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华凯在特工圈子里混了十几年了，面对阮玲这样的菜鸟，脑子里闪过的仅仅是一丝惊讶，并没有因此乱了方寸。
他拿出教官的语气问道：
“蝴蝶，你擅自启用绝密级代号，等于犯下致命的错误，让上峰感到失望之极，这个你知道吗？”
如果康华凯不问，阮玲或许还真想不到，但此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不该在电文上署“薄刀”的名。
“康教官，你是指电文上的署名吧。”
“聪明。”
“可是，那确实是‘薄刀’坚持要发的情报，他说，十万火急，容不得半点耽搁。”
“不仅我猜你会这么解释，连戴老板都猜着了。”康华凯摇起头来，“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叫做事实。对于一个特工而言，最后的结果就是事实。
静穆期间，你和我一样，都是只为‘薄刀’的安全负责，这就是事实的全部。除此之外，全部都是借口。在事实面前，所有借口都苍白的。”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署名‘薄刀’的电文一发出，等同于他露出了水面，所以，戴老板对此十分生气？”
“既然你能想到这一层，那么，看样子你不止是聪明，而且还是聪明过头了。”
说完，康华凯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阮玲知道，等他一走出去，自己估计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时，因为前面康华凯和自己说了这么多，感觉应该还有争取一下的希望。
如果是戴老板下了铁令让自己离开上海，估计他也不敢再和自己罗嗦太多。
毕竟，她知道康华凯虽然是个经验十分丰富的特工，但绝对不是有什么胆量甚至是敢于担当的特工。他更像是一个机会主义者，擅长玩心理套路，伪装是他的最大特长。
于是，她决定最后争取一下。
阮玲一把拉住了康华凯的胳膊，激动的说道：
“可是，你们没有和‘薄刀’相处过，不知道他的固执到了什么地步。
在漕镇，因为全家十八口人死在日军炮火之下，如果不是我发现及时，他早已经和船队同归于尽了。
得知小泉山夫要担任特勤机关的机关长，他花巨资买通了关系，混成了情报处副处长。
到了上海之后，他一心想着报仇，当上情报处副处长不到两个星期，就从行动处处长犬养那边套到船队航线信息。
如果不是上峰要求他静穆潜伏，估计他每天都会想办法去得到有价值的情报。
昨天下午，他得知刘志只身前往南京，分析出极有可能是配合那边的日谍策反我情报系统要员，就逼着我发报。
康教官，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我在边上使劲安抚劝导，他能够在水下安静的潜伏多久？
其余大话我不敢说，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我走了，他肯定连自己去杀日本人的鲁莽事都干得出来！
上峰有心让他静穆潜伏，等到关键时刻再启动，恐怕很难等到有那个时候。”
说到这里，阮玲看康华凯的神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但伸出去拿帽子的手，却在衣架上停住了。
这个动作给了阮玲信号，赶紧抛出自认为最有利也最管用的招数。于是，她继续说道：
“也不瞒康教员了，我和‘薄刀’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恐怕他也是离不开我了。”
果然，康华凯听了，马上掉转过脸来，眯着眼睛看了看阮玲，问道：
“这么说，你和‘薄刀’已经有那么回事了？”
阮玲知道康华凯说的“那么回事”是怎么回事，却不回答，只是笑了笑，当是默认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几秒钟，康华凯把帽子从衣架上拿下来，戴到头上，然后对阮玲说道：
“蝴蝶小姐，此事事体重大，更改上峰的指令恐怕不是我‘水警’能够做到的。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会，等我请示了之后，再做决定。”
说完，不容阮玲回答，他带上门就走了。
阮玲试了一下，康华凯并没有锁门，但是，她知道，只要自己敢走出这个门，或许就将迎来更为严厉的责罚。
她看了一下表，现在是上午11点20分了。
如果曹顺听进了她的话，应该会在这个点往家里打电话了。
然而，阮玲并不知道，此时的曹顺自己都遇到麻烦事了。
早上一上班，小泉山夫就把曹顺叫过去了。
先是询问了情报处的工作安排，然后就对曹顺说道：
“曹桑，你帮我一个忙，去圣心医院找个人，取包东西回来。”
圣心医院在法租界里，那些法国人对日本人本身就不感冒，再加上他们本身不认同日军对上海的占领，像小泉山夫这样身份的，要进去得提前三天申请。
今天一早，小泉山夫安插在法租界的一个线人打来电话，说是找到一份关于地下党在圣心医院活动的卷宗，让他派人去取一下。
现在情报处就曹顺一个人值班，这个任务自然只能他去完成。
本来，曹顺就打算去一趟圣心医院的，找到在香港遇到那个人拜托找的人，再约个时间把两箱东西给人家送过去。
只是这阵子情报处实在是太忙了，所以他也没时间去。
这会听小泉山夫说让他去圣心医院，自然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因为怕取了小泉山夫的东西之后就得马上返回，所以，曹顺留了个心眼，先去打听自己要找的人。
“能问一下，沈子卫医生今天值班吗？”
曹顺去了医务处，他知道，不管医生还是护士，都是归这个部门管的。
没想到，医务处的人用十分警惕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回问道：
“你是沈子卫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病人啊，去年上半年在这里住了院，是他治好了我的病。今天正好路过这里，所以过来找他说说话，可转了大半天，没找到人影。”
曹顺早就想好了理由。
没想到，医务处那人赶紧站了起来，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
“沈子卫去年年底就突然失踪了，前几天还有人在调查她，你是他的病人的话，就不要再提他了，免得受到牵连。”
“沈医生他怎么了？”
“他是地下党。”医务处的人十分紧张的说道，“行了，我也是看在你是我们医院病人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