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满。

  安普尔原本自信满满她绝对不会感冒的,结果回到家后休息了一晚上后,第二天的她就感觉到了哪里都不对劲。

  好难受。

  “咳咳咳咳咳。”红发少女咳得厉害。

  她挣扎着从床头柜那里拿了一杯水,吨吨吨地喝下去之后才感到好点。

  猫咪跳到床边想要看看她,却难得被安普尔伸手挡了回去。

  “我生病啦,小星星。”她声音嘶哑地开口道。

  别过了病气。

  人生病还能去找医师,要是猫猫再生病的话,那可是要麻烦许多。

  “咳,不行,咳咳,认输了,还是去找医师看看吧……”安普尔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脑袋,昏昏沉沉地这么说道。

  “喵呜——”

  猫咪担心地看着她。

  红发少女便对它努力笑了一下,然后她面色苍白地起床换衣,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嘎吱一声直接推开了门,准备去一趟健康之家。

  “……”

  路面上还有少许积水。

  安普尔带上了口罩,她喉咙痒得厉害,一直想要咳嗽。

  她在心里迷迷糊糊地估算着,这次大概要病上个两三日左右了……那教令院那边也要告假,拜托谁去帮忙请个假呢。

  另一边的艾尔海森昨日听到她咳嗽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安普尔这样的表现总是让他难以避免地回忆起那场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的,突如其来的疾病。

  虽然他没直接说出来,但实际行动表现出来的就是——第二天他早早来到了安普尔家。

  咚咚咚——

  艾尔海森敲了两下门,但是却无人回应。

  窗外安普尔养的那盆须弥蔷薇也蔫哒哒的,像是昨日淋了太多雨水而显得萎靡起来。

  明明外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但这附近却是意外地安静。

  “喵呜?”

  猫咪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窗户那边,它伸爪挠了挠玻璃,仿佛要对他说话一样,小星星圆溜溜的绿色眼珠子里映射出男人的模样。

  艾尔海森看起来面色十分差劲。

  不在家。

  他没找到安普尔。

  艾尔海森的掌心一下子又握成了拳头,但他总是能克制住那些情绪的力量,艾尔海森轻轻敲了下窗户,让猫乖乖回到地上去。

  “别乱跑。”银发青年声音低哑地说道。

  猫要是不小心跑丢。

  太太会伤心的。

  “喵。”

  这只猫有些时候还算听话。

  随后,艾尔海森也往健康之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

  另一边的健康之家里面,医师们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安普尔正在老老实实听生论派的师兄絮叨。

  一边被说怎么在须弥都能感冒,一边又说魔麟症的患者最近越来越多了,健康之家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教令院内部还不知道在想什么,最近的经费好多都审批不下来。

  话题说到最后,总是开始激情辱骂教令院。

  当然这点所有学者都一样。

  “知道啦咳咳,我又不是故意的嘛。”安普尔虽然生病了,但性格还是没变。她很想反驳两句前面的话,但是仔细想想,她做的事情又不是很站得住脚。

  “不是故意的?”

  连路过的生论派学姐都忍不住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你这眼角下的黑眼圈都快遮不住了,别是这两天考试在复习熬夜,平时要多加注意休息啊,听到没有?”她这么说道。

  考试。

  凡是学者,一听到考试这个词大多就一个机灵。

  安普尔抽了抽鼻子,仔细回想最近到底有没有考试,想着下次考试还在一个月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们给我开个药,我回去吃完就睡一觉……”红发学者举双手投降道。

  其实她现在也没把感冒这件事放在心上,安普尔捂着脸颊,她又低低地一阵咳嗽了起来。

  “好啦。签个字,摩拉交给那边药房的,你来这里实习过,步骤应该都会的吧。我就不留你了,还要去照看几个新来的病人呢。”师兄把单子给她后就去忙了。

  安普尔大概是生病了感觉有点转不动脑子。

  而且她还没吃早饭,没什么站起来的力气,所以她想着坐一会再去拿药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突然把她手里拿着的那张单子拿了过去。

  “嗯?”

  红发少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银发身影。

  “艾尔海森?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的声音哑得有点奇怪。

  安普尔皱眉想了一会,伸手捂住嘴巴,不想再说话了。

  因为没找到她。

  找了很久。

  “……我帮你去开药。”银发学者的声音滞冷地说道。

  艾尔海森说话的时候模样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与往常一样地平静稳重、耐心从容,但这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就像是把自己的残忍拿到手上冷静地把玩一样。

  不知如何形容的愤怒在心底慢慢燃烧着,连同着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像是滚烫的岩浆一样,让艾尔海森感觉自己的理智在岌岌可危的边缘。他无法不回忆起那时只能看着太太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感觉。

  但无来由的情绪只会吓到她。

  所以,他从来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嗯?”

