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火

  (一)

  方纵纵和林放是在李本溪和傅辰生的求婚宴上相识的。

  更准确地说,其实是方纵纵作为傅辰生的邻居,从自家的窗户里总能向外望见林放进进出出许多回,早就对他有些面熟。

  他不清楚林放和傅辰生之前有怎样的交集,只是没想到凭着林放和李本溪的情敌关系,竟然也如此大摇大摆地被邀请来求婚宴,甚至心平气和地送上了诚恳的祝福。

  真不知道该说是李本溪大度,还是林放这个男人拿得起放得下。

  他便不由多瞧了林放几眼。

  热闹的人群里,他一个人依靠在角落里点燃了一支烟,眼神飘忽,漫无目的地望着某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连方纵纵凑过去的时候,他的觉察都有些迟钝。

  林放之前并不知晓方纵纵的存在,在他眼里,方纵纵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他也没有向傅辰生将在场所有人的身份都打听清楚的兴趣。

  林放狐疑地瞧了眼方纵纵,等待他说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缘由,可方纵纵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一直望着他笑,让林放有一阵不耐烦。

  但毕竟是傅辰生求婚宴上邀请来的客人,依照他的个性,这么重要的场合,总不会是什么无关之人,若在这里引发不快,只会让傅辰生感觉为难。

  这般想着,他也只好勉强压制住那种反感。

  “你好,有什么事吗?”

  说话时,林放将未燃尽的烟蒂暗灭,正视方纵纵的眼神询问道。

  “林总,借个火呗。”

  说着,方纵纵的视线还不由落到了方才被林放暗灭的那支烟蒂上,又怒了努嘴动了动自己嘴巴上叼着的那根烟,笑容意味不明。

  林放有些意外地看了他几秒,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在一众人群之中,挑中了这个同他毫无交集的自己。

  不过或许,他也是傅辰生在国外的朋友,同其他人并不熟识。

  跟自己一样。

  如此思虑着,他竟然真的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在林放叼着的烟头上点了火。

  然而,林放的手刚撤开,便听见方纵纵实在憋不住那股烟的味道,刹那间猛地咳嗽不停。

  林放拧着眉头微怔在那里,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不会抽烟在这儿跟他逗呢?

  “你——”

  “我叫方纵纵,是傅教授的邻居。”

  在林放的不解中,方纵纵已经缓了过来,转而一脸笑意地迎上林放的排斥,向他介绍着自己。

  “你也是傅教授的朋友吗?”

  方纵纵笑得一脸天真,林放却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

  林放抬手夺过被方纵纵捏在手里正在燃烧的烟蒂,一把暗灭在放在那支烟蒂上,语气里已经有些不善了。

  “你刚才不是喊我林总吗?Kobold,你在耍我吗?”

  林放冷着一张脸,死死盯着方纵纵,可愣是没让方纵纵有任何退却。

  他不慌反笑,又向前凑近了林放几分。

  “那找你借火,至少该有点礼貌嘛,若是搞错了对象,岂不是要闹笑话了?”

  林放有点戒备地看着方纵纵,他那种盯着猎物般的眼神让自己有些不舒服。

  林放自以为在外边他的形象一直维护得很好,他几乎没对任何人提及过自己大概喜欢男生的事情,对于当年和傅辰生的那件事,旁人都以为是傅辰生的一厢情愿,而真正的情感纠葛,也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自己心知肚明罢了。

  即便他后来偶尔有出入过gay吧,但也没被周围的人撞见过——他一直小心翼翼,害怕被发现被戳穿。

  但今天这个小孩的出现,却完全将他此前的自以为是一扫而光。

  难道他弯得这么明显吗?!

  “看来你确实搞错了对象——Kobold,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可以陪你一夜风流的人。”

  林放果断拒绝了方纵纵,抬腿就走,然而在同方纵纵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却不死心地抓住了自己。

  “你喜欢傅教授那样的是吧?其实林总,我这样的也不错……”

  对傅辰生的感情就这样轻巧地被一个陌生人讲了出来,除了震惊,林放尽是愤怒。

  傅辰生不可能对旁人提及这件事,李本溪也不会对自己男朋友和其他男人的情事侃侃而谈。

  除此之外,便只有可能是这个小孩自己猜出来。

  他还真有这个闲心。

  “方……”

  “纵纵。”

  林放没记住他的名字,方纵纵便笑着替他补充。

  “方纵纵,我想我们还没有熟悉到可以探听对方的私事。”

  “我们可以慢慢熟悉。”

  方纵纵完全没有要退缩的意思,让林放的满腔怒火瞬间转为了无奈,他就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孩子。

  就在他有些不知所措之时,李本溪正好从另一方向走了过来,似是瞧见了这边的动静,还以为他们闹了什么矛盾。

  “玩得开心吗?怎么躲到这么个犄角旮旯,让我找了一圈都没见人影。”

  李本溪说话时,视线在二人之间流转,似乎是想从他们别扭的神情中,判断方才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很明显,自然是有的。

  但李本溪也想不明白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二人能闹出什么不愉快。

  在等待二人回应之时,李本溪又不经意瞥到林放身后的烟蒂,不由挑了挑眉。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俩还有抽烟的爱好呢?”

  李本溪抱着胸眯起了眼睛,摆出一副极有兴趣的表情,似乎是想听听看他们俩能编造出个什么理由。

  “嗯,一起凑过来抽烟就随便聊了几句。”

  林放先方纵纵一步开了口,似乎是怕他口无遮拦,再在李本溪面前说出什么惊天言论。

  李本溪怀疑地瞅了方纵纵一眼,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受了欺负,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的视线再次在二人之间流转了一番,既然没闹出什么幺蛾子,他也没兴趣管别人的闲事。

  只是走之前他还不忘补充一句: “傅辰生可闻不得烟味儿,你俩等不呛人了再过去。”

  因着李本溪的打岔,方纵纵也没了打趣林放的兴致。

  不过来日方长,他才不着急。

  现在慌乱的,是林放才对。

  方纵纵在李本溪离开后,笑着同林放打了个招呼,满脸惬意,丝毫不害怕刚才李本溪会撞破他们之间的秘密。

  “林总要留个电话吗?”

