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两个字，李十美咬得十分清晰，因此，丁四海听得也是格外刺耳。
“难道，我之前与胡三省之间的那点事，李十美也知道了？他特别强调这个‘我们’，而且，还直说，不是到他这里后出现的，是不是在提醒我，这事，是儿玉誉士夫告诉他的？”
丁四海心里犯了个嘀咕。
但是，他随即想到，即便他与胡三省之间的交易露光了，那也不过是儿玉誉士夫会有所猜疑而已。
这事，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与他李十美根本八杆子打不着。
因此，李十美这句话里，讹诈的成份极高。
而李十美看丁四海不吱声，又淡然补了一句，“这个问题，就如同这回锅肉，它明明熟了，怎么还会被再放锅里油煎热炒，是不是一个道理？”
李十美这话，本意是想来个玄乎的，由着丁四海各种猜想去，定然会云山雾罩。
熟肉回锅。
这样确实可以有多种解释。
比如，这是暗指有人卖老资格。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有人二进宫，或是在犯同样的错误----等等。
然而，在丁四海听来，李十美越是整得玄玄乎乎的，越证实了前面他是在讹诈自己的推测。
要是换了常人，既然已经明白李十美是在讹诈自己，肯定会说，“我能有什么问题”之类的，但此时的丁四海却是一心想着扳回一局，他觉得，讹诈之事，比的大凡是谁比谁更能撑得满，且撑得住。
现在，丁四海突然想起曹顺前面说的事，即，让他承认自己是军统的人。
在淞沪战役开始之前，中统上海站与力行社上海站曾经有过一段极短时间的合作，双方人员混编一块联合办公。
那个时间里，丁四海则被委任为力行社一个行动组的组长。
正是那时，丁四海的线人得到了圣心医院有地下党组织存在的情报，直接带人将沈颖的二哥沈子卫堵在了医院的小仓库里，还抓捕了两名没来得及撤退的地下党人----
只不过，那段合作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所以，丁四海都没有机会乘胜追击，去追查那天从医院里脱身的其余几位地下党人，也就错失了一次极好的立功晋升时机。
但是，曾经在力行社干过几天，也算是军统的人了。
往事已久，回首时，却依然沥沥在目，要是现在丁四海说，他还真算是军统的人，其实也没有错。
丁四海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拿这个老黄历，戏耍一番李十美？
等李十美以为抓到自己把柄的时候，再来一句“我是曾经的军统”，轻轻松松将“大事”化为乌有----
只是，不知道空欢喜一场的李十美，会有什么的表情？
于是，丁四海也学着李十美的语气，浅笑着回道：“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军统的人。”
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军统的人！
丁四海再次语出惊人。
这一次，大家不再看李十美，而是直接把目光全集中到丁四海身上，连李十美脸上的表情，都难掩惊讶二字。
下午在特勤处的时候，李十美在小泉山夫面前说，丁四海可能是“肉刺”。可能，这两个字，其实证明他说的时候，心里是很虚的。
可没想到，这一转眼间，丁四海居然自己就这么承认，他是军统的人了，而且还承认得这么洋洋得意，仿佛这是件无上荣光的事，而不是一件要掉脑袋的事似的。
顿时，李十美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丁四海是在说他在军统的人了，理论上说，李十美该高兴才对，因为这是丁四海自己伸出脑袋往枪口上撞，怪不得别人。
然而，问题是，李十美根本不相信丁四海所说的话。
虽然过去同在中统系统里，且都在上海站的编制内，但两人并没有接触过，所以，丁四海的老底，李十美谈不上了解。
但要说大体经历，还是知道一些的。
李十美知道，丁四海出道时间并不长，进入中统，也就二三年的事。
就这样的资历，在中统的体制内根本混不到什么重要岗位，因此，这样的人物自然也入不了李十美的法眼。
如果丁四海现在说，他是中统安插进日本人内部的卧底，是中统安插进来的一根“肉刺”，那还有几份可能。
但要说他是军统的人，那就扯蛋了，李十美知道，他丁四海连军统的边都沾不上。
之所以这么肯定，因为从中统转到军统，这样的路子，李十美曾经尝试着走过。
当年，李十美从南京大牢里出来后，感觉自己在中统这边的前途暗淡，就和老婆商量着，能不能想法子转到力行社那边去，结果，最后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力行社与中统不和，所以，对相互间人员流动格外谨慎，以免给对方挖墙脚的指责。
在李十美看来，连他半个文人半个武夫都搞不定的事，他丁四海必然是不行。
但是，力行社上海站与中统上海站联合行动的那段时间，李十美恰好在南京活动，图谋加入力行社，所以，对于那一段时间的事情，了解并不多，更不知道，丁四海算是为力行社立过功的人。
因此，在李十美听来，丁四海明显是在怄气。
“这个嘛----丁组长，你先坐下。”
李十美冲站了起来的丁四海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然后咳嗽了两声，说道，“你说你是军统的人，是哪一年的事？”
李十美的话也很直白，意思是，你丁四海什么时候变成是军统的人了？
丁四海却干笑两声，回道：“这个问题，我想等见到儿玉先生之后，我再作回答，可以吗？”
说着，丁四海的眼睛向曹顺瞟了一下。
曹顺是大厨，所以，别人吃饭的时候，他是在后面忙乎着的。
这会，他刚端了一盆刚出锅的米饭，正往餐厅这边走过来，正好听到丁四海说，他要见到儿玉誉士夫再回答李十美的问题。
之所以跑到厨房那边端饭，是因为曹顺心里有两个顾忌。
一方面，是因为曹顺怕自己在饭桌边上，被丁四海扯进去。这会的矛盾焦点，在李十美和丁四海身上，他可不想这时候惹这个骚，成为他们转移焦点的对象。
另一方面，则是他以为丁四海不可能真去承认他是军统的人，相反的，极有可能会扯出荀陆机尸体的事来。
一旦荀陆机尸体一事出来，李十美必然会怀疑是从曹顺或牛东升身上泄露出去的，曹顺如果在边上，搞不好有什么细微的表现，就会出卖了他。
所以，看丁四海主动要出去买酒之时，曹顺就躲厨房里去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方向有些出乎曹顺的预料，他没想到，丁四海还真承认他就是军统的人了。
不过，曹顺更没预料到的是，丁四海承认他是军统的人，但李十美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平静。
这半个文人半个武夫，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