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小泉山夫的逼问，丁四海吱吱唔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但他知道，小泉山夫之所以这般逼问自己，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
而且，小泉山夫盯着前天夜里自己的去向问，他也已经意识到，从时间点上判断，事情极可能与前天夜里有关。
前天夜里，满城都在响警报，丁四海自然也是听到了的。由于这样的动静，在上海的夜里，已经十分常态化，因此，他当时也没有想太多，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却让他感到了有些不妙。
不过，他接着转念一想，自己前天夜里只是去了胭脂街，那可是有人证的，那个与他相好的妓女小翠，就可以证明。
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到外面找了个女人发泄一下，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况且，日本人向来不把男女之间那些事当回事，在这方面，他们显然比中国人要开放得多。
因此，这事，甚至根本不是个事。
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丁四海确信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挺了挺胸，底气十足的回答道：“小泉机关长，前天夜里的事，刚才我是一时着急，说错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和钱坤路过胭脂街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个江苏同乡在那一带做生意，所以----我就让钱坤先回海军中心，单独去同乡那里喝了一杯。”
“哦？”
小泉山夫听丁四海最终还是给出了他前天夜里的去向，语气缓和了一点。
在他看来，丁四海前面撒了个谎，反而证明他极可能没有问题。
如果他有问题的话，应该早就事先准备好了应对说辞，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先是撒谎，然后又说出不同的结果来。
胭脂街，小泉山夫虽然没有去过，但也知道，那是上海几个知名的红灯区之一，档次比柳烟巷要差很多，属于那种散莺流妓聚集的地方，专门为口袋里没几个钱却想找女人的渣男服务的。
像丁四海这样的货色，他会去胭脂街找女人，倒也是件合情合理的事。
于是，他继续问道，“你和钱坤分开起，一直到夜里二点，这段时间你都有证人，证明你只是在胭脂巷？”
丁四海马上连着点头：“有，有，胭脂街南头东侧，倒数第四家，那个叫小翠的女人，她可以证明我一直在她那里，我是早上四点才离开她那里的。”
因为在小翠那里呆着时，正好满城警报响起，丁四海怕被宪兵队的人误伤着，所以，当时没敢出门回海军中心，直到外面完全安静下来了才离开的。
走的时候，小翠还问过他时间，所以，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凌晨四点走的。
“小翠？”
小泉山夫一听是个女人的名字，自然是应对了之前的猜测。
或许，丁四海真的是找女人去了，毕竟，他一口就说上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听起来不像是说假话。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句反问，是因为小泉山夫心里已经在琢磨，丁四海拿出了这么个人证，自己该如何去求证真伪。
但丁四海一听小泉山夫反问了一句“小翠？”，以为他不相信，就略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那是以前一个朋友的老婆，那哥们在一次码头上的黑吃黑中翘了，他老婆没了生活来源，就凭着长得有几分姿色，在胭脂街那边做起皮肉生意来，平常我也时不时照顾一下她的生意。昨天，我正好路过那，嘿嘿，于是就----”
小泉山夫对丁四海说这些不感兴趣，当即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你说的那个小翠，是不是还在胭脂街那边？”
“在的，在的----”
丁四海和小翠是老相好了，早在她还没做皮肉生意之前，俩人就有一腿，所以，他对小翠的生活习惯十分了解，听小泉山夫问起，马上回答道，“这会，她应该还在家里睡觉。她们这些女人，都是白天睡大觉，夜里出来揽活的。”