  他是故意的。

  他明明知道林放对自己避而不及,却还是这般撩拨他,完全不担心林放是不是会对自己发火或者是厌恶。

  他一副胜券在握的高傲姿态,自信极了。

  但林放不喜欢被人拿捏的感觉,他偏偏不愿意这般顺了方纵纵的心意。

  “好啊,以后常联系。”

  说话间,林放已经从方纵纵的裤兜里拿过了他的手机,按亮了屏幕,并用方纵纵那张略带惊讶的脸解锁手机,不带一丝犹豫地将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然后在自己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记下了他的号码。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拖泥带水。

  “林总待人还真是和善。”

  方纵纵的嘴角微微抽搐着,但还是很快换回了他那张笑容灿烂的脸,心满意足地将林放的手机号码存了起来。

  而林放却没有理会方纵纵,直接越过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方才同意给他留电话,是觉得他们之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这个号码也只会落着尘灰孤单的躺在手机通讯录里,没有拨云见日的机会。

  他只是想给方纵纵一个下马威。

  可不是什么入了他的眼的人都可以撩拨的。

  方纵纵望着林放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游刃有余地同那些完全不认识或是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的人谈笑风生,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却是在远处默默地笑了。

  还真是可爱。

  只是林放没想到,这不过是他们之间一个巧妙的开始。

  (二)

  傅辰生的进修正式结束前,他和李本溪商量了一下,打算请林放吃个饭表示感谢,毕竟在国外的日子里,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林放确确实实关照了傅辰生不少。

  李本溪知道林放的心意,也理解他不过是想补偿当年犯下的过错,再者他对傅辰生的照看也是事实,作为傅辰生的男朋友,他明白自己理应大度些,所以早就不对他抱有什么偏见了。

  李本溪点了头后,便同傅辰生挑了个闲暇的日子,打算去亚超挑些食材,三个人下火锅刚刚好。

  一开始李本溪本来打算亲自炒几个菜表示诚意,但林放觉得麻烦,又嘴馋家乡的火锅味道,三个人一合计,便这般定下了。

  李本溪和傅辰生这边刚推上购物车,那边一抬眼便撞上了方纵纵。

  “傅教授——本溪——”

  方纵纵向来热情,隔着老远儿就开始冲着这边的两个人挥手,还引来了不少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李本溪觉得丢人,本来想当作视而不见,从另一个方向先绕过去,没想到方纵纵倒是不嫌麻烦,又绕了一个大圈迎了过去。

  “本溪!怎么不理人呀!”

  方纵纵一把按住了他们的购物车,又抬眼看向一旁的傅辰生,冲他点了点头,以示问好。

  “傅教授,这是来买菜呀?准备做什么好吃的?”

  “小纵好久不见了,最近学校里是不是很忙?”

  傅辰生拍了拍李本溪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对人家凶巴巴的。

  “我们是来买火锅食材的。”

  方纵纵一听火锅眼睛都亮了,不由笑着道: “吃火锅吗——真好啊!我这几天学校里确实很忙,连饭都顾不上吃,这不,来亚超挑几种方便面,凑合凑合得了!”

  傅辰生一听他这么对付,不禁又开始担心起来。

  “光吃方便面啊?那怎么行,你还是孩子,不能这么不注意身体……”

  傅辰生一讲起来身体健康的事情就说个不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里念过李本溪太多次,方纵纵都没想到傅辰生也有这么多话的时候,不由不敢相信地看了眼李本溪。

  李本溪瞪了他一眼,那意思便是让方纵纵认真听傅辰生讲话。

  末了,李本溪才补充了句道: “你就是想邀请他一起吃饭吧对不对?”

  还不等傅辰生回答,李本溪又想方纵纵怒了努嘴: “你有没有空呀?明天来我家吃饭——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国了,再见面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方纵纵笑眯眯地看着二人,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加入你们的二人世界会不会太打扰啦?”

  “不会啊,林放也在。”

  傅辰生接话接得很快,但突然又想起什么,有些担忧地询问他。

  “林放你认得吗?我们求婚宴那天他也有出席,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我在国外这些日子多亏有他照顾,我想无论如何要感谢他一下,就把他邀请来了……有陌生人在场,你会不会不自在?”

  “哦,他啊——我有印象。”

  方纵纵想起当时林放被自己撩拨时那张强忍着怒气的脸,笑眼更弯了。

  “我怎么会不自在呢——那就明天见啦!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逛超市哦!”

  方纵纵笑着跟他们挥了挥手跑掉了,傅辰生倒是觉得没什么,可当时目睹了方纵纵和林放二人有交集的李本溪却心生怀疑。

  当时在求婚宴的角落,他们俩肯定发生了什么。

  李本溪顺手挑了几包火锅底料,不由弯了弯嘴角。

  他和傅辰生曾经各自的追求者啊,竟然凑到一起去了,还真是有意思。

  于是,当天在傅辰生的出租房火锅聚餐时,唯一不知情的林放看着满眼笑意的方纵纵完全笑不出来。

  而李本溪趁着傅辰生钻进厨房取食材的功夫,略带警告地对着他们两个人命令道。

  “我不管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纠葛,那都是你们私人的事情,我没兴趣了解,但是——今天是在我家,我媳妇儿做东邀请你们两方来是出于好意,他对你们的恩怨完全不知情,若是你们敢在今天当着他的面儿闹出什么不愉快, j可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