  “那就多谢你啦,咳咳咳咳咳,谢谢,咳,谢谢你啊,艾尔海森。”安普尔本来是想笑一下的,但她实在是忍不住咳嗽。不是很想在他面前这样做,但是却又愈发感觉喉咙发痒。

  不过在艾尔海森帮她去开药的时候,红发学者伸手摸了摸脑门,感觉好像有个人陪自己看病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唯一的问题大概在于,她似乎开始发烧了。

  哎。

  这就叫作病来如山倒吗?

  安普尔颇具自娱自乐的乐观态度地这么想到。

  但很显然,艾尔海森不是这么想的。

  他的神色变得更加差劲了一点。

  灰绿色的短发学者脑袋上有三根很明显的呆毛,简直像是兰那罗头顶的小飞行器一样,安普尔迷迷糊糊地想着反正脸已经捏过了,那下一步可不可以偷偷摸摸他的聪明毛呢。

  在考试前摸的话,会不会有祝福作用?

  还是说,不如去跟草神大人祈祷一番效果更好呢?

  安普尔神游天外。

  艾尔海森很熟悉她发呆走神的模样,所以他只是微微低下头来,轻轻捏了捏小苹果的脸颊肉。

  “唔咕。”

  她发出了奇怪的拟声词。

  银发青年薄凉的指尖划过安普尔的眼睑下侧,因发烧而显得温热的脸颊肉软乎乎的,被捏一下也没有什么反应。

  小苹果:呆呆。jpg

  “唔……我们回去好不好?”红发少女像是生病了有些委屈一样,她声音低哑又仿佛带了点糖分地这么问道。

  她说:“我不想待在这里啦。”

  这句话太太说过好多遍。

  她说她不喜欢住在健康之家,她想要回家去。

  一直想要回去。

  她想和他一起在家里看书晒太阳,想要和他去须弥城里逛逛。反正,她都不想留在健康之家里住着。

  可是那时面对太太极为虚弱的身体情况,像是撒娇又像是祈求一样的话语,艾尔海森只能选择拒绝以及哄骗。

  他说:“你还要养病,安普尔。”

  他说:“你要乖一点,等好起来了,我们就一起回去。”

  可是太太没有好起来,他们也再也没有一起去过任何地方。

  只有那个承诺留在了艾尔海森的记忆里,像一根咽不下也吐不出的鱼刺,梗得他只要一想起来便隐隐作痛。

  “……嗯。”

  这一次,艾尔海森终于答应了她。

  *

  安普尔的家。

  猫咪竖起了小耳朵,警惕地看着突然间登堂入室的男人,在屋里上蹿下跳的,但是一概没被艾尔海森纳入关注的范围内。

  他按着计划,先是给安普尔泡好了药,盯着太太把药全部喝下去。

  这其实原本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是有人看着你喝药的时候,安普尔觉得自己总忍不住娇气起来。药苦得红发少女的脸皱成一团。

  艾尔海森:盯。jpg

  灰绿色短发的高大男人在看她喝完药之后,又去安普尔家的柜子里找点做清淡饮食的食材……但是意外发现了安普尔略显杂乱狭小的食品柜橱,虽然说是之前有补充过一次库存,但很显然太太最近的饮食也并不健康。

  “……”

  安普尔对此略显心虚地躺平在床上,脑袋空空地望着家里的天花板,跟猫一样,想着艾尔海森的身上总有一种极为自然的登堂入室感。

  好在艾尔海森并没有直接对她的饮食发表什么意见。

  只是用仅剩的食材熬了一碗粥让她喝下去再睡觉。

  “……嗯。”

  红发少女喝完药之后已经很困倦了,但她还是颇为感谢地将那碗粥喝完了,然后才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艾尔海森坐在她的床旁看了片刻,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女脑袋上的温度。

  低烧。

  “呜。”她睡得不是很安稳,似乎还在说着梦话,“……不要走。”

  银发青年于是把她额前的碎发撩到旁边,微微俯下身来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不走,只是离开一会。”他安抚道。

  对比起人的东西,家里猫的东西反而更为齐全。

  艾尔海森把猫关在卧室门外,免得打扰到太太休息,又给猫倒好了猫粮,顺便整理好了猫砂,与其他垃圾都打包在一起,等出门的时候一并倒了。

  一直等到银发青年离开她家之后,眸色中的阴沉终于隐藏不住了,艾尔海森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树干上。

  那双好像总是显露着理智冷静和思考的眼睛发红,或许是今天的阳光太刺眼了,以至于艾尔海森那双绿色的眸子似乎泛着水光。

  灰绿色短发的冷峻青年微微抬起头来,掩去了刚刚那些几乎要遮掩不住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