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组长，你是心里不服气？”
李十美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曹顺心里的小九九，“要不，我们两个打赌如何？”
“打赌？”
“对，打赌，赌五斤牛肉。”
李十美还故意再看了一眼天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的赢面还是比较大的，赌不？”
站在李十美身后的牛东升脸上露出苦笑来。
刚才，曹顺吓唬丁四海的那套路，李十美信手捡来就用上了。
这半个武夫半个文人，真是有他的。
而且，他的赌注是五斤牛肉。
中午曹顺让牛东升带走的牛肉，顶多也就半斤，这是要十倍赔偿的节奏。
牛东升这才知道，论抠门，曹顺真不是李十美的对手；论报复手段，那更是天差地别。
这会，他有点担心曹顺会不会死要面子，和李十美也硬刚。
因为，这套路，刚才曹顺用过，应该能识破。
问题的关键是，识破了才麻烦。
出乎牛东升意料的是，曹顺几乎是秒回：“不赌----我才不傻，李主任你是天人神算，我不和你赌----反正，我就听你的，你说天下一会下美金，我头一个往大街冲。”
李十美：“------”
曹顺这连想都不想，直接认怂，不好玩。李十美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他的嘴角却已经扬起----天人神算？这话，好像还是蛮中听的。
而牛东升则是松了口气。
他实在是不想这个时候看到曹顺和李十美闹僵，那样，会坏了他的大事。
他哪里知道，曹顺这会心里正嘀咕着：“李十美又不是丁四海，我才不会傻到和他去正面刚。要刚，那也是从背后阴刚他一把。”
这个想法，曹顺还真不是随心想想的。
这一次，他带头挑起去华德路监狱找人，本身就是想试着阴李十美一回----
上回，去找鲍里斯.约翰逊要那共产国际联系官，牛东升反复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曹顺内心也是那么认为的。
所以，向李十美要好处，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赵孟頫字的事，更是想都没想。
然而，没想到，区区十根金条，居然就让英国佬答应了，这还是赊账的。甚至，白条不打，连保证金条子都能赖得掉的。
这脸，给的也太大了！
当时，曹顺心里就起了疑，觉得李十美与鲍里斯.约翰逊之间有大问题，这一次，他想再试探一下，看看李十美在巡捕房那边，究竟有多硬的关系。
让李十美与英国佬间的“买卖”做大做实，这是曹顺要想看到的。
因为曹顺手上，还有一张王牌。
工部局华董之一，莫大，和曹顺的父亲有着特殊的交情。
生死之交谈不上，但绝对是那种伸手相助义不容辞的那种交情。如果不是当年莫大帮着戴老板杀害了沈星火，那么，莫大和曹家的关系，还能更近一些。
曹顺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旦李十美暗地里与鲍里斯.约翰逊的肮脏交易坐实，他就把相关证据交给莫大，估计工部局那边的天都能翻过来。
虽说李十美有日本人撑腰，工部局也拿他没什么招，但是----嘿嘿，工部局那帮人，还能让他躲在租界和地下抵抗组织对着干吗？
门都没有！
现在，是因为工部局搞政治中立，所以，才会对投靠了日本人的李十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真涉及那些洋人的切身利益，把李十美赶出租界，这个，他们还是能做得到的。
一旦失去了在租界里面的地盘，李十美的作用，和往昔的丁四海，和过去的特勤机关情报处，也差不了多少。
到那时候，地下抵抗组织就又有了躲在租界与日本人斗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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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车子一路开去，到一个叉路口，李十美直接指了指右边的道路：“往这边开。”
曹顺：“------”
往左是去华德路监狱的路，往右，可是再往前开一点，就到工部局了。
鲍里斯.约翰逊的办公室，可就设在华德路监狱那边的。一个在工部局警务处挂着职的探长，不在警务处办公，也不蹲在巡捕房，却天天在监狱那边办公。牛逼人干牛逼事，这足见这个英国佬在租界里的地位。
