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嫣北从没想过，竟会在这里遇见他。
F.Y在法工作室创办的季度艺术画展上。
他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确切的说，是站在距离她所创画作不远的地方，一双墨黑的眼睛很专注的盯着一处看。
周边不时有人在用法语交流着心得，声音不大，却也能听到一些，语速或快或慢，全然有别于久违的母语，轻易就把她带进一个漩涡，恍若隔世。
几乎是下意识地别开脸，调试好呼吸，静待三秒，再看过去，那个挺拔的身影依然清晰映入眼帘。
五年了，他怎么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么，耀眼。
“每幅画作都有它的灵魂，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看的懂，尤其像抽象派的画风，多数时候，我们都要借鉴它的右下角。”
当初，寒嫣北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尝试品味艺术，她所创的艺术，右下角的地方，总会留有她的自述。
后来，也就慢慢养成了习惯，但凡遇到，总要读上一读。
‘Jesuiscommeuneprisonnièredeslumièresquibrillentaufonddetesyeux.我是你眼睛深处那道光的俘虏。’
陌凡修觉得有些意思，难得的中法双译，莫名就觉得熟悉。
微微抬眸，正待将视线重新挪回画作上面，冷不防地一声‘北北’，生生切断了整个思绪。
身体一怔，条件反射般地循声望去，几米开外的地方，寒嫣北站在那里，满脸的惊慌失措。
他看着她，依然是记忆中的长卷发，随意的垂在腰侧，更显得整个人精致。
还好，没变。
“北北，你怎么还在这里？”
宋可菲怀揣着一个方盒，里面是一张张中文书写的批注，就在刚刚，F.Y的负责人勒先生临时通知，十分钟后将会有一个特别的中国团队到访。
既是贵客，自然就得有人去撑场面，毫无疑问的，寒嫣北被迫揽了这个活。
“人呢？接到了？”
“还没，刚才有点事情耽搁了，我这就去。”
寒嫣北回过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是她工作的地方，她还有要紧的事情去做，不能......
不能什么？还没等她自我暗示完，跟前突然出现的一道暗影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连带着耳边倒抽冷气的声音也变得不怎么真切。
“北北。”
陌凡修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很好听，干净而富有磁性，尤其低声说话的时候，曾经，寒嫣北就躲不过这套，从而沦陷，如今再听，依然是......
该死的好听！
宋可菲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知道，更不清楚此刻手中的一盒批注是怎么回事，只是机械地对照着作品，一张张放上去。
偶尔，身边会多出来一只修长玉白的手，三两下把没怎么放正的卡片挑拨一番，直到端正为止。
“什么时候到的巴黎？”最后一张，寒嫣北避无可避，总要说些什么。
“一个小时前。”
陌凡修侧过身子，将她整个围困在他的气息之下，眼眸深处，有一簇簇暗芒明明灭灭，专注、赤裸，丝毫不加掩饰。
寒嫣北被这种眼神看得极不自在，空气里流窜着清冽地气息，那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叫她有些晕眩。
“来旅行还是有工作？”
好半天，寒嫣北才试着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出的却是再客套不过的话。
“你希望是什么？”
陌凡修不再给她压力，后退两步，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还是慢慢来吧，他这么告诫自己。
“我们跟EPC有合作项目，大概会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什么项目？”这话完全是脱口而出，等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的时候，再后悔显然是来不及了。
寒嫣北有些懊恼，心想，习惯这东西真是可怕。
“你确定想知道？”陌凡修心思复杂地看着她，半晌又撇开头，喃喃低语：“你以前，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些。”
以前？是啊，好像是有那种时候，任她怎么听也听不懂的时候，就会提出抗议。
只是后来想听也听不到了......
多可惜。
寒嫣北无声地叹着口气，直觉的，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太危险，危险到让她分分钟寻回曾经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更甚的，则是那一不留神就跑出来肆意妄为的习以为常。
“我还有事情要忙，所以......”
她对他歉意地一笑，随即逃离。
却被拉住，“我等你。”
我等你，我等你......如余音绕梁，乱了她接下来所有的时光。
纽约时间的十九点整，香榭里大街附近的双人公寓。
寒嫣北永远记得陌凡修离开时的样子，温柔、多情。
多情到令她痛心。
他说北北，很高兴一到巴黎就见到你。
他说北北，我在这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兀自打断了她的思绪，来不及拂去脸上的泪痕，一双红肿的丹凤眼便生生暴露在问话人的面前。
是宋可菲。
“别吓我啊，到底怎么回事？”她疾步上前，连鞋子也顾不上换。
寒嫣北挪挪屁股，半天没吭声，只是把头埋在双臂之间，缓慢平复情绪。
就在宋可菲以为看来是问不出什么的时候，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话把她钉在原地，“菲菲，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坏。”
“怎么会这么想？北北，你是我遇见过所有女孩子中最善良的一个了。”
“你看，你会为了一个素味平生的人而伸出援助之手，也会为了身边的朋友尽心尽力。”
“说真的，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虽然表面上冷冰冰的，但是心却是热的。”
宋可菲说着，回忆也到了那年初次见到寒嫣北时候的情景，不禁有些感慨。
明明那时候，她也还只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女孩子，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把她从三个恶棍身边安全地带离开。
后来，更是鼓励她，直至她走出阴霾。
“菲菲，我是真的坏。”寒嫣北沙哑着声音，眼泪越发汹涌，“他是个很好的人，非常非常好的一个人，可我却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泪眼朦胧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张惨白的脸，“寒嫣北，你是不是觉得就你金贵，就你有远大的抱负，别人的梦想就不值一提？我告诉你，人呢，不能太自私......”
“哭什么？站不起来的是我，又不是你......自责吗？你凭什么？我为的，自始至终就不是你。”
“我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为他做一切事情，怎么，看不出来？还是不愿意承认？”
“......”
寒嫣北将自己抱得更紧一些，微微发颤的肩膀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难过，一望无际的忏悔。
“你说我都对不起他了，他怎么还能跑来找我。”
“可是菲菲，即便是这样，我依然很开心......即便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他......”
这一晚，寒嫣北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
这一晚，宋可菲第一次从寒嫣北口中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陌凡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