  方纵纵本来就不打算在这种场合跟林放撕破脸,而林放自然是顾及傅辰生的心情,没办法轻举妄动,只能依照李本溪所说的那般,老老实实吃完这顿饭。

  希望出了这个门儿,他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做事没分寸的臭小鬼。

  傅辰生再次出现时,桌上的气氛已然一片祥和,方纵纵说着并不好笑的笑话,但林放却也能配合地咧咧嘴角,不让气氛冰冻,李本溪在一旁看着都不由觉得好笑。

  林放这个人啊,估计这辈子都没这样吃过哑巴亏。

  因为傅辰生不吃辣,李本溪专门给他买了番茄锅的底料,正好番茄锅又是方纵纵的最爱,他便和傅辰生坐到了一边,而他的对面就是林放。

  李本溪懒得看他们俩眉目传情——虽然是方纵纵单方面的,于是,他便用自己的意念在火锅桌上划下了三八线,自顾自地给傅辰生夹肉吃。

  “他家的羊肉很好吃,你多吃点——还有牛肉,是我从超市买回来新鲜的,刚片好,你尝尝看怎么样?”

  傅辰生笑着端起碗,迎上李本溪的筷子——他那个麻酱碗几乎都要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了。

  “我自己看着夹就好,不用管我,你也多吃点。”

  林放的视线不由落到傅辰生身上,他笑得很灿烂但也腼腆,似乎在外人面前被看到他和自己男朋友的相处方式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会觉得反感。

  这才是真真实实的样子,他最自在的样子。

  更是曾经的林放理解不了,也完全不能让他自然而然表露出来的样子。

  可这些,李本溪都能毫无保留地做到。

  “别羡慕他们,我也给你夹一点。”

  正在林放愣神儿时,方纵纵的筷子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伸了过来,林放诧异地看向方纵纵,一时间都忘记了要生气。

  “你喜欢吃什么?鱼籽福袋?还是蟹棒虾滑?”

  方纵纵边询问着,边将筷子收了回来,另一只手正在他刚才说的这几样食材旁摇摆,仿佛在等林放一个答案,他就会直接拿起那个对应的盘子,将那个食材下在林放的锅里。

  “要哪个呀?”

  方纵纵仰着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还在等林放的答案,又十分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鱼籽福袋吧。”

  又一次,鬼使神差的,林放竟然顺着方纵纵的意思,回答了他。

  连一旁的李本溪都有着惊讶。

  “也给我家傅辰生下点儿,他也爱吃鱼籽福袋。”

  只是说话间,方纵纵已经手一倾斜,直接将一盘子鱼籽福袋全部下入了林放面前的辣锅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回应时语气还极其抱歉。

  “傅教授……对不起啊,我手一抖,下多了。”

  方纵纵手里还端着空盘子,火锅的热气突然涌了上来,烫得方纵纵不由缩了缩手。

  林放下意识接过方纵纵手中的空盘子,有些责怪地拍回了他那只还在悬空的手。

  “小心点,油锅很烫。”

  还没待方纵纵反应过来,林放已经收了情绪,将空盘子放在了一边,与此同时又探身从橱柜里取出了一个空碗,顺手拿一旁的凉水倒了进去,放在李本溪手边。

  “要是辰生吃不了辣,等下你帮他捞起来放在清水里涮涮,再夹到他碗里吧。”

  李本溪挑了挑眉,只觉得他们之间气氛有些暧昧,但在单纯的傅辰生面前又不好挑破,只是调侃道。

  “没想到你还挺周到。”

  这回林放没有回应,只是闷着头在那里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

  其实他跟傅辰生提议想吃火锅,并不只是因为火锅方便而已。

  说起来,这也算是他的一个愿望。

  林放从记事起便知道父母工作很忙,基本不会在家里吃饭,更别提吃一顿热热闹闹的火锅了,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保姆在一起度过的。

  而且在他父母的认知里,火锅是很不健康的,即便他们不在家,也不会允许保姆带着林放吃火锅。

  唯一一顿和父母吃的火锅,也是林放用国奖恳求来的。

  虽然他的父母并不理解他这顿火锅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他们还是勉强答应了。

  不过出于卫生考虑,他们没有用宫格火锅,而是采用一个人一个小锅的配置。

  那些菜品也都是经过林放的父母严格审批的,至于他今天所吃到的鱼籽福袋,虾滑,蟹棒之类的,根本想都不敢想。

  林放的父母从来不会像今天的方纵纵那样,问他想要什么,而是完全依照自己的理念,强行灌输给他。

  虽然林放确实在这样的教育中成长得极为优秀,但是他失去了童年廉价却宝贵的快乐,而且是无论如何在他长大后的未来里弥补不的。

  可是儿时的憧憬却在方纵纵这个人的好意下得到了满足,林放只觉得不可思议。

  方纵纵……

  他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沉思间,却觉得自己的小腿周围有一种陌生却暧昧的感觉。

  林放猛然间抬眼,正见方纵纵那个小鬼头正笑意不明的盯着自己。

  原来是他在桌子底下用脚摩挲他的裤脚!

  然而桌子下那般限制的范围,一时间让林放无处可逃。

  他又羞又恼,表面上还得装着一副愉快的表情。

  “好吃吗?”

  方纵纵故意开口问林放,他知道,这个时候的林放做不出否定的回答。

  “好吃……”

  林放答的含糊,但方纵纵却很是满意,笑容更深了。

  “那就别矜持了。”方纵纵故意停顿了下才继续道, “别客气。”

  隔着火锅上燃起的白气,李本溪看不清方纵纵的神情,连他的声音都不能完全听得分明,只是瞧着自己身旁脸色越来越红的林放,他可不相信林放这副模样只是吃得太辣太热而已。

  吃过火锅后,四个人分工将桌子收拾了个干净,简单聊了几句,那两位客人才打算告别。

  方纵纵没让傅辰生和李本溪再专门穿上外套出门,毕竟现在的天气太冷,再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用不上这么客套。

  又因为方纵纵就住在隔壁,顺道当了个主人,就把林放送出去了。

  傅辰生家的门关上后隔开了一阵亲切的问候和嘱托,方纵纵收回视线对上林放时,他瞬间变了脸。

  “方纵纵,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纵纵却故意不理他的茬,一边下了台阶往自己家门走,一边开口道。

  “林总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呀……怎么?现在就不怕咱俩之间的事情被傅教授和本溪他们听去了?”

