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要把电台送走的消息传回到阮玲手中，她顿时傻眼了。
这个“送走”和“没收”没什么区别，自然是意味着上峰对她的不满，是对她违反静穆令的责罚。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无所谓，她还乐得清闲。
这段时间，她已经查到了一些关于丁长哨的消息。知道他现在应该还在上海，只是不知道具体位置，相信再有一时间，就会有个结果出来。
然而，军统怎么处置失职的特工，阮玲心里十分清楚，恐怕她是没时间再找丁长哨了。
所以，一时间，阮玲紧张地浑身都发起抖来。
不过，她脑子还是蛮清醒的，知道眼下能够救她的人，只有曹顺。
收好电台之后，她把曹顺叫醒，然后眼泪汪汪地对他说道：
“今天中午，你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如果我没有接，你能不能去红房子找那里的吴老板要人？要不然，今天我就回不来了！”
阮玲在等重庆回电报的时候，曹顺已经先睡觉了。
他是大心脏，不像阮玲神经过敏，昨天夜里发完电报后，倒头就睡了。一觉睡醒过来，这会感觉精神还不错。
他以为阮玲是让自己开车去接她，就嘟嚷了一句：
“这里离红房子也不算远，你叫辆黄包车，来回也就一个多小时的事，为什么今天就回不来了呢？”
曹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今天他要在处里值班，中午的话，还真不一定有时间溜出去接人。
“我的傻六少啊，不是我不想回来，而是他们可能不让我回来了。”
说着，阮玲就站起来要去收拾东西的样子。
阮玲叫醒自己，突然间冒出这么一件事来，真的让曹顺吃惊不小，赶紧问道：
“是不是出事了？”
阮玲含着泪点了点头，说道：
“上峰迁怒于我们违静穆指令，让我把电台送到红房子那边的联络点去，我，我担心自己今天回不来了。”
要给重庆发这份电报，确实是曹顺坚持的，现在，挨到责罚的人，却是阮玲，这让曹顺心里感到不安。
对于重庆那边回馈的消息，曹顺有些不太明白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他摸了摸后脑勺，嘀咕着：
“可这确实是十万火急的情报啊！”
阮玲看曹顺犯愁的样子，知道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叹了口气：
“这事怨不得你。你先起来吃点东西，该上班去了。”
曹顺一看表，确实时间不早了。
送曹顺出门上班去的时候，阮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
“你要不愿意去找我呢，那如果我回不来了，就把我收拾好了的衣物帮我送一下过去。”
这段时间俩人相处下来，曹顺觉得，阮玲这个人除了轻浮一点，人还其实还算不错的，现在看着她泪水在眼窝里打滚，心里不忍：
“要不你现在就拿上电台，我先送你过去，要罚两人一起挨罚。”
曹顺的态度令阮玲有些喜出望外。毕竟，她看得出这个男人是真心在关切自己。
但是，这显然又是违反纪律的，所以她坦率的说道：
“那倒不用，如果你送我过去，又违反组织纪律了。”
阮玲说得没错。她告诉曹顺红房子的存在，本身已经违反组织纪律。今天她是完全赌上了身家性命。
不过，这个男人终于关心起自己了，还是让她挺开心，于是寇然一笑，继续说道，
“如果你还想我陪着你的话，只需要说，吃惯了我做的饭菜，中午回家没得吃了，就出来找我。记住，你只知道吴老板是我表哥，不能问他其他问题。”
送走了曹顺之后，阮玲还真把自己的衣物都收拾好了，装在一个藤条箱子里，放在卧室门边显眼处。
让曹顺去找自己，在她看来，不过是在既定的败局上加一点赌注而已，期盼有好超级的好运气，帮助她翻盘，渡过眼前这一道难关。
红房子，吴老板。
潜意识告诉阮玲，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上次送信来的康教官，特别任务培训班心理学科教官康华凯。
每每想起康华凯的眼神，阮玲的身子就会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在培训班的时候，每天睡觉前，康华凯都会把五个女学员召集到他面前。
“作为一名女特工，任务第一，性命第二，身体不过是一洗就干干净净的躯壳。”
“女人的身体，是上天赋予你的最佳特工资本。”
“让男人智商归零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爱上漂亮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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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诵完一遍雷人的“金句”之后，女学员们就一个个自行解除“武装”，接受康华凯的“巡视”后，才能再回到集体宿舍睡觉。
不过，康华凯倒还真是从来没触碰过她们几个的身体，只是用目光抚摸。
拿他的话说，那是因为他是超级君子，不仅不动手，连口都不动，只是用眼睛看看。
最初时，在阮玲的感觉里，康华凯那是一种变态。
一种令人恶心之极的变态。
然而，随着时间的增长，当她慢慢习惯了在男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身体，慢慢喜欢上男人夸奖自己的曲线之美，竟然觉得，上天赋予自己的身体之美，真的是值得骄傲的资本。
这种麻木，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随着时间变长，希望将自己身体向男人们展示的欲望，也越来越强。
每天睡前上课时，甚至期盼着康教官的手能够抚摸一下自己。
因为在她心里，认为那是对自己躯体之美的印鉴，是得到肯定的一种方式。
等到淞沪战争开始，本来是为期一年的培训，只进行了半年不到就要结束了。
那一天，康华凯给女学员上最后一堂心理课。
康华凯破例伸出了手，挨个在女学员们的身上游走了一遍。
然后，他像是惋惜自己的作品因故不能完成一样，叹息着摇头说道：
“在我的手掌下，你们的身体还有颤抖，说明这个课目的效果一半都没有达到，可惜了！
现在，老师给你们布置的最后一堂课的作业，就是以后你们每天睡觉前，要对自己说一遍：
‘作为一名女特工，任务第一，性命第二，身体不过是一洗就干干净净的躯壳’。”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阮玲内心有着强烈的抵抗意识，但一躺下，只要有黑暗笼罩，这句话就会从心底里跑出来，在脑子里转上几圈。
只不过，随着离开培训班的时间越长，这样的情况就越来越少。
尤其是和曹顺一起在上海同住一室的这段时间里，甚至都想不起这句话来了。
可是，那天形似康华凯的送信人一出现，这句雷人的话再次从心底里跳了出来。
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内心有了最初时的那种恐惧与恶心。
拎着装电台的箱子出门，看着面前宽阔的马路，想像着红房子里康华凯那能够透视自己躯体的目光，阮玲感觉到了脚步是从未有过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