难道，李十美不去找英国佬了？！
这时候，曹顺有些纳闷起来了。
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说，李十美的关系，在工部局那边也有，那么，曹顺想阴他一把的设想，恐怕就要落空了。
“先去工部局看个老朋友。”
李十美淡声道，“我听说，莫大探长从警务处退职之后，最近又弄了个什劳子华董干着，得上门去烧柱香啊。”
这是要去见工部局华董莫大？！
李十美在工部局的关系，是莫大？别开这种国际玩笑了！
曹顺差点没笑出声。
那天晚上，季云卿参加李十美搞的聚会，曹顺可是亲眼看到的。而且，他们两个穿一条裤子的事，全上海的头面人物，估计大半知道。
而季云卿与莫大之间，以前是同门兄弟，关系好得像一个人似的。但是，后来俩人不知道为什么闹僵了，虽说不是那种要分生死的，但也属于那种见面不说话形同路人的。
这会，李十美说他要去拜访莫大，鬼才信。即便他真要去见，莫大也不见得会给他机会。
当然，曹顺如果知道，他被困在67号院的这段时间里，莫大和季云卿之间已经是刀枪相见，这回是真要分生死了，那他现在听到李十美说这话，恐怕----
莫大和季云卿要分生死了，曹顺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即，李十美说这话，其实就是说给他听的，是在试探他的反应。
曹家与莫大之间的买卖，李十美自然也是知情的。
在李十美看来，中午开会的时候，曹顺敢夸大口，那底气，应该就是来源于莫大。
作为工部局警务处的资深华人探长，莫大在华德路监狱那边，确实是有一定的话语权。
关于莫大这个人，眼下，是李十美的一颗眼中钉。
他之所以硬按着季云卿暂时不能公开投靠日本人，有一方面的原因，就是不想让莫大有将季云卿置于死地的借口。
就目前而言，季云卿与莫大之间的争斗，纯粹的是青帮内部派别之争。但是，一旦季云卿投靠日本人成为事实，莫大就能让那些现在还为季云卿站台的青帮大佬倒戈。
在青帮里，与日本人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是比较鲜明的。
黄金荣连大道市市长的面子都不给，拒绝出任上海商会会长；盛极一时的杜耶断然舍掉偌大家业，然出走香港----种种迹象表明，汉奸，在青帮内部没有什么市场。
青帮本是江湖，江湖中人，不愿做汉奸的硬骨头，大有人在。
所以，这一阵子，李十美一直在想，要是能找到机会，将莫大除掉，那么，接下来的好多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所以，他这次带着一众人出来，直接去找莫大，就是想来个一箭双雕。
“李主任，据我所知，莫大当这个华董，也是盛情难却挂个名，并不管具体事务。平日里，他都在花园庄那边的家里，很少到工部局这边来的，除非工部局开董事会才会过来。”
曹顺大致有些猜出李十美的意图，也知道自己父亲和莫大的关系，瞒不过他的，干脆来个实话实说。
没想到，李十美哈哈一笑：“巧了，今天下午，工部局董事会就有个会，我们就是来堵莫大门的。”
曹顺：“----李主任真是神机妙算啊。”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雨点落下，砸在车玻璃上，水花流了一片。
真下雨了，还不小。
曹顺心里一惊，我这可是随便说说的，这李十美还真神了啊，连老天都帮着他。
李十美：“感到奇怪了吧，出门之前，我就说要下雨的。”
曹顺：“李主任，你不是蒙的吧。”
李十美：“观天象这种事，当然是有秘诀的----只是，我就不告诉你，谁让你这家伙连五斤牛肉都舍不得出？”
曹顺：“------”
李十美：“你要真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一会，到了工部局，你先上楼去堵住莫大的门，只要今天让我见着莫大，我就告诉你这个秘诀。”
曹顺心想，李十美早把事情都算计在前头了，这种顶人菊花的缺德事，这会舍我还能有谁？
于是，他十分爽快的应承下来：“一切听李主任的安排！”
“那看在你小子这么爽快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看着曹顺一脸期待的样子，李十美哈哈一笑，“其实----我就是蒙的。”
曹顺：“------”
坐在后排坐上的牛东升和钱坤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论玩阴的，还是老姜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