  林放被方纵纵这么一提醒,也怕傅辰生家隔音不好,万一他俩争执起来背他们发现,可真是解释不清楚了。

  于是,他下意识便抬腿跟上了方纵纵,竟然抱着要同他理论的打算几乎一路跟到了方纵纵家门口。

  “你是故意出现在辰生家的吗?就为了给我添堵?方纵纵,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定要跟我扯上关系,再闹得人尽皆知给我难堪吗?”

  “林总,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了。”

  方纵纵掏出钥匙,边开着锁,边同他讲清楚。

  “我今天来吃这顿火锅,不过是碰巧遇上傅教授和本溪,受到了他们的邀请,可不是我听说了你也在场,才死皮赖脸跟来的——我是对你有兴趣没错,但我的追求光明正大。”

  方纵纵打开了半边门,就这样淡淡地望着他。

  明明林放比他高大半个头,但此时的方纵纵气势汹汹,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林放见惯了他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一时间竟然噤了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仿佛一切的撩拨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一般。

  末了,林放也只是清了清嗓子,有些窘迫地望着他,小声道。

  “你别妄图诱惑我。”

  虽然声音很小很轻,但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足以让方纵纵听得一清二楚。

  “我怎么是在诱惑你呢——林总,我在邀请你啊。”

  林放猛然间抬头,方纵纵的笑容近在眼前,他毫无征兆地在林放唇上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却给以林放过电的感觉。

  可当林放还在回味这个吻而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和态度之时,方纵纵已经抽身而去,一并将那道房门也毫无留恋地合上了。

  空旷的门外,只有他那句晚安回荡在林放耳边。

  “晚安。”

  林放对着紧闭地房门,下意识回应着他。

  只是方纵纵早就已经消失在他眼底,徒留轻吻的余温。

  (三)

  方纵纵在林放的生活里消失了。

  更准确来讲,其实林放最开始就不愿意方纵纵在他的生活里存在。

  只是当他真的消失不见,林放又开始想他。

  其实两个人都有互相存过手机号,拨通对方的手机是最快捷的方式,但林放做不到。

  越急迫的人才会越渴求。

  他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便是承认他认输。

  但他还不敢坦诚面对自己,他无法想象当那些负面情绪和消息涌向自己时,他还会不会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这一切。

  被这种奇妙情绪的折磨几个月后,林放终于见到了他。

  傅辰生和李本溪要回国了,他作为傅辰生的多年好友自然是会来送机的,他相信方纵纵也一样。

  果不其然,他其实早就开车到了停车场,一直偷偷躲在送机口,等待方纵纵的出现。

  方纵纵没有驾照也没有车子,按理说应该是从转乘地铁的方向过来,然而林放却迟迟没见他的身影,甚至还产生了他今天可能不会出现的怀疑,直到接到傅辰生的电话。

  “喂,辰生……”

  “林放你他妈什么意思!送站的比出发的人还晚来,等你开飞机呢是吗——你还来不来了!”

  明明是傅辰生的号码,但传过来的却是李本溪的声音。

  大概是真的等得着急,傅辰生又不同意直接登机不等林放,才激怒了李本溪,将所有火气全都发在了他身上。

  “啊,我在停车场呢——刚停好车,马上就上来了……就差我啊?”

  大概是因为心虚,林放面对李本溪的臭脾气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藏着其他事儿,还特意旁敲侧击地问了一通。”

  那李本溪是什么人,见林放这么反常,又提了一嘴无关的事情,自然是联想到了他关心的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想走之前帮忙搭把手做件好事,李本溪那边特意瞟了眼身旁正在同傅辰生讲话的方纵纵,又拿远了手机听筒大声道。

  “哎,方纵纵你小点声儿!我这边催林放呢,他说的屁话我一个字儿都没听清!”

  说完便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林放立刻心知肚明,方纵纵已经来了。

  可是不应该啊——他这么早就候在这个地铁出口等,还想着要是方纵纵一出站看到自己,肯定会特别激动地粘上来,各种说他们两个有缘分之类的话。

  但是这些都没有。

  他已经到送站口了,难道是打车来的?

  林放边想着边往送站口走,而此时的李本溪正因为刚刚满口脏话被傅辰生数落。

  “你别着急嘛,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你催林放就催,这满口脏话的毛病还是要改掉的……”

  李本溪老老实实地听傅辰生说话,见他说得差不多了,边一把搂过傅辰生,撒娇似的亲了他一大扣,还是当着方纵纵的面儿。

  “在外边就给我留点面子吧,老婆大人。”

  李本溪又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傅辰生的脑袋,完全不顾傅辰生的羞赧,笑眯眯道。

  “林放说他在停车场了,马上就到。”

  一旁的方纵纵当是没看见他们的亲昵一般,或是当作一切都习以为常,还没等李本溪松了胳膊,就直接凑了过去。

  “好啦好啦,你们总这么甜甜蜜蜜的,我都羡慕死了——傅教授,也给我抱一下本溪呗!回家你们有的是时间,干什么都行,我这大半年可就这一次机会了!”

