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闻落睁开眼。
他原本睡得就不深，看见旁边躺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支起脑袋，睁着眼睛， 正幽幽地看着自己。
发现自己醒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更是睁大了点。
闻落朝他笑了一下：“怎么， 白天睡多了， 晚上睡不着了。”
他这话像是打破了周围静谧的环境， 原本安安静静的人影忽然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欺负似的。
闻落一怔， 缓过神后失笑着将人搂住了， 只觉得这人像是要往自己心里钻似的。
他抬手在这人背后拍了拍：“做噩梦了？”
010的小触手刚刚吓得从玻璃上掉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惊动了光脑，那一层的顶灯都亮了起来，黑暗中幽幽亮起几十道白色光束， 偏偏照亮的都是没有气息的身体， 这一幕简直骇人。
而闻落语调和缓， 又带了点刚醒来的沙哑，听在耳朵里温柔耐心， 和小触手看见的冷冰冰的，惨白的那一张张人脸截然不同，就连身体抱起来也是热热的。
闻落低哄道：“不怕，没什么好怕的， 我在呢。”
010像是被欺负坏了，整个脑袋都埋在闻落的肩颈处，一句话都不说。
闻落轻轻叹了口气：“谁这么坏， 在梦里都要欺负你？”
他手上松了点力气，010好难过地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说：“光脑吓我。”
光脑？
闻落一怔，这时候才注意到胸口用来隔绝光脑控制的黑色芯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运行起来。
光脑醒了。
闻落蹙了下眉头，还没说话，怀里人又抬起脑袋看看他：“不可以抱紧一点吗？”
闻落立刻收紧了手臂，010像是安心了一样点点头，然后整个人都蔫巴巴地趴在闻落身上，浑身都散发着无精打采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委屈，明明不是闻落吓的自己，但是他就是很不开心。
虽然机器人是很通情达理，讲究逻辑的存在，但是小机器人可以乱发脾气。
他就发一下下。
010低头，手指玩弄着闻落的衣角，过了一会儿后小声说：“你想找的秘密一点也不好玩。”
还吓人。
闻落一怔：“我想找什么秘密？”
010也呆了一下，原本想要找到秘密问闻落要不要谈恋爱的，结果发现闻落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010像是要碎掉了，原本只是眼尾有点发红，现在简直像是要变得眼泪汪汪。
闻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给人擦眼睛，偏偏这人还没有真的掉眼泪，他的手一摸，反而把人白嫩的皮肤给弄红了。
完了，现在成自己欺负人。
闻落说：“我想找秘密。”
010瓮声瓮气：“骗统。”
他又不是笨蛋。
闻落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骗”这个字他还是听得懂的。他在脑中飞快地过滤了一遍最近自己做过的事，最后轻声说：“你知道我父亲他们在做什么了？”
010点点脑袋：“他去了一个墙围出来的屋子那里。”
闻落最近没有见到那个缺了个口子的小触手，还以为是长好了，现在想想，可能是被这人派去跟着闻非一起找真相了。
他闻言就知道010看见了什么，那里面的样子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确实吓人。
他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都是为了研究改造人弄出来的假人，里头都是机械，不怕。”
010抬头看看他，过了一会儿又慢吞吞地把头埋回去了。
他继续瓮声瓮气：“不是好人，又骗统。”
他是数据体，只需要反应过来就知道那些几乎算得上是成品的数据体是做什么用的了，但是光脑看起来又笨又重，想进那样的身体里面根本呆不久，所以半夜出没在那里的那些人八成在商讨光脑身体这件事。
那些仿真体年份不一，010往前看，甚至看见了几个用了人类身体的仿真体。
“我不该让闻非去弄清这些事，”闻落叹了口气，低声道，“是不是吓坏了？”
010觉得，这样子听起来自己很不讲理，但是他心情莫名好了一点，晃了晃腿，撞在闻落灼热结实的小腿上，才记起来自己还半趴半抱在这人身上。
他觉得自己数据库可能在修复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低头奇怪又好奇地看看自己：“我开心了耶。”他又看看闻落：“为什么？”
闻落有点按捺不住地想亲他，强行忍住了自己的冲动，捏捏他的脸颊：“当然是因为你是个小可怜。”
010点点头：“是小可怜。”
闻落见人情绪恢复了不少，似乎笑了一下，捏了捏他的后颈，哄人似的：“还可以生一会儿气再睡觉，想怎么生？”
010看看他：“怎么生都可以吗？”
闻落：“都可以。”
“想要房子里多一点机器人，多吃一点零食，或者在光网上放自己的通讯号让人随便乱打都可以。”
有点大方。
之前010因为想接电话，在奇怪的相亲网站上留通讯号，都被黑脸的闻落吓了好大一跳。
他像是个试探着重新翘起尾巴的猫咪：“那我要生气了哦？”
闻落轻轻颔首。
