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也好, 不寻常也好, 这个地方既然是根据《月霄法地志》推断出来的, 那八成错不了。
“大师，您看，这……”柳轻言有些无奈地站在阵眼位置, 一双眼睛求助般望向释尘。
“大阵存在数万年之久，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便是阵眼也早已没了原来的面貌。”
释尘有意指点, 柳轻言也不是愚笨之人, 立刻心领神会：“您的意思是, 在地底下？”
“正是。”
“既然如此, 那我就挖它个底儿掉，不信找不着！”
柳轻言心中满是豪情, 手边却没有称手的挖地工具, 抬眼看看大师两袖清风的模样, 也不像是携带了工具的样子。
还是得先找两把铁锹，才能进行下一步。
临时制作肯定不现实, 让释尘大师在原地稍等, 柳轻言自己去了十里外的一户农家, 偷偷推开篱笆门进到院子里，院子角落的茅坑旁, 或立或躺放了几把铁锹。
柳轻言本想拿上两把便离开, 刚走两步, 又觉得这样不妥，拿了这户农家的铁锹，须得有物什作为交换才行。
他向来喜欢简洁，平日并不会像月霄国的男子那样，在身上戴许多配饰，除了一袭红衣，便只有脖子上的灵兽袋和拇指上隐形的白玉戒指，以及束发的白玉簪，想了想，柳轻言取下白玉簪，放在铁锹原本所在的位置，这才放心离去。
两把铁锹不过几百文钱，他所佩戴的玉簪，却是精选的羊脂玉所雕，起码值几百两银子，够这家人重新买几千把铁锹的了。
乌发没了玉簪的束缚，纷纷散落下来垂在肩头，随着极速的奔跑，在夜风中摇曳出动人的弧线。
对于佛修而言，红颜与枯骨无异，修为越高越是如此，柳轻言无意识间展现出的动人风致，自己无法欣赏，能够欣赏的那个，却视之如无物，若是让爱美之人知道，恐怕要扼腕叹息了。
两把铁锹，两个人影，在月色下“哼哧哼哧”挖着土，两人都是修士，即便没办法适用灵力，身体的力量也比普通凡人强上许多，如这般挖土，并不需要费很多力气。
柳轻言觉得，像释尘大师这样的人，活了几百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使着一股子蛮力挖过土吧！
这么想着，便不觉得机械性的重复挖土的动作很枯燥了，毕竟连大师都陪着他挖土呢！
“对了，大师啊，晚辈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您来着。”挖着土，柳轻言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趁着这个机会，便问出了口。
“问。”大师真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您当年为何替我和阿毛，也就是那只小白猫，缔结灵兽契约？”这件事情困扰他很多年了，像练气修士契约灵兽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劳烦大师嘛。
“那小白猫不是一般灵兽，需要有个束缚，它既然与你有缘，便顺手替你契约了。”
脚下的大坑渐渐成型，但一直没有与阵眼相关的物件出现，两人挖土的动作没有停，口中的闲聊也在继续。
柳轻言有些吃惊，阿毛已经陪伴他许多年头了，他知道阿毛不是一般灵猫，却没想到它竟特殊到让释尘大师只看一眼，便认为它需要被束缚，“您知道阿毛的来历？”
“不知。”大师倒是意外的实诚。
柳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目瞪口呆地看向释尘：“这……您不知道阿毛的来历，便认定它需要被束缚？”
释尘倒是面不改色，手下的动作也是飞快，坑里的土一铲一铲飞向坑边空地，口中解释道：“修为越高，对某些事情便会有所感应，这就是所谓的玄之又玄，等你日后进阶元婴、化神便会明白了。”
“元婴、化神……大师，您可真看得起我！”柳轻言心中这么想着，嘴上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
话题聊到这里，似乎被大师聊死了，柳轻言抽抽嘴角，继续埋头挖土，大坑越来越深，抬头看看，似乎已经有十几丈这么深了，可是依旧没有找到关于阵眼的痕迹。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没有灵力护身，挖了一夜土的两个人身上难免沾到一些污泥。
释尘大师没有头发倒还好些，只是白色僧衣上黑一块白一块，一双半旧的罗汉鞋基本变成了泥鞋，至于柳轻言就比较惨了，因为失了玉簪而散乱的头发，此时正一束一束粘在一起，一身红衣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那张风华绝代的魅人面孔沾满了泥点子，此时如果走出去，那灰头土脸的模样没有人会多看一眼。