  傅辰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忽略了方纵纵话中的调侃,拍了拍李本溪的肩膀。

  “我去看下林放来没来,你们聊会天儿。”

  只剩下李本溪和方纵纵两个人的时候,李本溪说话就不憋着了。

  他很爽快地抱了方纵纵一下,开门见山地询问了他和林放的关系。

  “我完全不介意你们发展成什么超出普通朋友之外的关系,你们互相有那个意思,我当然是祝福的,只不过有什么好消息或者是分手之类的,知会我一声,也让我心里有数……万一你们之后分手不愉快,就凭你的情况可打不过他,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方纵纵倒是听笑了,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让李本溪说得跟真事儿一样。

  但他也没有辜负和拒绝李本溪的好意,又不想多跟他透露些什么还没确定的事情。

  “我知道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吧——你呢,就好好地守着你的傅教授,别总那么操心,小心小小年纪就掉头发啊!”

  李本溪白了他一眼,听方纵纵装成大人教训他可真不习惯。

  傅辰生接来了林放之后,他们基本上就没什么单独说话的机会,林放连视线都不敢放在方纵纵身上,仿佛在回避什么一样。

  直到他们在安检处同傅辰生和李本溪两个人挥手告了别。

  “你今天来的很早啊?专门打车来的?”

  两个人之间,这回是林放先开了口。

  但他只是低着头和方纵纵一起并排往外走,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他讲话。

  方纵纵自然是看清楚了他的反应,只觉得有些好笑,应下来之后又反问他。

  “朋友送我来的——你呢?今天堵车吗?怎么来这么晚。”

  林放却撇撇嘴不回答,反而继续问道。

  “那你怎么回去?你朋友还特地来接你一趟吗?”

  方纵纵听出林放的语气里有一些阴阳怪气,只觉得他小孩子脾气,突然就在他们进入电梯之时,直接按了同样停车场的楼层,一把挎住了林放。

  “朋友来不了了,林总能不能拉我一程?”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两个人一边往林放停车的地方去,一路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丝毫不顾及路人的目光。

  林放一只胳膊还在方纵纵的怀里死死塞着,而另一只手便腾出空来想要按开钥匙锁。

  随着一声车解锁的声音,方纵纵直接抬起另一只手拉开了后车座的门儿,而与此同时,林放也因着惯性直接栽倒在后车座里,失去平衡的他就这样被方纵纵顺势塞了进去,他整个人也紧随其后,直接关上了后车门,又夺过林放的钥匙按了上锁,顺带直接将钥匙扔上了前排副驾驶。

  林放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后座,眯着双眼睛看向凑过来的方纵纵,声音懒洋洋的。

  “想干什么啊?嗯?kobold,你心急了?”

  方纵纵却背靠着车门,没有了一下步的动作,只是看着他笑得天真烂漫。

  “你还在等什么?”

  再度开口时,林放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因为他看见方纵纵正在一件一件慢条斯理地脱着自己的衣服。

  这个季节大家都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偏偏方纵纵却故意放慢了速度,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林放。

  “我在等你——说要我。”

  方纵纵故意咬重了最后三个字的音,话音刚落,便突然凑到方纵纵面前,带着蛊惑的尾音,一字一句道。

  “说不定林总,更喜欢我这样的呢——”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指,一下一下戳在林放的小帐篷上,那意思似乎是在勾引,也更像是他的挑衅。

  比起方纵纵对林放心意的拿捏,其实没有人比林放更加清楚了——他的确确的沦陷了。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方纵纵这样的人,张扬又直接。

  不管喜欢与否,不管会得到怎样的结果,方纵纵都敢于去尝试,而且总是一副胜算在握的自信模样,仿佛只要他迈出这一步,胜利者就一定是他自己。

  林放羡慕他,也心甘情愿败给他。

  林放不再犹豫,不再退缩。

  他一把攥过方纵纵的手,似乎是要阻止他的恶作剧一般严厉,转而将方才还得意洋洋的方纵纵禁锢在身下。

  这一回,变作他居高临下。

  然而,方纵纵却丝毫没有受制于人的恐慌和惧怕,反而在林放的主动下像一朵娇艳的花,更加张扬地在他的身下盛放。

  此时的方纵纵活像一颗半拨开的晶莹剔透的荔枝,褪下那令人讨厌的尖锐外壳,咬在口中便只有香甜软腻。

  其实林放只是凭着男人的本能在方纵纵身上实践摸索着,不仅手下的动作有些不知所措,而且连接吻时都显得有些笨拙。

  方纵纵自然是觉察到林放的拘束和小心翼翼,当即便判断出他的确没什么经验,顿时像是捡了个大便宜一般,更是主动地迎了上去。

  “林总,这么害羞做什么?”

  他拉着林放的手一路向下,拉到自己的裤腰边,只听得一声金属扣的碰撞响起,几分刺激,更像是引/诱和挑/逗。

  林放想尽量保持清醒,不被方纵纵诱惑,强打着精神,冷言质问他。

  “你在床事上这么老练,难道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叫我才不会扫兴吗?”

  方纵纵听罢倒是笑了,似乎是没想到林放这种时候还想在言语上占据上风。

  “你喜欢我怎么叫你?”

  方纵纵双手搭上了林放的脖子,笑容灿烂。

  还不待林放回答,他却已然微微起身,嘴唇直接贴近到林放的耳边。

  “阿放?还是——老公?”

  林放微怔,下一秒便一把拉下方纵纵的手,与此同时整个身子欺压而上,那双不安分的手便被他轻而易举禁锢在方纵纵的头上。

  他没注意分寸,便听到方纵纵的手磕在门把上的声音,动作一时顿在了那里。

  “别停,继续。”

  方纵纵的手使不出力气,便只好用其他方式代替手的安抚,一双勾人的眼睛始终跟随着林放移动。

  “你不知道吗——越疼才能记得越深,越久……承认吧,你不想被我忘记,是不是?”

  方才的热吻已经紊乱了彼此的呼吸,方纵纵说话时一喘一喘的,配合着他一眨一眨的猫眼,勾得林放魂不守舍,几乎已然没办法继续冷静思考。

  他的大脑只能捕捉到几个关键字—— “疼”和“忘记”。

  “你会像记得我一样,记得你那位好朋友吗?嗯?”

