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天天出去抓劳工，队长说是给货场补充劳工的，但是，我在货场值勤的时候，却从来没有看到过我们小队抓回来的劳工。”
说到这里，小林弘光还怕曹顺不相信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知道，我们下棋的人，其实记忆力还好的。”
曹顺倒是听出点弦外之音来了。
码头货场需要多少劳工，这个，曹顺比谁都清楚。
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一百人。
新补充的劳工，应该不会超过半数吧，就四五十个人，就算是全是小林弘光他们小队抓来的，那也是能够认个大概。
因此，别说小林弘光这种天才级别的棋手，就算换个普通人，自己抓回来的劳工，能记住，也不算什么稀罕的事。
只有一种可能，即，他们抓回来的劳工，已经是百位数，甚至是数百位数，才会让小林弘光特意补充一下。
但想了一想，却觉得不太可能。看書喇
漕镇以周边的村庄，那才多少人，要是他们抓了几百人，还不得将好多村庄的壮劳力抓空啊。
于是，他就好奇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们抓回来的劳工非常多，多到了一般人都记不清他们都长什么样的程度？”
让曹顺这一问，小林弘光眼睛里，一丝光亮滑过。
显然，他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但一想起曹顺前面说他没诚意，就咬了咬嘴唇，回道：“我们是从二十多天前开始出去抓劳工的，以小队为单位，基本是隔一天出去一次，每一次，至少要抓回来三十个。”
曹顺：“------”
曹顺脑子里瞬间闪起一串数字。
二十天，隔天一次，一次至少三十个，即，一个小队这些天抓的劳工达到了三百人以上。
小泉大队下属两个中队，属于加强型的，一个中队有四个小队，总共八个小队。
要这样说，即便是按最保守的数字计算，小泉大队抓的劳工总数，也是达到了三千人以上。
顿时，曹顺惊呆了。
要知道，漕镇也不过二三万人口，加上周边村庄，最多不会超过五万人。
这五万人，男人一半，二万五千人。
再去除十六七岁以下，五六十岁以上的，估计也顶多也就一万五六的样子。
这岂不是等于抓走了五分之一的壮劳力男人了吗？
漕镇属于水乡平原，不是农民就是渔民，这么多壮劳力被抓走了，正常的农耕渔作怎么办？
更为关键的是，小泉大队要抓那么多人干什么？
好在小林弘光接着说道：“队长说，不要集中一个地方抓劳工，那样子，劳工容易团结起来，不好管理。而且，最好营区周边的村庄不要抓，免得引起他们的敌视。中国有句话，兔子不吃窝边草嘛。所以，我们每天就开上车，跑十几里，甚至是几十里路去抓人。”
网撒开了，各个地方都抓几个，并不是直接从漕镇附近抓三四千人，这让曹顺稍稍放下来一点心。
要是扩大到四五十里范围的话，抓个三五千人，也不算什么事。
只是，他们这么抓人，免不了和村民发生冲突，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要遭殃。
于是，曹顺还是小心的问了一句：“那是不是像平潭村那样的屠村事件，就时常会发生？”
“那倒没有，多半的地方，一个村子，我们也就抓三个五个就走，老百姓也不敢反抗，都是敢怒不敢言。”
一提平潭村，小林弘光脑袋就低了下去。
看样子，屠村事件，确实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恐惧。
但是，曹顺却感觉，真正触动小林弘光心理底线，逼得他当逃兵的，极可能并不是这起事件，而是另有原因。
于是，曹顺决定再试探一下小林弘光。
“哦？那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点，小林君，不是我说你，当兵打仗，死人，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伤到平民百姓，也是难免的事。南京那边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皇军打下南京之后，杀了几十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这就是战争的残酷，相比南京那几十万人，平潭村才几十个人，真不算什么，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曹顺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投靠了日本人汉奸，既然当了狗，自然是要说狗话。
但他话里话外的，猛的一听，是站在日本人那边，实质上，却是在暗揭日军在南京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事件。
听曹顺一提南京，小林弘光眼睛抬了起来，问道：“曹顺君，你说，南京那边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吗？”
“皇军自己的报纸都刊登过那些消息，怎么可能会假？”
曹顺已经知道，小林弘光对日军杀害无辜的老百姓，是持极度反对的态度的，就故意刺激他，“前一阵子，在吴淞口那边被刺杀的川畸秀斗，不就是杀人比赛的优胜者嘛，天皇还给他发奖章了。”
“川畸被杀，那是他的报应！”
小林弘光这句话，直接让曹顺吓一跳。
这种话，从一个日军士兵嘴里说出来，简直是难以令人相信。
当然，曹顺也明白，这和小林弘光年纪尚小，以及他从小接受围棋文化教育，都有一定关系。
这个年龄，还处于心智发育阶段，容易冲动，根本没想到，他这种话，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那是一条死罪。
除了年纪小之外，应该也是和小林弘光从小接受围棋文化教育有关系。
围棋虽然讲究的是博弈，但围棋文化却宣扬和平友爱的。
比如，对局者必须要讲礼貌，对对弈规则必须遵守，以及，棋势上的舍与得，等等。
荷枪实弹的士兵，屠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自然不是什么公平、平等的搏杀。
屠杀平民百姓的行为，从围棋文化角度去看，不仅有违日本武士道精神，更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所以，在曹顺认识的日本人中，下棋的棋手中，像小林弘光这样的激进军国主义分子，是极少见的。
不，突然间，曹顺觉得自己对小林弘光的定义似乎有问题。
像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称为激进军国主义分子？
这时候，曹顺意识到，自己是犯了一个认知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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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