殴打外交人员，还是故意的，且选择在公共租界，地点还在名气极大的华懋饭店大门口，日本人这是想干什么？
沈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来了。
在上海做地下工作多年，虽然她平常的任务是为苏区部队搜集并运送药品，但是，对于一些高度敏感的事情，她还是比较了解的。
眼下，日本人从东北到华北，再到华中、华南，全面展开侵华，但对于在中国的外国人，他们还是一直保持着极为克制的态度。
在淞沪战役期间，日军就主动与公共租界签定了互不干扰协定，日军遵守协议，没有进入租界区域。即便是明知不少抗日分子、甚至是中国军人撤退时进入了租界，他们也没有派军队进去搜查。
但现在日本人这样做，等同于打破了他们之前的承诺。这样的后果，自然是难以想像，势必会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轩然大波。
“难道，日本人这是想公然与世界各国为敌了？或者说，日本人正在谋划什么重大策略？”
沈颖知道，这可是事关抗日全局的重大事件，如果能够尽快得到一些情报，那将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
看着台阶上那个满脸写着“得意”两个字的黑西装男子，她开始思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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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颖为如何进入华懋饭店而着急时，饭店第八层，一间小会议室里，十几个人正在开会。
坐在正中间位置上的，那个矮胖男人，就是某人，土肥原贤二。
昨天，土肥原贤二招见金礼慧时，曾经说过，他是到上海来短期休假的，所以不想见更多的人。
现在，围着他而坐的，除了平西正荣之外，还有七八个虽然穿着西装，但从他们的挺拔坐姿看，俨然就是职业军人模样。
不过，要说土肥原贤二没有和金礼慧说真话，却也不完全对，因为儿玉誉士夫确实没有在场。不仅他没有在，海军方面的人，一个都没有。在场的，除了平西正荣等上海驻军人员外，还有一些特意从前线部队赶过来的师团以上级别的指挥官。
等大家就坐后，土肥原贤二开门见山说道：“诸位，我以松井大将的名义，将大家召集到一起，可能多少会有些唐突感。”
他这话其实没有说错。
作为华北派遣军的一个师团长，军衔不过是中将，大老远跑到上海来，把一群华中派遣军的将领召集起来开会。要知道，在座的人中，可是还有军衔、职务都比他还高的。
开会就开会吧，不在日军自己的地盘开，还特意跑到这英国人在租界里的饭店开。
在租界就租界吧，反正他们都是穿着便装进来的，貌似也没有违反日军不进入租界的协议。可是，十几个人的会议，居然把整个饭店都包下来。这动静下来，租界里的那些消息人士想不知道都不行。
所以，土肥原贤二这个会，不是有些令人费解，而是令人十分不解。
当然，因为他土肥原贤二外号“某人”，所以，对他所作的事情，不正常，也被人们视为正常。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出现在这里，做了这么一件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更何况，这些人是得到华中派遣军司令松井荣根大将的密令而来，因此，就冲这一点，他们只带着耳朵来，不带任何牢骚。
“我知道，大家一定十分好奇，我们的内部会议，为什么要选择在这英国人的华懋饭店来开，而不是选择在平西将军的司令部。”
看出与会者内心的疑惑，土肥原贤二也不藏着掖着，干脆将这件事作为会议的开场白。
“诸位或许还记得，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的飞机轰炸了美国人的‘班乃号’一事吧。”
那次对美国海军炮舰“班乃号”开火，他平西正荣不仅是知情者，还是始作俑者之一。所以，听土肥原贤二提起这事，坐在一侧的平西正荣就点了点头：“土肥原君，我是当时的传令者。”
