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响铃之后，电话那头传来小泉山夫的声音。
李十美：“小泉机关长----有件事----需要----”
尽管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说话的节奏，但声音里还是明显带着恐惧。
打这个电话，李十美的本意是叫援兵。
他知道，本已经控制了的五六个联络点全部人去楼空，必然是自己已经暴露了。
暴露意味着什么，这种结果，他心里门清。毕竟，他当叛徒，也不是第一回了。当年怎么躲地下党除奸队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也许，这一刻，中统除奸队已经在路上。
当然，前提是昨天晚上参加聚会的那几个人中，有人出卖了他，否则，中统的人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正在上海租界里。
之所以这么自信，是因为就在今天下午，他与还在南京的同伙联手唱了一出戏，冒充他李士群与重庆特使见了面，递交了三人小组近期工作报告。
有人在南京见着他了，谁还会想到其实他真人在上海？
可是，中统的那些审讯手段，李十美也是知道的，万一那些人中，有一个熬不过去，那他所在的位置就暴露了。
所以，此时的他必须要做好防身的准备。
不过，电话里，李十美话已经说出了一半，突然间，他想到，如果此时自己向日本人求援，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一是他现在人在租界，日本人带着武器进租界的话，也是十分麻烦的。要和工部局协商，还得在巡捕房的监视下进来。就算是能进得来，时间上也快不了。
二是当初日本人让他呆在平西正荣司令部的院子里，他给拒绝了，现在，突然又要人家大老远来增援，岂不是直接打自己的脸吗？
刚过来两天，就这么玩，以后还怎么混下去？
于是，他马上接着说道：“有件事，我觉得可能需要确认一下，那个共产国际联络官，是不是已经被特高课的人带走了？”
“------”
电话那边沉默不语。
李十美正想再问，突然间，小泉山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了：“你让曹顺君接一下电话。”
自己给他打电话，他却要让曹顺接电话，这是什么鬼？
不过，李十美也不敢怠慢，跑上楼去，让曹顺在客厅里接电话。
楼上楼下的电话是串通的，一根线上，在哪接都一样。
回到自己房间后，他又拿起电话听筒，屏住气，听着电话里人的对话。
“曹顺君，你和牛东升去华德路监狱那边，遇到了什么情况？”
“------”
曹顺正想开口，却听到电话听筒里传来一声细微的鸟叫声。
这个客厅对着大门，窗外并没有树，而且窗户是关着的，即便是有鸟叫声，应该也不会如此清晰。
是小泉山夫那边传过来的？
曹顺脑子里快速过了一下，日军上海驻军司令部的院子里，为了防止刺客利用，里面的大树早就砍光了，半夜出现鸟鸣的概率不高。
李十美的卧室，开个窗就是后花园----
这一刻，曹顺已经明白了听筒里的鸟鸣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报告机关长，我和牛东升是奉李主任的命令，前往华德路监狱，配合特高课行动----”
“----李主任？”
电话那头，小泉山夫颇为奇怪的问道。这闹半天，哪里冒出个李主任来？
“李十美主任，我们特工总部的李主任。”
楼下，李十美嘴角一扬，心道：“人家明明副主任嘛，这小子----呵呵，还蛮会说话的。”
真是，只要是高帽，怎么戴都不会歪啊。
楼上，曹顺继续说道：“我们到了华德路监狱后----”
小泉山夫再次打断了曹顺的话：“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到了华德路监狱之后。”
“不是，再前一句。”
“我们特工总部的李主任。”
“哪来的特工总部？”
“报告机关长，这是今天下午我们三个人集体商议之后，决定成立的机构----哦，这是李主任的动议，暂时的称谓吧----不过，我个人认为，在李主任的英明领导下，特工总部一定能够发展壮大，最终成为‘大东亚共荣圈’的典范----”
楼下，李十美摇起头来，脸上的笑意却是只增未减。
如果，此时曹顺说，特工总部，成立这个机构，是为了协助日本人，更是为了实现李十美他个人的权力欲望，所以，“大东亚共荣圈”典范，这个词，他喜欢。
说白了，李十美没有什么政治倾向，却有政治欲望，所以，地下党，中统，还是日本人，靠哪头他都无所谓，只要能够借助实现自己的梦想。
准确点说，他想光复当年李家“小刀会”的辉煌。
“小刀会”并不是什么政治组织，而是一个利益组织。
因此，李十美觉得，自己的野心并不是那么特别大，长江三角洲？间或早先时代划分的江南地区？
反正，只要比先祖们的地盘稍稍大那么一丢丢，他小小的心脏就会满足的。
李十美心想：“真的，我的野心不算大----我真的不想当总统的，就像当年‘小刀会’盟主不想当皇帝一样----当然，三宫六院还可以有的----”
想起三宫六院，李十美就想起自己的老婆叶吉卿。
顿时，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楼上，或许曹顺把李十美说得太过了，也可能大半夜的，没雅兴听这些有的没的，小泉山夫插话了：“曹顺君，还是说说华德路监狱那边的事吧。”
“我和牛东升到了那边后，决定吸引监狱方的注意力，为特高课的行动赢得时间和机会。所以，我们两个见到巡捕房探长鲍里斯.约翰逊之后，了解到了那个共产国际联络员关押的位置，然后就故意到处乱窜。果然，所有狱警都被我们给吸引过来了，连特高课的人也都跟着他们过来了。”
“哦？”小泉山夫沉默了两秒，“----你是不是向鬼谷格发手语了？”
“是的。”
曹顺等的就是小泉山夫这个问话，所以，他没有半点迟凝，当即回复道，“我当时借着牛东升的掩护，发了两遍手语，把那个共产国际联络官的关押地点告诉了鬼谷格。”
“你把手语内容是什么？”
“8号楼，地下一层，17号。”
“确定？”
“确定！”
“------”
曹顺当然知道小泉山夫为什么沉默了，但也不问。
这时候，也许多说一个字，甚至是多出一口气，都是画蛇添足。就如同刚才小泉山夫问发手语的时候，他不能有半点儿犹豫一样。
能否不背这个锅，现在是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曹顺庆幸小泉山夫是在电话里问的，否则，当面问的话，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小泉山夫的那双眼睛，真的不容易瞒过什么。
电话那边，小泉山夫脖子夹着电话听筒，双手做着手语姿势。
这11和17，还真是容易弄混的，况且，鬼谷格说，当时是一片手电光照着，晃得人眼都睁不太开。
难道，真的是鬼谷格看错了曹顺的手语，导致抢错了人？
也许，鬼谷格他们，以损失四个特工的代价，抢回来一个意大利籍女盗窃犯，只是因为一个误会？
“好吧，那就请李先生----哦，李主任接个电话吧。”
等到曹顺把李十美叫上楼来，小泉山夫开口就问道，“李主任----你了解曹顺和牛东升在华德路监狱那边的情况吗？”
听小泉山夫也称自己为李主任，李十美愣了一下。
不过，他马上反应了过来，先示意曹顺离开，然后再回答道：“小泉君，我问过牛东升，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曹顺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小泉山夫刚才和曹顺的对话，他在楼下都听到了，他知道小泉山夫问这话的意思，所以，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看書溂
那小子还算够意思，这回，就不给他穿小鞋了。
“-------”
电话那头，小泉山夫再次沉默，过了一会，他轻声说道，“好吧，应该是个误会了----李主任，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