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丽丽要来送戏票，这事，一早就有人向泽野秋明打过招呼了。
只不过，打招呼的人，并不是替黄丽丽说情的，相反的，是请泽野秋明打黄丽丽一个“耳光”。
一个必须要很“响亮”的耳光。
在上海滩，会给泽野秋明打这种电话，或者说，敢给泽野秋明打这种电话的人，屈指可数。
东华公司的虞老大，算是其中一个。
没错，那个电话，就是虞老大打给泽野秋明的。
“秋兄，按说，这是我们虞家的家丑，让秋兄出面帮忙，有点那个什么的----”
听出电话那头虞老大有些欲言又止，泽野秋明倒是明白人，直接替对方说了：“虞董，你说的事情，是黄丽丽要弄什么告别演出的事吧。”
虞老大曾出任过工部局华人董事，所以，大家都称他为虞董为敬。
“唉，可不是呢。”
泽野秋明点破了，虞老大也说开了，“她要是悄悄的走了，讹走我虞家财产的事，也就算了。但是，那婊子居然还蹬鼻子上脸，大张旗鼓搞什么告别演出，这岂不是要公开打我虞家一个耳光，然后扬长而去嘛。”
黄丽丽与虞家的恩恩怨怨，泽野秋明算是个知情人。
当然，不是泽野秋明与黄丽丽相熟，相反，他与那个女人，可以说是路人。
但是，泽野秋明还是秋老板身份的时候，他与虞老大就有很深的交情了。
比较关键的是，在当年的上海，知道秋老板其实是日本人的，虞老大是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甚至，在泽野秋明被中统的人追杀之时，虞老大是知道他的藏身之处的，但并没有告发他，所以，虞老大算是庇护过秋老板的。
俩字，有恩。
不仅如此，日本人占领上海之后，虞老大更是主动送上多份厚礼，日本商会会馆，还是金礼慧公司后面的那个带园林的院子，原先都是虞家的财产，是虞老大主动送上门去的。
所以，这会虞老大这么个请求，泽野秋明觉得自己应该要给他一个面子的。
不就是给一个戏子一点颜色看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泽野秋明还是问了一句：“那我怎么能帮到虞董呢？”
虞老大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事情也简单。据我所知，今天一早，黄丽丽应该会到府上送戏票。如果她在戏场又哭诉我虞家如何期待她，还望秋兄在现场帮虞家说两句公道话同，揭穿那婊子不要脸的真面目。”
“哦？”
显然，泽野秋明对于这样的消息，颇感到有些意外。
在印象中，他与黄丽丽并没有什么交集，顶多也就是有过那么一两次逢场作戏的捧场罢了，黄丽丽也没必要专程上门送戏票吧。
要知道，角儿亲自上门送戏票，这在梨园圈子里，是件很要面子的事情。
不过，回过头来一想，现在自己是上海日本商会会长，黄丽丽怎么说，也是曾经在上海滩红过一时的角儿，她的告别演出，邀请他泽野秋明参加也算是正常的事情。
“她手头有一些细软，包括几样老古件，如果没有你商会开的证明，过不了海关检查。”
虞老大要请泽野秋明帮忙，自然是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所以，现在她哪怕是绕几个圈子，也要找你的。”
放下电话，泽野秋明就开始寻思起来。
关于虞老大的托请，他怎么想都是有些别扭的。
首先，黄丽丽的告别演出，即便是邀请了他参加，也未必会安排他上台讲话。
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他总不能自己走上台去抢话筒，然后为虞家站台吧。
他再怎么欠虞家情份，或者说，再怎么要给虞老大面子，断然也不至于要如此公开且明显。
其次，就算是他有机会为虞家站台，可那种场合之下，以宣扬日中商会共荣为话题，明着说几句虞家的好话，倒不为过。毕竟，虞老大是上海商业联合会的会长，与他这上海日本商会也是有一比，中日亲善的典范嘛。
然而，黄丽丽与虞家老二的事，那是私事，自己堂堂日本商会会长，去对人家这种事情评头论足，终归是不合适。
“不适合嘛----别的忙还好说，这个忙，当真是不合适----”
泽野秋明连连摇起头来。
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既不为难自己，也不得罪虞老大的办法，即，让黄丽丽吃个闭门羹。
黄丽丽她自己知趣的离开，那么，虞老大的请托自然就不存在了。
刚才，吴妈在洗衣间替曹顺洗衣服，根本不是不知道来客人了，而是遵照泽野秋明的指示，故意慢怠黄丽丽，让她下不了台，气走她。
戏子面子薄，这一点，泽野秋明是吃定了的。
可是，他没预料到的是，吴妈居然和黄丽丽打起来了。
当然，打了就打了，一个戏子，没什么了不起的。
黄丽丽和日本商会的一个下人老妈子打架了，还被打得脸青鼻子肿的，这样的事情传出去，虞老大交待的事情就算是办成了。
这个结局，更是泽野秋明万万没有想到的，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打架，女人打架，不是扯头发，就是打耳光。
这得用什么词来形容，才恰当？
撒泼！
当时，泽野秋明看着黄丽丽边哭边往大门外走，心里就活动开来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心思，还没往曹顺身上去想。
过了一会，泽野秋明将吴妈叫到他的书房，和她说了素斋店以及云龙掌柜的事，俩人就商量起应对之策来。
然而，吴妈虽然忠诚，也有一身功夫，但是，她对这种谋划之事，真心是爱莫能助。
或许是有自知之明，吴妈一开始只是吱唔不言，到了后面，干脆就打起岔来：“会长，刚才，那曹少爷还要认为我做干妈来着，你说，这人真是有意思啊。”
吴妈将话题引向了曹顺，且是曹顺要认她做干妈。
泽野秋明与金礼慧有一腿，算起来，他们两个是平辈关系吧。
金礼慧则与曹顺是姐弟关系，要这么算----这辈份，怎么论起？！
难道，他泽野秋明当真要管吴妈叫一声“妈”？
“扑哧！”
泽野秋明就笑喷了。
吴妈以为泽野秋明是笑她不知道天高地厚，当即窘得直搓衣角，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然而，正是吴妈这个动作，让泽野秋明心里灵机一动。
刚刚与黄丽丽大打出手的吴妈，这会居然一脸羞涩的模样来。
再回头想到黄丽丽走的时候那狼狈样子，泽野秋明才想到当时一脸全然不解模样的曹顺来。
他心想：“曹顺那家伙，不仅能装傻充愣，还特别的不要脸。他为了拍我的马屁，居然要去认我的下人做干妈，而且，他还能让吴妈都信以为真----要是我让他产生对云龙的仇恨，说不定，他能想出什么法子将云龙困在特高课，也是不一定的事呢。一个下人吴妈，都能搞得大明星黄丽丽灰头土脸，那么，一个漕镇六少，能不能让云龙出不了监牢？”
正是想到这一层，所以，当吴妈正准备要走人时，泽野秋明让她去把曹顺找来。
这一回，秋老板想唱一出戏，戏名嘛，暂时----没想好，反正是一出戏，说不定还是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