“班乃号”虽然隶属于美国亚洲舰队，其实不过是一艘中国江南造船厂建造的小型军舰，排水量只有区区500吨，专门负责长江水域的巡逻。
只不过，这艘军舰，不仅挂着美国军旗，船上的人员，也都是美国海军人员，所以，说它是美国海军军舰，倒也不为过。
1937年12月，日军打赢了淞沪会战之后，直逼南京。
南京，作为中国国民政府首都，有很多美国人在那里。为了抢在日军占领南京之前撤侨，美国海军命令正在长江上巡弋的“班乃号”，到南京接一批官员和媒体记者。
“平西君，你还记得那是几号吗？”
这件事，现在是轰动全世界的大新闻，但在座的不少日军军官对“班乃号”事件的真相并不知晓，包括土肥原贤二在内，他们都只是有所听闻而已。听平西正荣这一说，他们有了兴趣，想知道事件的完整过程。
“那天是12月12日，很吉利的日子！呵呵。”
平西正荣轻声笑了起来。
要不是这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严肃，估计他这会恐怕是要“哈哈”大笑了。
“前一天，我们接到美国人的通报，说他们海军的一艘舰艇将从南京向上海行驶，并将舰艇会在什么时间点出现在什么水域通报了过来。同时，还详细说明了，船上有45名美国海军士兵，5名美国外交官，还有一些美国和意大利的记者，并没有中国人，尤其是没有中国军人。”
平西正荣就像是说一件家常事般的，语气平淡而自然。
“当时，我们的飞机一直在轰炸长江上的船只，一方面，阻止中国人将战略物资从南京向西运输，另一方面，为我军进军南京做准备。对于美国人的举动，松井大将研判，美国人显然是有借此延缓我军行动的意图在里面，因此，不能因为美国人有撤侨的军舰在长江上行驶，我们就停止对中国人船只的轰炸。”
听到这里，土肥原贤二似有所思，他接过话去：“嗯，有道理。如果这样的头一开，那以后美国人就可以用类似的借口，将他们的军舰开进长江，这仗还怎么打？我们的西进计划，还怎么实施？我们的军队，岂不是要被他们拖住后腿？”
土肥原贤二话音未落，不仅平西正荣，旁边的几个人也都竖起大拇指来：“土肥原君果然眼光独到，一眼就看穿了美国的人阴谋诡计。”
而平西正荣更是连续点了几次头，然后继续说道：“我们当时的研判，就是这样的，所以决定，长江的轰炸行动继续按计划执行。12日这一天，我们出动了18架轰炸机，在战斗机的掩护下，对南京长江水域进行了密集轰炸。飞行员们出发前，我特意代表松井大将传达了指示，如果发现美国人所说的军舰，要将其作为重点目标轰炸。”
说到这里，土肥原贤二也跟着笑了起来：“要这么说，美国人在新闻报道里说的，有三架96式舰上攻击机对‘班乃号’进行了轰炸，另外9架95式战斗机对其进行了机枪扫射，致使‘班乃号’中了两枚132磅重的炸弹沉没，这都是真的了?”
平西正荣点了点头。
“我听执行任务回来的飞行员们说，他们是看清了那艘舰艇上的美国国旗之后才攻击的。之后，看到有人落水了，周边有小船过来救援，他们对救援船只也进行了攻击。”
说着，他颇带点遗憾的语气说道：“只可惜，那些美国人的命太大了，这么猛烈的火力攻击下来，连舰船都被炸沉没了，结果只死了4个人，虽说有50多人受伤，但与我们之前设想的一次彻底打痛美国人，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土肥原贤二却是摇了摇头。
他和平西正荣的观点不同，因为他虽然不知道事件发生的过程，但是，对于“班乃号”被炸沉事件带来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却是比平西正荣要清楚的多得多。
更为关键的是，他此时心里正琢磨着，能否在这里，英国人在中国公共租界里的华懋饭店里，也制造出一起与“班乃号”事件异曲同工的事件来。
侵华战争全面打响已经半年了，“三个月占领中国”的狂言没能实现，西方列国已经在蠢蠢欲动。只是，他们对于是否要介入中日战争，要介入的话，又如何介入，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研判。
他土肥原贤二的此次上海之行，其实是为了破这个题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