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曹家六少爷，究竟是哪方的人？
自从接了李十美的电话之后，鲍里斯.约翰逊心里就开始有这个疑问了。
当听到曹顺给的“答案”之后，他顿时长出一口气。此时的他，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感到得意。
显然，曹顺眼下算是日本人那边的人，那他这笔“生意”就是见不得光的，要是让特高课的那些人碰上，说不定一笔富贵就要与他擦肩而过。更重要的是，作为曾经受惠于曹家的人，鲍里斯.约翰逊内心对曹家的遭遇多少还是有些同情，所以，情感上他还是愿意帮助曹顺。
当然，前提是他得从中受益。
“六少爷，不知道你半夜过来找我，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李十美电话里并没有说明曹顺来要做什么，所以，鲍里斯.约翰逊也不拖泥带水，单刀直入。鬼谷格还带着人在行政楼那边堵着，他没有时间在这里兜圈子。
鲍里斯.约翰逊这么直接，曹顺倒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李十美电话里都和这个金发英国佬说了什么，他是一无所知，如果上来就说要共产国际的联络官，会不会太过于唐突？
不过，听鲍里斯.约翰逊的话意，好像他并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曹顺试探着回了一句：“李先生说他人在外地，事情有些急，赶不回上海来，所以才让我替他跑这趟腿的。”
“李先生在外地？”
“是啊，他在电话里没和你说他人在哪里吗？”
“没有？他只是说，他是中间人，委托你过来办件事，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说。”说到这里，鲍里斯.约翰逊笑了起来，补充了一句，“哦，他说了，酬金可是你曹家出的。对了，他还说，现在曹家是你六少爷当家，可是出手比曹老爷还要阔绰得多。”
李十美那老狐狸，还真上来就拿钱吊英国佬的胃口，这狗日的，这明摆着要我曹顺大出血吗？
曹顺一阵腹诽，把李十美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但还是面带微笑的回道：“哈哈，生意嘛，羊毛长在羊身上，放心，相信李先生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待的。”
这话一出，鲍里斯.约翰逊就愣了一下。
金主难道还是李十美？
那个李十美，他可是打过不少交道的，抠门小气不说，还精于算计，典型的吃肉不吐骨头，还能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来的主。
比如，那个女人内衣大盗荀陆机的案子，最后向巡捕房交出来的钱财，仅仅是被荀陆机偷盗走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李十美说，都让荀陆机给霍霍掉了，事实上，都是被他给贪污了。但这事没有证据，加上不管怎么说租界一大祸害除掉了，鲍里斯.约翰逊算是立了功，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还把人都给了李十美。
每每想起那件事，鲍里斯.约翰逊心里就堵得慌。但是，他一个外国人，在中国的地面上混，没有像季云卿、李十美这样的中国人帮助，那是寸步难行，所以，只得作罢。
现在听曹顺说，李十美是这笔买卖的金主，鲍里斯.约翰逊心里的热呼劲顿时凉了半截。
而曹顺看鲍里斯.约翰逊不说话，以为他是在等自己说来由，就继续说道：“李先生说，这个监狱里，有个人是他们那边急要的，所以，他想让我把人借过去用两天。至于酬金嘛，李先生出这个数。”
说着，曹顺伸出一只手，晃了两下。
十根金条。
关于“借人”这说辞，曹顺是从金礼慧那得来的“灵感”。
金礼慧知道让自己离开李十美身边有难度，所以来了个“借人用两天”，那么，现在，既然巡捕房连日本人都不想给的人，自己想要带走，肯定也是难度挺大的，但是，要是换个说法，这人，只是“借”一下，兴许这里面就会有说头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借个犯人用两天，就是十根金条，这自然是笔不错的买卖，于是，鲍里斯.约翰逊眼睛亮了起来：“借人，什么人？”
“共产国际的一个联络官。”
“艾娃？！”
曹顺并不知道共产国际联络官叫什么，李十美没说，他也没问，既然鲍里斯.约翰逊这么说，应该就是了，所以，他就点了一下头。
“那这个数就不够了，你要知道，现在日本人还堵在我办公楼前面要这人呢。我要是把人交给你带走，你想想，这事我得担待多大的风险。现在，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得罪他们，成本很高啊。”
“啊，日本人也要这人？”
曹顺装作十分吃惊的样子，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牛东升在边上看着，差一点没笑出声来。曹顺有戏精潜质，这是他早看出来的，却没想到，这家伙演戏能演得如此逼真，仿佛他之前一点都不知道这事似的。
然而，令牛东升大迭眼镜的还远不只此，曹顺马上站了起来，冲着鲍里斯.约翰逊拱手作揖，说道：“我是之前不知道这个情况，那既然日本人也要此人，我就先告辞了。”
“六少爷为什么这么说？”
财神爷上门，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要走，鲍里斯.约翰逊自然要拦着。
“这个嘛--”曹顺似乎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尴尬的笑了笑，“探长先生，你难道不知道？曹顺眼下正是在日本人手下苟且偷生，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撬了他们的墙脚，估计会死得很难看。所以，今天这事，还得拜托探长先生帮我保密，就当我没来过这里。”
“那你在李先生那边，又怎么交代？”
作为公共租界首席探长，表面上是维护一方平安，背地里却是拿租界特殊地位做交易，赚着不明不白的钱，实质上，他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接单，通常是先收定金的，鲍里斯.约翰逊深韵其道，所以，他抛出了一个问题来。
“之前曹某就先说过了，生意人，保命是第一位的，这是最大的算计，而赚钱是第二位的。日本人对我投靠他们，本来就是有疑心的，要是让他们知道，背地里还干这种事，我肯定是死路一条。命都要没了，赚再多的钱有个俅用，对不？”
说着，曹顺将放在沙发把上的帽子一拿，冲牛东升一使眼色，就冲门口走去。
牛东升更这架势，不知道曹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知道自己不跟着他走显然是不合情理的，所以只能默然跟在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走出门，看鲍里斯.约翰逊并没有阻拦，牛东升就忍不住拿手捅了一下曹顺：“你玩什么花头呢？”
曹顺却不回答他，一头钻进车里，点上火就掉头要走。看書溂
这一下，牛东升是真急了，从副驾驶那边爬上车，低声质问道：“你不能走！”
看牛东升以为自己真的是要走，曹顺就笑了起来：“放心，我们想走，人家还不让呢。”
“你就这么有把握？”
明明刚才人家鲍里斯.约翰逊就没有阻止，甚至连挽留都没有，曹顺凭什么这么肯定？
曹顺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外。
鲍里斯.约翰逊正笑眯眯在车窗外站着，看曹顺和牛东升看过来，就摊开双手耸耸肩，说道：“六少爷，你胆子这么小，可是没有当年曹老爷足智多谋的风范了。”
曹顺连车都没有下，只是回问道：“这又怎么说？”
“你们曹家人做生意，一向是富贵险中求，哪有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
“哦，要这么说，探长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既能做成这笔买卖，又能瞒过日本人那边？”
“你觉得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
鲍里斯.约翰逊再次耸耸肩，向左侧歪了歪头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曹顺下车找地方说话。
有些事见好就要收的，鲍里斯.约翰逊给了坡，如果曹顺还不借这坡下驴的话，就叫不识相了。
曹顺回头冲牛东升看了一眼，两人又开了车门下去了。
鲍里斯.约翰逊在前面带路，又回到那个小会所里，只是，这一次不是在客厅里，而是进了一间相对封闭的房间。
显然，英国佬是要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