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黑小孩，业子想到了当年流浪的自己，眼睛一酸，差一点没流出眼泪来。
叹了口气，仰头缓了缓，业子这才将捆着黑小孩的绳子拿刀割断掉。
绳圈打了死结，深深勒在黑小孩的身上，要取出来，得点周折。业子不想碰触到那瘦骨嶙峋的身子，他怕自己一忍不住，眼泪真会流出来。
割断了绳子后，业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一问出口，他就想起当年老铁匠问自己的情形，心里就后悔起来。要是这黑小孩，和自己一样，连个名字都没有，岂不是又要挑起自己敏感的神经？
“你连我东日尕的大名都不知道，还敢占我的地盘？！”
这时候，那个脱了困的黑小孩从地上跳了起来，气焰十分嚣张的叫骂开来。他那架式，和街头泼妇完全一类风格。只不过，他实在是太瘦了，没有那种气势。
不过，当他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是个威猛粗壮的大个子时，声音马上就低了下去，略带点哭丧音的说道：“我，我刚才真的，真的只是想把你从我家拖出来，没，没想把你勒死--”
显然，这家伙比当年的业子要机灵上许多，一看自己绝非眼前这人的对手，干脆一百八十度反转，就差没跪下求饶。看書溂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求饶。这套路，业子自然十分熟悉。
于是，他故意甩了甩手中的绳子，拉长了脸，吓唬起黑小孩来：“刚才，你那样子勒我脖子拖我，和想勒死我有什么区别？”
说着，业子把刚才拿来割绳圈的刀子扔回到刀架子上。
那叫东日尕的黑小孩，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那把刀就插回到了那个刀架子上。这一幕，看得他是口瞪目呆的。
“大侠！”
黑小孩尖叫起来。
他哪里知道，业子学会磨刀之后，就天天做这个动作，差不多十五六年了，早已经闭着眼就能把刀子准确无误扔进架子里去，和武功高低完全无关。
但是，在平时喜欢躲在书馆门口偷听说书的黑小孩看来，眼前这个人，这刀法，完全可以与说书人嘴里的江湖大侠媲美。
不过，被人称为“大侠”，这样的事情还是令业子感到无比自豪。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师傅是小李飞刀传人，要不然，估计都要整个人都飘起来了，以为师傅让他打小做的事情，其实是教他练习飞刀。
“嘿嘿，怕了吧！”
被黑小孩这一搅，业子的睡意已经全无，想着慢慢走回裁缝店，也该是吃晚饭的光景了。中午就吃了两个馒头，根本不顶饿。要是回裁缝店吃晚饭，他可以省一笔饭钱。花安子的钱，他一向心安理得，但花自己口袋里的，花一分钱都心痛半天。
于是，他伸手去取那刀架子，准备往回走。
可他刚拎上刀架子，腿还没迈开来，脚就被黑小孩抱住了。
“大侠，请收我为徒吧。”
这一回，黑小孩是真的跪在地上了。如果现在业子点个头，他肯定会马上磕三个拜师响头。
业子让黑小孩给搞糊涂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要拜我为师，学打铁？”
他是打铁匠，有人要拜他为师，自然就是跟他学打铁咯。
“打铁？”这一下，又轮到黑小孩糊涂了。显然，他并不知道打铁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心里琢磨了一下，心想，不管学什么，反正跟着大侠，学的肯定是高强武功。于是，他把点头得像小鸡吃米似的，“是的，我就是要跟大侠学打铁。”看書喇
黑小孩为显示自己态度坚决，把他瘦瘦的身子挺得笔直。
可是，他这一挺胸，在业子眼里就不中意了，心想：“我那准备开张的打铁铺，倒是真缺个打下手的徒弟，可是，这小黑孩也太瘦了，不行，不行，不能收这样的徒弟。”
或许是看出业子的犹豫，黑小孩还特意扬了扬胳膊，带着几分骄傲的语气说道：“大侠，我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东日尕，战无不胜！”