  他下意识将负面情绪输入脑中,刺激着他心底不甘的怒火,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与之伴随的,是方纵纵更加肆意的声音。

  “不……!”

  林放没什么经验,车上更不会备有什么可以作为辅助的各种东西,原始又直接。

  他本以为凭着方纵纵那般游刃有余的模样,他们之间并会有什么阻碍,可没成想,却是艰涩无比。

  林放不由瞪着惊讶的双眼望着方纵纵,只是他什么都没说,依然摆着张魅惑的笑脸,引他深入。

  “只有你……”

  其实方纵纵明白林放已经足够小心翼翼的,但客观存在总不能再怪到他的头上。

  即便是他强忍着疼痛感,不想因为自己的反应吓退林放,可当真实的感受完完全全得到淋漓尽致的体会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表现了出来,不受控制。

  林放果然害怕了。

  方纵纵知道,他不是怕承担责任,而是怕弄疼自己。

  “阿放,我一定会牢牢记住你的。”

  方纵纵在林放想要退缩之时,颤巍巍地勉强施了力道,林放被他挽留着,安抚着,那临时放弃的念头也被打消。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被一字一字稀碎,零落不堪地间断进入林放的耳畔,似是鼓励,又像是渴求。

  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触感,最初的小心谨慎很快变作享受和欣赏。

  方纵纵白皙的身体浸着细密的汗珠,可飘入林放鼻间的却是清新的沁香。

  分明的锁骨上,早就不知何时落下了齿痕清晰的咬痕,手腕和胸前都印上了他不带怜惜之意的啃噬。

  那是独属于他的痕迹,在他最私密的躯体。

  停放在航站楼停车场的车辆来来往往,唯有这辆曜石黑高档私家车始终停放在远处,不时震荡。

  两句气喘吁吁的身体分别倒在后车座的两边坦诚相见,林放简单给自己处理了一下,偏头时,见到方纵纵半垂着头,合上了眼皮,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却美得像一幅油画。

  林放移了移身子,凑到了方纵纵身边,与此同时顺手从纸抽里抽了几张湿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着。

  方纵纵似乎是累得睡着了,林放不由将视线定格在他安睡的脸庞上,浓密与细长的睫毛几乎没有任何颤抖。

  刚才,他就是用这双灵动的眼睛,扑闪着会说话的睫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那般情/动。

  他记得方纵纵颤抖的躯体和声音,他记得方纵纵说——只有他。

  林放下意识抬手,拨开方纵纵额前挡眼的刘海,难得地勾了勾嘴角。

  是这样吗?那他们之间,又算什么呢?

  (四)

  方纵纵和林放的关系因为那一次在车里的亲密而突飞猛进,但又似乎有些不大寻常。

  方纵纵没找林放要过名分,而林放也下意识回避这件事,从不主动提起。

  二人不曾在公开场合一起露过面,连一起吃饭都要偷偷摸摸的。

  有一次二人亲密过后,就连方纵纵想要出去吃顿好的补充体力,都被林放随便搪塞过去了,最后也只是点了顿非常不错的外卖补偿他。

  可是这对于方纵纵而言,总觉得差点什么。

  人都是贪心的,方纵纵也没有圣洁到无欲无求的地步。

  渐渐地,他开始有些不满足于二人之间的床伴关系了。

  “林总,咱们下周末去看场电影吧?最新上映的,我期待很久了。”

  方纵纵对林放的称呼在床上床下总是有很大差别,如果在二人都清醒的时候,他那些暧昧的称呼一时间都说不出口。

  此时的方纵纵正一只胳膊搭在脑门儿上,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垂在床边,双腿交叠地伸直,整个人虚弱地靠在床头。

  而林放正背对着他下床找纸抽,想要给两个人都擦拭一下。

  谁知方纵纵却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刚触到纸抽的手不由顿了顿。

  “什么电影啊?一定要去影院看吗?总觉得影院人很多乱哄哄的,不如在家里看自在。”

  林放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不动声色地弯下腰,将方纵纵那两只交叠的腿分开,一点点认真地帮他处理。

  “新电影当然是在电影院看才有感觉啊——我想去看,你没有兴趣吗?”

  方纵纵趁着林放弯腰凑过来时,瞬时就将自己的两只手环上了他精壮的腰,其中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滑过他块块分明的腹肌,似是在讨好,又像是在撒娇。

  “怎么,我们家的小野猫没吃饱?”

  林放一手将处理过污渍的纸巾团好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另一只手则是捉住了方纵纵那只不安分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亲吻了一下,他的手上现在还留有自己的味道。

  “你不想去就算了。”

  方纵纵却是不乐意地将手抽了回来,直接整个人缩进了被子。

  “关灯睡觉吧。”

  方纵纵很明显是不开心了,但林放却还是呆呆地站在床边,有些犹豫。

  “我今晚,不在你这里留宿了。”

  话毕,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方纵纵没有回应,甚至连动都没动。

  “我家里有点事,我爸让我今晚回去住……这几天,可能都会比较忙。”

  方纵纵还是没有说话,林放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

  他凑到床边近距离观察了下方纵纵,却发现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末了也只是轻叹了口气,暗灭了他的床头灯。

  直到走到房间门口,正打算合上门时,林放才听到方纵纵的声音闷在被窝里,不太分明地传了过来。

  “路上小心。”

  这是将近一个月以来,两个人最后的对话。

  方纵纵那个周末还是没有去看电影,其实他如果想约谁,大概也不会孤单一个人,但他总莫名地为林放的存在收敛些自己的个性,与别人的相处也多多少少注意了些分寸。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样,但就是下意识地规规矩矩。

  好在近来学校里的课业繁忙,方纵纵并没有闲心去思考这件事。

  再收到林放的消息,又过了一个月,久到方纵纵以为,他们之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林放在短信里解释说,自己前段时间不小心出了车祸,不过没什么大碍,怕方纵纵太担心就一直瞒着没说。

  可方纵纵哪里是就此作罢的个性,他当即便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去,但却被林放拒接了。

  【消息提示】每日营养快线:现在不太方便打电话,晚点回电给你。

  方纵纵有些纳闷,这个时候又受伤静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担心林放故意将自己的伤势说得轻了些,难不成比他描述得还要严重得多吗?

