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带笑意的曹顺，荀陆机面如死灰，手指弯曲，紧紧的抠在椅把上。如果不是他内心强忍住，他绝对要像刚才抓墙一样向眼前这个年轻人扑过去。
如果曹顺单纯问“我会不会把你出卖掉”，他或许还以为，对方不过是一种试探。但是，曹顺紧接着说，他与李十美已经达成了共识，准备做一大笔买卖，所以，他不会伙同荀陆机去谋害李十美。
这样的理由，他却是信了。
昨天夜里，曹顺与李十美确实与在密室里长谈过，这个，荀陆机知道。只不过，他们两个具体谈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但是，他可以肯定，是涉及两个人之间今后如何合作的事。
此时，荀陆机恨得咬牙切齿，他是在恨自己，不该在没弄清楚曹顺立场的情况下，着急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来。他以为，只要自己抬出曹家灭门惨案，曹顺必然会相信他。
显然，他是低估了曹顺，假如他早一知道曹顺为什么被人称为“六少”，估计就不会如此贸然冲动。当然，一切事情已经没有如果，现在的代价是，他将自己引入了绝境之中。
事实上，这么着急出手，也不是他荀陆机平时的风格。相反的，作为鹰爪门的掌门，隐忍不发，才是他做事的作风。只是，昨天夜里牛东升与李十美突然一起外出了，这让荀陆机乱了方寸。
荀陆机知道，现在李十美的势头还没起来，正是他反击的良机。如果一旦李十美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在租界做大做强了，他恐怕将是个被抛弃的角色。这一点，他十分肯定。而到了那时，他再想摆脱李十美就难了，甚至能不能走近人家身边都是未知数。
所以，他明白，牛东升和曹顺这两个人的出现，是他荀陆机的机会，且是惟一的机会。依着他的判断，因为这两人有日本人派来监视李十美的嫌疑，而李十美的想法却是想得到日本人的支持却不受日本人控制，因此，他们与李十美之间必然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种矛盾的存在，正是他的机会。
然而，他没想到李十美的动作如此之快，这才第一天，半夜里，他就与牛东升一起外出寻欢作乐去了。要知道，李十美行事万分谨慎，绝对不会和他所不信任的人一起外出的，更不会一起去找女人。
在荀陆机看来，这自然是两人已经形成统一战线的标志。
既然牛东升已经取得了李十美的信任，那么，现在荀陆机他就没得选了。
而且，不甘心一辈子与人为奴为狗的荀陆机，认为李十美同牛东升外出找女人，却没叫上曹顺，自然等同于拉拢一个排挤一个，那么，被排挤的那个，自然是他可以结盟的对象。
因此，他决定抓住李十美和牛东升还没回来的时机，“教唆”曹顺反制李十美。可他万万没想到，李十美的手段竟然高明到如此程度，竟然同时拉拢住了两个人。一个嘛，合伙做一笔大买卖，一个嘛，半夜一起出去钓美人鱼。
因人而宜，左右开弓，效果极佳，高，真他娘的高，高老庄的高！猪八戒背媳妇，他李十美是美了美了的，而他荀陆机，却像日本人挂在嘴边的那句死了死了的，或许，真的马上会变成一只死狗。
荀陆机这一系列的心理反应，全写在脸上，曹顺心里一惊。
他知道，这鹰爪门的高手，绝对不会是徒有虚名的，否则，李十美也不会看上他。估计凭自己的这点能力，恐怕难以与之抗衡，一不小心，就会出现什么意外，他赶紧笑了笑，以缓和气氛，并说道：“不过，荀师傅你别的不说，看人是真准。”
荀陆机心弦还处于紧绷之中，整个人的身子都是躬着的，似乎随时准备弹射出击。他没听明白曹顺的话意，就狐疑的反问道：“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找我说这事，其实事先就料到了，我是绝对不会出卖你的。即便是我们之间不能合作，我也不会出卖你。因为我是生意人，出卖你，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还会得罪你，这买卖不合算。”
“你把我找你谋算李十美的事告诉他，不是可以赢得他对你的信任吗？”
“哈哈哈！”曹顺大笑起来，“荀师傅，刚说你看人准的，这会又不准了，人啊，真不经夸。你觉得，李叔对我还不够信任吗？再说，我跑到他面前，去说你串通我谋害他，他估计不仅不会相信，反而以为我是想挑拨离间，你说对吧。所以，你应该断定我不会出卖你，所以才敢和我这些事。”
荀陆机当然知道，如果曹顺真跑到李十美面前去说，自己要串通曹顺谋害他，李十美百分之一百会信。但是，他转念一想，站在曹顺的角度，却存在这样的可能，即，曹顺认为自己是李十美的跟前人、心腹之人，李十美肯定是相信自己，而不会相信初到乍来的曹顺。
就在荀陆机犹豫着要不要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话时，曹顺已经又笑了起来：“好了，荀师傅，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麻烦你给李叔带句话，下次你们两个要想试探我，换个新招，这种办法，在我身上真的不太好使。还是那句话，我是生意人，比较实惠，要想知道我的底线，得有足以令我心动的筹码才行。”
好家伙，曹顺这一下，可是把荀陆机与李十美凑到一伙上去了，等同于帮荀陆机把整件事情圆了回来。
既然人家递了梯子过来，自己自然要顺着下去，荀陆机赶忙装作尴尬的样子，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六少果然是个聪明人，什么事都瞒不了你，连我的苦肉计都被你识破了。”
说着，荀陆机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脸轻松的叹了口气，说道：“得，恭喜六少，你又过了一关。我也就不打扰你了，该准备中午饭去了。对了，六少，中午做条醋酸鱼，再炖锅腔骨豆腐，如何？”
“昨天夜里吃了那么多油腻的，吃点清淡的东西吧。”曹顺突然想起牛东升来，便再问道，“牛先生和李先生，他们中午回来吃吗？”
荀陆机想都没想，摇了摇头，回道：“他们没说，但我得准备着。”
看着荀陆机身影消失在门口，曹顺一回头，居然看到刚才荀陆机坐的椅子把柄上，赫然出现了四个很明显的凹洞。
显然，这是刚才荀陆机气急败坏时用手指抠出来的，一下子，曹顺额头上就冒出汗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功夫了，至少他曹顺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
本来，曹顺对荀陆机的动机还存在怀疑。在他认为，相比荀陆机真心想串通自己谋害李十美，反而是李十美自己做的局，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一个李十美的心腹之人，跑来和自己商量怎么谋杀李十美，这样的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这里面真真假假的，令人防不胜防。
但是，松木椅子把柄上留下来的痕迹，却让曹顺恍然大悟：荀陆机还真不是在自己面前上演苦肉计，看来，他是真想借自己的手杀掉李十美。
这一下，曹顺喜上心头。
然而，就在曹顺想下楼和荀陆机再聊聊时，隔壁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声。
隔墙有耳！
瞬间，曹顺心里五味杂陈。当然，他也明白了：这一回，荀陆机是死定了，而自己，则是侥幸躲过了一劫。
这算是所谓的运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