对于流浪儿童，业子可不陌生。
大凡那些能打架的，拳头硬的，都会身后跟着一帮小孩。只有用气臭，打架又打不过别人的，才会一个人找地方躲起来。
当年，业子没成为铁匠铺学徒之前，就是这种角色。现在，一个人躲在河边废弃窝棚里的，肯定也是和他当年一样的主，只有挨打的份，谈什么战无不胜。
这当然是笑话。
笑话自然要笑着说，业子就笑着反问了一句：“战无不胜？”
“嗯。”
“那你说说，你手下的败将，都有哪些？”
“那可多了去。”说到自己打架厉害，黑小孩一下子神色飞舞起来，“就说那小安徽吧，还有小九江，那见到我东日尕，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不瞒你说，就刚才，我在街角遇上他们几个了，嘿，我一串飞毛腿过去--”
业子看黑小孩手脚比划着，说得吐沫横飞的，先装着挺信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他身后：“哎，那不就是小安徽和小九江嘛。”
“啥？！”黑小孩一听，立即从地上窜了起来，双手还抱着业子的大腿，一下子躲到了业子身后，浑身发抖的问道，“大侠救命，大侠救命，他们，他们会打死我的。”
“诶，你不是刚才还说，他们几个见着你东日尕，就像是老鼠见到猫嘛，怎么，你还怕他们不成？”
“我昨天一天没讨到吃的东西，没交保护费--”
听黑小孩这么一说，业子也没有和他开玩笑的心情了。
“我逗你玩呢，没人过来。”
黑小孩这才从业子身后闪出脑袋来，仔细的看了看，确定前方没有任何人，这才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大侠，这种玩笑少开，会死人的。”
牛皮是吹破了，但黑小孩并不觉得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他也不气恼业子刚才戏弄自己，反而一把从业子手上将那刀架子抢了过去，往自己肩上一背，仰头说道：“师傅，咱们回家去吧。”
业子看着面前这个和刀架子差不多高的黑小孩，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家去？”
“是啊，不回家，还在这地方喝河水啊。”黑小孩摸了摸肚子，“师傅，我饿了。”
这一下，业子真的是恼火起来了。
一来他并没有答应收这小破孩为徒，他就这么上杆子来了，这不是无赖是什么。
二来他中午就啃了两个馒头，现在也是觉得饿，但听这小破孩的话意思，是要他给饭吃，自己根本不认识他，这都哪跟哪啊？
“滚，滚！”业子一把将刀架子夺了回来，背自己身上，然后冲那黑小孩一瞪眼，“刚才你用绳子勒我的事，还没找你算帐呢，别蹭鼻子上脸的啊。还叫上我师傅了，真是拎不清。我警告你啊，一，我不是你师傅，二，我不管你饭，三，滚，能滚多远滚多远。”
这一二三说出来，业子自己都吓了一大跳。难不成，昨天夜里沈颖和安子的培训，就这么立杆见影，把一向嘴笨的业子他，都训练成说话像六少，一套一套的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对自己这一通话，业子还是十分满意的。在他看来，自己这凶神恶煞般的样子，肯定能吓跑这黑小孩。
之所以如此凶，是业子知道，对流浪儿不能太过于好说话，否则，他就赖上你了。
这年头，满大街跑的，都是像黑小孩这样的孩子，业子看在眼里，就像当年老铁匠看流浪儿一样，个个看得揪心，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敢伸手去帮啊。
可他哪里知道，刚才那扔刀的一个动作，已经让这叫东日尕的黑小孩认定了，业子就是他做梦都想遇到的大侠。
他必须要拜这个大侠为师，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心底埋着的愿望，没有高强的武功实现不了。
所以，虽然被业子的凶相吓着了，任凭人家把刀架子取走，没敢吱一声。但是，在业子走出几步路之后，他还是咬了咬牙，不远不近的跟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