  【消息提示】家养小野猫:在家吗?伤势很重吗?

  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方纵纵一边换衣服,一边扫了眼他的回信。

  【消息提示】每日营养快线:嗯,不算严重,很快就能和你一起做复建运动了。

  方纵纵见他这般不正经地挑逗自己,倒是勾了勾嘴角不由笑了。

  看样子确实没什么事了,不然他也没有这个闲心同他开玩笑。

  不过,方纵纵已经决定去他家看看了,也算是给林放一个惊喜。

  只是有的时候,特意制造的惊喜,反而会撞破些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们两个人基本都是在方纵纵家见面的,林放带方纵纵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方纵纵也没太在意。

  他其实是个路痴,但偶尔的几次却将去林放家的路线记得很清楚。

  方纵纵没有车,林放家又是在一座偏僻的小别墅,公交车要换乘好几趟,还不能立刻出发,他便下血本打了辆出租,直奔目的地。

  车子逐渐从一个郊外开到另一个郊外,司机师傅是个还算健谈的德国人,时不时还跟方纵纵聊上几句,一路上也不算太乏味。

  一点点数着时间,总算望到了熟悉的建筑,方纵纵麻烦司机师傅听在了路边,自己则步行几步过去。

  他这边刚关上车门,视线之内远远地就望见了自己这些天来心心念念之人。

  他的右手上吊着石膏,不知道到底受了什么程度的伤,额头上似乎也还有些结痂的伤疤。

  方纵纵一时有些担心,看样子林放确实对自己有所隐瞒。

  而他脚下雀跃的步伐刚要迈出,却见房间内走出来了一位女士,看模样,应该同林放差不多年纪。

  方纵纵生生收回了迈出的脚,在出租车开走之前,又一把拉开了车门,在司机师傅疑惑的眼神中,他又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地。

  司机师傅似乎有些不解,不懂他为什么特地打出租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又要立刻回到原出发点。

  不过看着方纵纵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神情,他大概也是猜到了并没有多问,一路上还试图开解方纵纵,嘴巴就没闲下来过。

  方纵纵虽然感谢司机师傅的好意,但脑海中方才林放和那位女士亲昵的画面还是挥之不去,一直撞击着他几乎要全然交出的心。

  在同司机师傅告别后,方纵纵拨通了一位男同学的电话。

  “喂?周末要不要一起看电影?就是你上次约我的那部,我突然有兴趣了。”

  *

  其实整场电影都很精彩,但方纵纵却因为心不在焉而觉得这三个小时都索然无味。

  散场的时候,男伴也看出了方纵纵情绪不是很高,便一脸殷勤地抱着没吃完的爆米花凑到他身边,邀请他一起吃晚饭。

  “纵纵,咱们去影院附近新开的那家居酒屋吃晚饭怎么样?听说他们家的味道很不错!”

  还不待方纵纵回应,便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冷冰冰地从二人身后传来。

  “那家居酒屋的菜色好不好我不知道,酒可是出奇得烈。”

  方纵纵和男伴下意识回过头来,正见林放摆着张臭脸,阴森森地盯着有说有笑的二人。

  而站在他身边的,正是当天在别墅里为林放递上下午茶的那位女士。

  方纵纵迅速打量了二人一番,只见林放的女伴怀中抱着满满一大桶爆米花,手里还握着两张电影票,分明写着那日方纵纵邀请林放看的那场电影名。

  方纵纵在心底冷笑一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同他们问好。

  “这不是林总吗?没想到还能在周末遇到你——这位,想必就是林太太吧?林太太您好。”

  方纵纵恭恭敬敬地说了一通客套话,丝毫不介意林放越来越黑的脸,却把那位女伴哄得笑意满满。

  “还在准备订婚的阶段,现在叫林太太还有些早。”

  她话中尽是羞涩,虽是如是说,但幸福感却早就溢了出来。

  方纵纵也回以礼貌的微笑,视线在二人之间流转一番,眼底似是毫无波澜。

  “那真是要祝福你们了——我和朋友还要去吃饭,就先走啦,祝你们观影愉快。”

  方纵纵偷摸摸伸手拽了拽自己身旁那位男伴的衣袖,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看在林放眼底,却是百般亲昵。

  “你们要去那家居酒屋吗?”

  二人转身要走,林放却不合时宜地叫住了他们。

  方纵纵却抬手拉住了男伴的手肘,只是回头笑着望了林放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

  “林总,电影要开始了——那么精彩的影片,可不要错过一分一秒才好。”

  林放回过神来时,却见他那位女伴已经将手里的票转赠给了在售票处一脸焦急的小情侣,顺便把那桶爆米花也塞到了他们手中。

  好像是女生想看这场电影,但是男生没买到票,正在同售票员询问想办法。

  林放靠近时,他们已经连声道谢,手拉着手进到播放厅了,林放的女伴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满脸幸福,还有一丝羡慕。

  “芊绘,怎么了?不看电影了吗?”