好在修士都是能够辟谷的，释尘大师这种级别的修士，数年不吃东西也不会有丁点问题，柳轻言也能坚持数十天，若是从前，腹中饥饿的时候，吃一颗辟谷丹足以饱腹，如今虽然没有辟谷丹，但他离开皇宫也不过几日功夫，断没有饥饿难耐之说。
山坳旁边的路虽然是去到白马寺的必经之路，里面却少有人进来，两人又挖了一日一夜，仍旧没有找到阵眼。
奇怪的地方也有，按理说在湖泊旁边向下挖，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地下水涌出来，这个地方却没有，依旧是微带湿润的泥土，并不似有地下水的样子。
咦，不对！
看着铁锹里的泥土，柳轻言眉头微皱，顺手抹了把脸，问道：“大师，您有没有发现泥土越往下越干燥了？”
释尘闻言，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片刻后，道：“这地方果然有古怪，你的推演没有错！”
短暂的续话之后，两人继续埋头挖土。
又挖了半日功夫，终于出现了异常，随着愈加深入的挖掘，泥土中竟涌出一丝丝土灵气！
八年了，再次感受到灵气，柳轻言心头复杂无比，与大师对视一眼后，两人挖土的动作更加卖力。
柳轻言是有土灵根的，随着土灵气入体，五行炼体术自动运转，尚未完全恢复的筋脉伤势正在加速恢复，柳轻言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舒畅，身上充满了力量。
只有失去过灵力的人，才知道重新获得灵力是怎样的感觉！
又往下挖了几丈，逐渐干燥的泥土又湿润起来，土中的灵气随着湿润程度的上升而增加，柳轻言隐隐感觉，自己的机缘又要来了。
待挖到粘稠阴湿的泥土层时，他便知道自己的预感没有错，眼前的土层虽然粘腻，却隐隐有光华闪现，土层中自有其流动之态，这分明是……
“己土！”柳轻言双眸迸发出耀眼光芒，刚恢复灵力，便给他送来一个炼体机会，如此，这八年的困境也不算太亏。
“大师，阵眼莫非就在这己土之中？”嘴上这么问着，视线却根本舍不得从己土上移开。
“你可知围困这月霄国的是什么阵法？”释尘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根据两册《月霄法地志》推测，应该是九霄转灵大阵！”
“没错，此阵之所以能运转上万年，全靠从阵中吸收灵气以供阵法所需，这月霄国全境感受不到一丝灵气，就是因为里面的灵气全部喂养了阵法，这己土埋藏如此之深，才能留存至今。没料错的话，如今阵法已经在使用己土中的灵气了，再过上千百年，己土中的灵力用尽，阵法便不攻自破。”释尘解释道。
“九霄转灵大阵的破阵之法我曾在宗门典籍上见过，需要让阵法一次性吸收足够运转的灵气，当阵法吸收的灵气达到饱和，阵中之人才能出阵，但这里的阵法如此庞大，这得吸收多少灵气才能饱和啊？”柳轻言又开始发愁了，自己身上根本足够的灵石或者灵物供大阵吸收，“难道要找到散发己土灵气的己土之核让大阵吸收才行？”
柳轻言心中带着疑问，把目光放在释尘身上。
“一般的己土之地极少有己土之核出现，此处的己土灵力极为浓郁，又能供大阵运转，己土之核出现的机会很大。”他之所以进入这大阵之中，也是为寻己土之核而来。
散发阴阳属性的五行灵物极为少见，向来可遇而不可求。
百年前，玄羽门天机峰紫幽真君卜测出通天之路将通，遭到反噬，修为困于元婴大圆满，终身不得寸进。数十年前，又有数位修为高深的天机一脉修士，先后推衍出散发阴阳属性的五行灵物为打通通天之路的关键。
为免引起动乱，这个消息暂时被封锁在化神以上的修士及各大门派高层之中。
这些年来，天机一脉的修士都在尽全力推衍五行灵物的位置，但是推衍的结果却时灵时不灵，为加派人手寻找五行灵物，一些天资卓绝的修士，如秦长泽、萧卿衍之流，也得以知晓。
直到今日，整个修真界才在金石谷找到一块辛金之精，在妖兽森林找到一颗万年古木心，如果此处真的有己土之核，便有三种灵物出世了。
人修与妖修向来不睦，辛金之精落入妖修之手，日后不知要平添多少波折，人修为了抢回此物，才引发了十多年前那场兽潮，后来秦臻带回了万年古木心，两方才暂时休战。
释尘根据推衍的方位，闯入了九霄转灵大阵，来到月霄国，在白马寺寻到一些线索，正要去皇宫之时，正好碰上夜闯藏经阁的柳轻言，结合两册《月霄法地志》，如今才有机会找到己土之核。
事到如今，释尘突然发现眼前的小修士十分特殊，当年辛金之精出世时，他正在金石谷，万年古木心也是他与秦虚微一起找到的，这件事一般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自然是了解的一清二楚的。
如今己土之核可能出现的地方，又有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