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美说，曹家是江南第一船帮，曹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根本不可能。
“十里洋行有青帮，千里水道有漕帮。”
这句话，倒是曹顺打小就听人挂在嘴边的。李十美说的船帮，应该就是漕帮了。
既然李十美这样说，那他应该是知情人，所以，曹顺也不敢隐瞒，老实回道：“我只知道各地都有漕帮组织，我曹家靠水吃水，与漕帮肯定是脱不了干系。但要说分布极为广泛的漕帮，和我曹家究竟是什么关系，倒真的不太清楚。”
没想到，李十美却摇起头来。
“漕帮归漕帮，那不过是个摆设，你们家分布在各地的船号，才是江南水运网络的真正掌控者。你说的漕帮，就是在你家船号控制之下的。说白一点，就像是青帮收商号的保护费那样，你们家的船号，就是水路上船只的保护神。”
这一下，曹顺是真傻眼了。
“这个，我还真从来没有听说过，连我父亲也没有和我提起过。”
“哦？”
李十美显然不相信曹顺的话，眼里满满的透着狐疑。
也是的，曹顺到这一代，是家里的独子，曹家的产业，不传给他，那传给谁？
要说曹顺尚年幼，不知道涉及家族命脉的秘密，那还有情可原。但是，曹顺已经二十四岁了，如果不是出国留学了，估计早就娶妻生子，儿女都会打酱油了。到这个年纪，已经年近七十的父亲不让他接手家族产业，鬼都不会相信。
不过，李十美盯着曹顺看了一会，突然间笑了起来。想必，他是看出曹顺不像是撒谎。
“好了，你先回去睡觉了。”李十美伸了个懒腰，“我也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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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推门，就听到牛东升震天响的鼾声。
房间里灯还亮着的，正当曹顺脱了鞋子想钻进被窝，却发现牛东升正冲自己眨眼睛。
看眼睛睁着依旧鼾声如雷的牛东升，曹顺忍不住问道：“你搞什么鬼啊！”
牛东升没有出声，还是保持着他打鼾的节奏，手却抬了起来，伸出手指冲门外指了指。
曹顺知道，牛东升这是问他，李十美是不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现在人在不在外面。
“李先生下楼去了，大半夜的，别闹鬼，睡了。”
已经是半夜了，曹顺可没心思和牛东升作妖，没好气的回了一声，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背朝牛东升就睡下了。
这被子还真不错，极为松软，还有一缕阳光的味道，看来，荀陆机是早就知道有人要住这里，白天把被子抱出去晒过。累了一整天，身子一粘床板，本身就已经困意十足，再加上这温暖的被窝，没过多会，曹顺就进入了梦乡之中。
曹顺摆出一副不理人的样子，牛东升笑了：“你这人还真是心大，被人软禁在这里了，还能睡得着？”
然而，曹顺依然没有吱声。
出乎牛东升意料的是，没过多久，曹顺这边还真响起鼾声来。而且，他那不规则的呼噜声，好像比牛东升的假呼噜更像真睡着了。
面对曹顺的这一顿操作，牛东升只有干瞪眼了，嘴里嘟嚷道：“这家伙，居然还能头一挨枕头就睡得着。”
说完，伸手拉了一下床头边上的灯绳，继续装着熟睡的样子打起鼾来。
一时间，房间里两个男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将整个小院子气氛烘托得格外寂静。
过了半个多小时，牛东升的呼噜声突然停了下来。不过，他躺在床上，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睁开眼看着窗外。
又是一个月夜，薄薄的月辉洒在窗外的一棵大树上，只是树枝还没冒出新芽来，显得有些过于阴沉萧杀。
牛东升的眼睛盯着树枝，突然坐了起来，然后，身体舒展了开来，猛地向前一窜，整个人就消失在窗外了。
“咦，这个家伙，真的会飞天循地？”
看到牛东升这动作，忍不住心里犯起嘀咕来。
其实，曹顺一直没有睡着，他知道，今天夜里注定不会消停，所以，一躺下也学着牛东升的样子假装睡觉，实际上，他的眼睛留了一条缝，并枕了一只胳膊掩护着，不带破绽的观察着房间里的动静。
这个睡姿，是江湖把式，诚伯教曹顺的。
只不过，牛东升是头朝窗户躺着的，而曹顺则是朝着门外，等牛东升从床上跃起之后，曹顺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但曹顺却是一点都不着急。
此时已过子夜，月光从窗户斜斜的照射进来，在房间里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光影。
曹顺看着这影子，就知道牛东升从窗户上跳了出去。这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牛东升睡着时，不脱衣服不脱鞋，原来是备着这一手。
当然，曹顺根本不为牛东升担心什么，一是这楼层并不高，即便是这样跳下去，也摔不伤。二是月光透进来的剧烈摇晃的树影子，已经告诉他，牛东升根本没跳下去，而是窜到窗户外的那棵梧桐树上去了。
牛东升莫名其妙从房间里跳出去，当然不是吃饱撑着的，肯定有他的目的。只是曹顺不想去管，免得自己趟上什么本与他无关的浑水。
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他曹顺懂。而且，他更明白，在这个院子里，在这个楼上楼下，将要发生的事情，随便哪一件，都将是十足令人好奇的。同样的，每一件事，也可能都是为他而设的陷阱。包括此时牛东升的举动。
作为这个院子的主人，李十美有一万个理由来设陷阱，不管怎么得罪人，他都可以用一句“考验”来化解尴尬。然而，像曹顺这样的人，万一哪个环节出现了差错，则是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在这里，好奇心的代价实在是过于高昂了，只有沉得住气的人，才能保自己一个性命无忧。
在曹顺看来，牛东升这个举动，自然是算沉不住气的。但他只告诉自己一句：管天管地，不管别人干什么，管好自己就行。
于是，他继续按诚伯教的方法打着呼噜，眼睛却盯着地上的影子变化。他相信，马上会有事情发生。
果然，没过几分钟，树影子又是一阵剧烈晃动，接着，曹顺看到窗台上露出一个人头的影子来。
小平头，方方的大脑袋被拉长了，像一副棺材贴在地上。
这不是牛东升，还能是谁？
在李十美的这个院子里，牛东升这种像是逗自己玩似的举动，其实已经可以断定，此人确实是有问题。至少，他不把李十美放在眼里。或者，他和李十美本来就是很熟。干脆，他们两个极可能是在曹顺面前演双簧。
但不管是什么，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牛东升此举肯定是在打曹顺的主意。
“麻麻批的，真是个不会聊天还无聊的人！”
曹顺心里骂了一句，翻了个身，放轻了一点呼噜声。
关于牛东升是否有问题这事落地，也算是一个疑问得解，心一宽，不知道是装着打鼾成真，还是他真的是困了，反正，这一回，他是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