  芊绘转过头来,笑容温和,还夹带着些无奈。

  “电影什么的重要吗?林放,你现在该做的,应该是去追刚刚那个男孩。”

  林放微怔,他也不知道芊绘到底从方才的对话里觉察出了什么,只是听她这样讲,便心怀戒备。

  “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女孩被你父亲安排给你,作为你完美的妻子,与其那般没完没了地应付你父亲的命令,不如选一个安分些的更省事——林放,你是这样想的没错吧。”

  芊绘边说着,边往影院门外走,林放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跟上了她。

  “你表面以和我结婚为幌子,骗过大众的眼,私底下却想和他浓情惬意——自以为是!你这种做法把他当什么了?你以为他会心甘情愿接受你的安排?”

  芊绘停在直梯前,在等待的间隙继续点醒林放。

  “林放,你太天真了——他不爱你的权,瞧不起你的钱,无非要你几分真心你都给不起,他那样的人,不会对你执迷不悟,你现在再不追上去,以后就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话音刚落,直梯门便打开了。

  芊绘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转过身来面对着林放按下楼层键。

  “你选择谁,现在就作出决定吧,别让我瞧不起你。”

  随着电梯门渐渐合上,林放都没有踏出一步。

  这就是他的选择。

  林放一路踩着油门到了那家他们方才说的那家居酒屋,只是小店里安静极了,林放环顾一周,都没见到方纵纵的身影。

  来的路上他一直给方纵纵打电话都一直无人接听,他真的担心方纵纵会喝太多酒被人占去了便宜。

  林放急急忙忙就要转身离开,结果正撞见店员搀着个喝得烂醉的客人出来——是方纵纵身边那个男伴。

  林放拉着店员问了几句,才知道二人抵达居酒屋后,方纵纵推脱身体不适就先离开了,压根儿就没进店,而这个被方纵纵抛下的男伴,就独自一人在居酒屋一肚子愁苦。

  店员似乎还想同他抱怨什么,但林放已经迫不及待开车前往方纵纵的住所。

  他抵达时,方纵纵家里没有开灯,不知道人到底在不在里面。

  但林放还是将车停好,没有犹豫地敲了敲门,只是迟迟没有等到方纵纵的出现。

  就在林放打算折身回车上取工具砸窗户时,门就这样被轻巧地打开了。

  “谁啊——都这么晚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突然探出一个身影,头发上还滴答着水珠,全身上下只围了一件白色浴巾。

  四目相对的瞬间,二人一时无言。

  沉默片刻后,方纵纵抬手便要关门,却被林放先一步将手卡在了门缝之间,还好方纵纵眼疾手快,不然林放的另一只手也要废了。

  “你干嘛?”

  方纵纵有些不耐烦,他不喜欢自己像件商品一样被挑选。

  “我,我只是想解释一下……小纵,你给我个机会解释好不好?我的初衷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我?我光脚不怕穿鞋的,用得着你保护?”

  方纵纵停下擦头发的手,将那块毛巾随意顶在头顶,抱着个胸看向林放,眼神冰冷。

  “林放啊林放,你还真当我是你养的情人了?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包括你,你有什么资格选择我?要是看不起我,就趁早滚蛋。”

  他把话撂在林放面前,便作势要关门轰人,而林放这次却不由分说地用整个身子塞了进来,又迅速将门关上反锁。

  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方纵纵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那人带着浑身的风尘仆仆直接冲自己而来,外套的装饰硬邦邦的,咯得他赤/裸的上身生疼。

  “林放!”

  方纵纵的浴巾在二人的争执之中直接滑落,林放依然逐渐适应了黑暗,透着窗外的月光,照映在方纵纵身上,颇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感。

  他才不管方纵纵怎么说怎么做,那些推拒在林放的眼里全成了他闹脾气的小性子。

  他知道错在自己,便甘愿受罚,将那些闹别扭的情绪全然接受,轻哄着自己家的小野猫,没有半分怨言。

  猛烈而沉重,无数次让彼此清醒,又再度引彼此沉沦。

  高低起伏的声音尽情交织着,成为这个夜晚最华美而动人的奏鸣曲。

  床底下散落着林放的衣物,新换好的床单被褥上也凌乱不堪。

  方纵纵趴在其中疲惫不已,一只手臂顺着床沿几乎垂到了地面。

  一如往常般,他在等待林放替自己处理干净。

  “林总,今天这个意外就当作分道扬镳炮……以后谁再有任何需求,都没必要找对方了。”

  林放正蹲在他身边替他擦拭着,听他这样说,毫不客气地重重在他屁股上拍一下了,语气质问道。

  “你什么意思,拿我当嫖客?”

  方纵纵却漫不经心地瞅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林总,你搞错了吧——我才是嫖客。”

  “方纵纵!”

  林放一时间没憋住火气怒吼出来,可是见方纵纵转过头来,同样不甘示弱地瞪着自己,他顿时又没了底气,语气瞬间软了下来。

  “我都受伤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我……”

  提起这件事方纵纵心里就来气,想起当时撞见的场景,开口就是一句回怼。

  “我担心你就是有病,你根本不缺人喜欢——”

  “但缺你爱我。”

  林放的话接得如此自然,饶是方纵纵听惯了油嘴滑舌,却觉得林放这句话的确真心实意。

  芊绘的事情他全数交代了清楚,只是方纵纵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答复。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突如其来的表白。

  方纵纵干脆不作理会,双手撑在床上,正打算翻身起来,却猛然间又被林放顺势按了回去,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再度压了上来,让方纵纵一时难以行动。

  他分明感受到林放身下重新窜起一股火热。

  许是对自己避而不答的怒火,或是方才故意克制的欲求不满。

  无论哪种,方纵纵都心知肚明——饶是那般骄傲的林放,也会甘愿为自己失去理智。

  黑暗之中,方纵纵微抿起嘴角,只听林放在自己的耳边蛊惑道。

  “kobold,你不是要借我的火吗?”

  方纵纵自然是知道林放是什么意思,他稍微偏过头来,一只手从自己的胸前绕过,用食指挑起了林放的下巴,语气暧昧。

  “林总,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只想借火而已——我是想和你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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