010动了动，闻落环在他腰上的手立刻紧了起来，像是怕人当场宣布要分房睡。
010说：“我要书房里所有的小零食。”
闻落：“可以。”
010说：“你要堆个雪人给我，要圆脑袋的。”
这两天010发现了，那些碎雪被太阳晒一晒，或者被什么暖暖的东西烘一烘，也能变成能成型的湿雪。
闻落说：“给你堆三个。”
010很矜持地说：“那两个就好了，要一个大一个小的。”
闻落：“好。”
010歪了歪脑袋，发现今天晚上的闻落好像真的很好说话。
这被吓的一遭终于也让他打消了循序渐进这个念头，此时蠢蠢欲动地说：“还有，还有。”
闻落的心里预估也还有一个条件，闻言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你说。”
010看看他，有点期待地说：“还有，虽然我是机器人，也要和我谈恋爱哦？”
闻落呆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这几天他日防夜防，把闻非踹走，铲雪也亲力亲为，就连厨房里的智能烘焙机都防上了，没想到真的有用，这个谈恋爱的名额终于落到自己脑袋上了。
010见他没说话，很努力地争取。
“谈一个叭？”他说，“我们小机器人很会谈恋爱的！”
“……”
光脑大楼，随着所有束灯都亮起，闻非也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不由得倒吸冷气，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光脑一直有一个仿真人的研究计划，却没想到居然研究出了这么多成品……
“不用害怕，这些都是纯机械，只是看起来像人类。”
空荡的屋子里忽然响起光脑的声音，平静，温和，甚至有几分安抚人心的力量。
闻非面前的墙壁打开，光脑说：“请进。”
闻非浑身僵住，里头几个中年男人也看了过来，有的拧眉，有的像是松了口气，但显然早就知道他的接近了。
闻非深吸一口气，强行迈进了这间屋子。
屋子里空间不小，但是光是光脑就占了几乎三分之二的位置，不过此时光脑看起来变小了不少。
醒来的光脑似乎变了一些，原本莹润白皙的数据流中出现不少闪闪的莹蓝色，就连说话也变得活泼了不少。
“刚刚你携带了通缉犯进来，不过现在通缉犯已经跑了。”
闻非瞳孔一缩：“不可能！”
光脑很好说话：“通缉犯是数据体，你发现不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闻非脸色变来变去，怎么可能？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可怕的人，更别说通缉犯……！
闻父脸色不是很好看地盯着闻非：“你跟着我干什么？”
闻非说：“最近光脑出了不少问题，我不放心……”
闻父怒道：“你不放心能有什么用？！”
“别吵，”光脑的声音带了一点笑，“谁说他没用？”
闻非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不怀好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光脑的声音里听出不怀好意这种情绪的，只是强笑了一下：“我现在知道光脑没有出问题就放心了。”
“谢谢你的关心，”光脑说，“我没事，甚至进化了一些。至于通缉令上的内容，已经被我更正。”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甚至不太确定现在跟众人对话的光脑是不是正常的那个，毕竟那封通缉令上只有光脑的权限可以更改，如果那通缉犯真的入侵了光脑，谁知道现在在他们跟前说话的到底是谁？
“看来你们不是很相信我，”光脑说，“没关系，我已经开始正常运转，明天开始光网和各个部门都会恢复正常。”
在场人皱起了眉，他们还不能确定这个光脑的好坏，实在是有点担心。
光脑说：“别忘了你们手中有密钥，到时候发现我有什么问题，可以强行关闭我。”
这是曾经光脑还没有生出自主意识时人类用来控制光脑的东西，光脑意识觉醒后显得更重要，不过密钥分散在四大家族族长手里，不是想用就用。
“我提前醒来是有另外一件事，”光脑说，“我在进化，通缉犯也在进化，我需要载体才能加快进化的速度。”
闻家家主说：“仿真体的研究已经重启，不过短短半个月，根本看不见什么成效。”
光脑说：“不急这个。”
什么时候重启的？
闻非思绪混乱，明白过来大哥要自己看什么了。
他知道大哥一向不赞成这研究，此时心里更是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怀疑光脑可能早就醒了，甚至是假休眠，不然自己怎么会能溜进这地方来？
……光脑到底想干什么？
不等他惶惶想出真相，光脑似乎和周围几人交谈完了，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闻非僵硬地抬起头，看着那团似蓝似白迷雾般的身体：“干什么？”
光脑笑了笑：“你不放心我，那就来监督我，怎么样？”
“我？”
光脑：““你是闻落的弟弟，也是闻家顺位第二继承人，就是你。”
闻非：“怎么监督？”
“很简单的。”
光脑语气轻快，在只有他身体忽明忽暗光线的屋内，反而让人觉得有几分阴森。
“让我住进你的心脏，你观察我，我观察你。”
这是什么话，到时候自己难道还是自己吗？
闻非脸色难看，迟疑着不说话，不过光脑也并不是在给他选择。
当年闻落不好控制，反而反过来被拿走了部分控制权，如今他进化了，闻非也没有闻落那种难控制，难道自己还会再栽一个跟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