“铃木！”
“嗨！”
铃木大康一听小泉山夫叫他，马上扔下手中的驴拼对，快步跑到小泉山夫跟前，立正站在那里。
“你，马上带上人，去把那个小翠带到宪兵队去。”
小泉山夫开始布置起来。
阮玲是否是阮春玉，曹顺是否有问题，这些虽然重要，但在小泉山夫看来，都不是特别着急的事，完全可以慢慢来查证。
但是，涉及到前天夜里的事，却是让他着急上火的，必须要马上查实。
“胭脂街？”
铃木大康接到命令之后，却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站在原地嘀咕了一句。
小泉山夫大致看出铃木大康站那不动的原因，就问了一句：“你不知道胭脂街在哪里？”
“我----”
铃木大康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以前的特勤机关也罢，现在的特勤处也好，都是负责日军后勤运输线安全的，多半在江边河畔执行任务，极少在上海市区里面行动。
而且，随着重庆特工“雪、雪、雪”行动的开展，单独外出甚至是二三个人结伴的日军，很容易受到攻击，因此，日军对军官士兵非任务外出管束极为严格，因此，铃木大康几乎没有什么外出的机会，更别提去胭脂街那种人员十分复杂的地方去消遣。
看铃木大康这模样，小泉山夫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然而，他也明白，让丁四海带着去，不太合适，万一他真有问题，那铃木他们就是送到老虎嘴边的肉。
曹顺或许知道胭脂街，但刚才丁四海指控他的事还没查清，同样不适合带队去执行任务。
想了一下之后，小泉山夫转头看了一眼泽野秋明。
小泉山夫嘴里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的意思却很明显，“秋老板”在上海深耕多年，肯定是知道胭脂街在哪里的，所以，他是想泽野秋明给指个道。
当然，最好是亲自带铃木大康走一趟。
泽野秋明也看出小泉山夫意思，想让他给铃木大康带路。
但是，在泽野秋明看来，像胭脂街那种不入流的地方，他要说自己知道，绝对有损“秋老板”的身份。
而且，依着他的身份，去给铃木大康带路，呵呵，那岂不是太掉价了？开玩笑，他可是大日本上海商会会长，总不至于落到包打听干活的地步吧。
泽野秋明的目标是曹顺，哪里有心思去管丁四海去了哪里？
当然，说一万，道一千，更为关键的是，前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泽野秋明是所有日本人中知道得最多的，比小泉山夫知道的还要多很多。
甚至，连小泉山夫知道去刺杀李十美的人，是军统的王青山小组，这个消息，还是他有意透过某个渠道，拐了几个弯，赚了几个人情之后，再传到特高课那边去的。
军统行动队是怎么逃脱宪兵队包围圈的，还有眼前这个丁四海是否有问题，泽野秋明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
之所以只给小泉山夫透露了王青山小组这一点点消息，而没有把他掌握的所有消息都告诉他，是因为泽野秋明要保护那个传出消息来的渠道。
那可是他花费了数年心血，好不容易才渗透进军统的渠道——一个代号“马车夫”的间谍送出来的情报，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向小泉山夫透露全部消息的。
道理也非常简单，一旦小泉山夫急于建功，把泽野秋明安插在军统里的“马车夫”身边的人抓了，那样，“马车夫”即便不暴露，也会受到审查。
至于眼前这个丁四海是否有问题，泽野秋明他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至少前天夜里小泉山夫设陷阱失败的事，与这个丁四海没有半毛钱关系。
“马车夫”传出来的情报里，没有涉及丁四海，也没有涉及曹顺和阮玲。如果前天夜里的行动，与他们三个人有丁点关系，“马车夫”不会不提到的。
这一次，泽野秋明为了与小泉山夫以及儿玉誉士夫争一争，已经启动了唤醒程序，让“马车夫”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那个让泽野秋明倾注了许多心血的特工，果然没让他失望，很快就传回来许多非常有价值的情报。
其中，包括前天夜里的行动参与者。
静安寺边上的那个“素斋店”，就是根本“马车夫”的情报一锅端的。只是，“素斋店”里被“马车夫”点了名的重点人物，与泽野秋明也算是老熟人的云掌柜，却没有抓获----
因此，去胭脂街找那个妓女小翠这种事，他根本不感兴趣。
于是，泽野秋明几乎想都没想，直接就冲小泉山夫摇了摇头：“胭脂街？那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