子。”
方新亭就明白了，应该是赵支书用何美玲下山挣钱换取何美凤上学的机会。
他笑了笑：“不懂我们慢慢教，不会送回去的。”
赵鸿运松了口气：“方老师，你真是个好人，那我们把柴和米面送到食堂去。”
见到何美凤和谢雨没带行李，方新亭就知道她们没钱住校：
“现在是高二，最关键的一年，每天要上早自习和晚自习。如果她们不住校，这些就会错过了。”
“至于住校和早晚自习的钱你们也别担心，我替她们付。”
现在的早晚自习课也是要花钱的，一个学期五块钱。
有的地方穷用不起电，还需要学生自备油灯蜡烛。
赵鸿运看向谢大龙。
谢大龙挺不好意思：“等我们卖桃子分到钱，就把钱给你。”
“没关系，这都是小钱。只要她们考上大学，还怕还不起钱吗？”方新亭微笑，“那就这样说定了。”
目送谢大龙和赵鸿运离开，方新亭转头看向两个女孩子：“快进学校吧，书本已经帮你们领好了。”
何美凤嗫嚅一下，眼中噙着泪。
“去吧！”方新亭笑了笑，声音柔软，“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欸！”谢雨重重地应了一声，拉着何美凤进了校门。
“方老师，住校的费用不低，俩人一个学期就得四十块了，再上早晚自习，你得出去不少钱。”老牛头忍不住出声。
“和她们的前途相比，这些都是小钱……”方新亭笑了笑：
“好不容易上了高二，拼搏到高三就有结果了。半途而废，实在太可惜。”
“我回去了。”方新亭进了学校。
“……”老牛头怔怔地看着方新亭的背影。
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到了课堂里，学生们已经见过面，交流过感情。
方新亭走上讲台，用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可能有些同学不认识我，再次自我介绍一下……”
这一手漂亮的粉笔字，赢得了下面学生们的赞赏。
方新亭侧身朝向黑板，以胳膊为中心，画了一个非常圆的圆。
“告诉你们，数学老师是有特异功能的！”方新亭指着这个圆：“这个圆，就是数学老师的特异功能。”
“地理老师也有特异功能，能画非常标准的世界地图和我国地图以及各省地图。”
“所有的老师，都有相同的特异功能。就是能写一手漂亮的粉笔字！”
学生从来没见过如此风趣的老师，发出又惊又喜的笑声。
“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方新亭指着前三排的位置：
“个子低的坐前三排，眼睛近视或者斜视弱视的坐前三排正中间。”
“我们高二一班，不以成绩排座位。”
大家站起来，按照个子高低，开始调换座位。
“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大家自由活动吧。”方新亭示意下课。
几个学生走过来，犹豫了一下：“方老师，我们的学费可不可以缓交。”
学费缓交的事情，在八十年代很普遍，方新亭颌首：“可以，什么时候家里弄到钱再交也一样，不过不要太晚。”
几个学生松了口气。
方新亭沉吟了一下：“我有稿费，稿费会买一些作业本，如果你们没有作业本了，就向我申请。”
顾向远站起来：“我的墨水可以拿出来放到讲台上，谁用谁吸。”
其他几个数学小队的人也站起来，表示可以贡献他们的墨水和钢笔之类的。
方新亭没有阻拦，而是欣慰地看着这些学生们。
从课堂出来，方新亭回到大办公室，准备搬到小办公室里。
一见到方新亭进来，正和其他老师说话的刘老师嗤地一笑：“方老师很懂江湖规矩嘛，一进学校先去拜校长的码头。”
其他的几个老师互视一眼。
这不是明摆着在说方新亭拍校长的马屁吗？
方新亭懒得理会刘老师：“各位老师，我要去小办公室办公了，以后有事，可以去小办公室找我。”
“什么？你要去小办公室？”刘老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你还不是特级教师呢，怎么就能有独立办公室了？”
“米国登月的事情，竟然没向刘老师汇报，真是太可恶了。”方新亭挑眉一笑，“告辞了，不必送。”
“你？”听到这带着奚落的言语，刘老师气得咬紧牙关，“你们看看现在的年轻人，简直就是目无尊长，恃才傲物！”
其他的几个老师不说话，低头看课本。
刘老师哼了一声，说起了农行存款的事情：“对了，今天农行要开奖了。”
一个老师这才接话：“你存钱了吗？我只存了二十块。”
“我也没啥钱，就小存了一百块。”刘老师得意地笑了笑，“要不然下午三点过去看看？”
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多多少少也都存了点钱：“行啊，一起去。”
听到这些回应，刘老师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方新亭搬进小办公室又如何？
论起人际关系，还得看他。
很快，就到了下午两点半。
方新亭起身前往农行。
农行外面人山人海，都是来看开奖的。
方新亭挤了好半天才挤到前面。
面前的空地上，放着几个摇奖的小圆球。
银行的员工们穿着旗袍斜披绶带站在场地中央，统一烫着《追捕》女主角真由美发型。
刘海用摩丝高高地固定在额头。
时间走到三点，主持人开始摇奖，一共六位数，最后一位是特别号码。
原本喧哗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刘老师和几个老师很是费劲的挤到人群中间。
主持人已经开始宣布中奖号码了：“……62237-4，请问中奖的同志有没有在现场？”
大家急忙低头看向自己的票号。
刘老师大喜过望，连忙拿出票号：“我中奖了，中奖了。”
主持人接过票号，脸上带着惊喜：“恭喜你，你中了五等奖。”
方新亭走上前，将自己的票号也递了上去：“麻烦帮我看看，我也中奖了。”
主持人接过方新亭的票号，眼睛瞪得大大的，口里发出惊叹：“哇……”
刘老师探头过来瞧了一眼，身子立时僵住了。
这个方新亭，是上天派来专和他作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