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落眉心一跳， 握紧了手中拇指大小的通讯器，他回拨过去，结果另一头已经失去了信号。
整个中央星都在光脑的掌控之下， 唯一例外的， 就是刚刚派卫兵包围的街区。
红色通缉犯在的地方。
闻落倏然站起身， 他动作有些大， 身后的椅子重重撞在身后的墙上， 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闻非惊了一瞬， 抬头：“怎么了？！”
闻落俊美的脸上有几分阴郁， 他迅速调取了卫兵包围的范围， 从门口下去了。
闻非半晌摸不着头脑，追着出去，众人对视了一眼，跟着聚拢到围栏边往下瞧， 只看见了航行器合拢的舱门。
航行器内， 闻非看见目的地是刚刚围剿的区域， 他人不笨，当即就从那一串的支付讯息中琢磨明白闻落的脸色为什么忽然变得这样难看了。
他安慰道：“这块区域不小， 那小孩未必就会碰上通缉犯。”
不过要是遇上了，那就真得自求多福了，现在只有屠杀星球的神经病才会被列为红色级别的通缉犯。
闻落的指尖轻轻按着额角，除了碰上通缉犯， 他也担心010会发现外头的动静，到时候卫兵队和通缉犯对峙，附近的窗户或者街道里还冒出来一个看热闹的小孩儿。
想着这一幕， 闻落就觉得事情有些严重。
等到了地方，卫兵已经派下属把区团团包围， 卫兵队长身边还站着一个肩章上有着中校标志的中年男人。男人的机械臂将衣料顶得撑起，看起来健壮如熊，此时正有条不紊地派卫兵一条条街搜过去。
光脑留下的讯息模糊不清，被包围的街区不准进出，卫兵队正在努力和似乎出了什么问题的光脑沟通。
为了防止包围圈中的人群暴动或者在网上骚动，光脑已经将这一块切断网络。
闻落走到中校身边：“里面的通缉犯作案了？”
中校看见他的脸一怔，很快认出来闻落的身份，立刻敬了个礼，随后摇摇头：“没有，里头一切风平浪静。”
闻落蹙了下眉，那怎么会被咬？
在被切断的局域网里恢复通讯需要光脑的权限，但是现在光脑好像抽风了，就连军部给出的信息也不回，闻落甚至看见几个卫兵的机械臂不受控制似地抽搐了几下，像是坏掉那样歪成了一个诡异的样子。
中校斟酌着说：“现在看来，受到通缉犯影响最大的是光脑。”
闻落按了按眉心：“是不是太过风平浪静了一点？”
就算光脑再及时切断了这一块的网络，只在附近的街区发布了驱散通知，但是街区内的群众看见搜寻的卫兵甚至都神情平静，未免太过不对劲了。
想到这一点，闻落心中更沉。
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两下，目光扫过周围的街区，看见一家家眼熟的甜品店名，几乎可以勾勒出某人的路线图。
他的视线停留在附近一个账单上没出现的店铺上，闻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想用这个哄人？这家店不好吃。”
闻落于是又换了一个，闻非无语道：“这家也不好吃，你什么眼光。”
好，还跳过了难吃的。
闻落安静地收回了视线，他看见了账单上最后一家的甜品铺子，就在巷子最深处，他往里头走了几步，被卫兵拦下，但是已经看见了店里一个对着自己的脑袋，后脑勺上还有一个漂亮标志的小发旋。
只不过不太可爱的是，这个脑袋的主人一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身边的机器人都路过好几次了，他甚至没有抬一下脑袋。
闻落神色平静地一遍遍拨打010的通讯号。
一直断线的通讯忽然有了回应，在拨号声中，他听身后的中校在抱怨，说光脑既不给长相，也不说年龄，叫他们没法抓人，只好一个一个记下来身份查过去。
还有身边杂乱的脚步声，卫兵们放低声音的商议，和自己的呼吸声。
通讯通了，闻落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想问是不是吓到了？有什么坏东西咬他了，还有怎么吃这么多的甜品，是不是晚上不想睡了。
闻落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但他到底只是动了动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010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闻落主动问自己怎么了。
他用缺了个尖尖的触手偷偷摸摸顺着通讯摸到了闻落那头，发现这人就站在街角。
010委屈得嘴巴都要撅起来了，张大嘴巴咬了一口面前的触手大蛋糕。
他想谈恋爱，谈恋爱这个时候就可以窜到闻落身上了，他不喜欢人类的社交距离。
他整个人趴在桌上，像是一滩松懈下来的棉花糖，听见另一头还不说话，软软地说：“你怎么不问我呀？”
闻落骤然松懈的呼吸粗重起来，他沉沉底呼出一口气：“问什么？”
010歪了歪脑袋，换了一边朝着。
“不知道，”他说，“可是我身边接电话的人，都有被人问耶。”
他身边明明只有一个保持着笑脸样式的烘焙服务机器人。
随着他的动作，闻落看清了这人的脸，看起来没受到惊吓。街区里察觉不对劲的人群都在不安地往外看，只有他转来转去都盯着脑袋前面的大蛋糕。
闻落平复下来的呼吸让声音听起来更温和：“那吓到了没有？”
010慢吞吞地说：“没有。”
光脑闹出的动静太大，为了不让别人吓到，他甚至帮光脑发布了模拟演习的通知！
闻落又道：“被什么坏东西咬了？”
010说：“这个不可以说。”
闻落点点头，他知道010不知道他自己现在的动作，继续道：“那为什么吃这么多甜品？”
010：。
他的声音更慢了，简直像是后悔接通了这通电话似的：“饿了。”
听起来好没有诚意，010补充道：“专门吃甜品的肚子，饿了！”
说完之后，010就心虚了，等着闻落生气，谁知道通讯器里传来了一声轻笑。
气坏了吗？
010纳闷地看看通讯器，他小声说：“我下次可以少吃一点，你下次还可以这么问我吗？”
闻落怔了一下，像是看见了曾经某个瞬间，随后低低地应了一声。
010很快就开心起来，他刚刚趁着抽光脑也吃了一点光脑的数据，虽然干巴巴的不是很好吃，但是自己的数据库好像很喜欢。
010看见以前的自己也这么问闻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自己周围的设施比起现在来被毁坏了不少，就连触手小蛋糕都歪歪扭扭地掉在了地上。
他看见闻落走近，听见这句话时正蹲下来，伸出食指在地上的小触手奶油还干净的地方抹了一下，放进嘴里尝了口，随后站起来很不嫌弃地靠在被炸得全是灰土的墙壁上回答自己的问题。
“可以。”
记忆里的自己也歪歪脑袋，他当时还不是很懂人类，唔，虽然现在也不太懂。
“那我们要谈恋爱吗？”当时的010说，“我看伴侣们都在互相问候。”
闻落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说道：“我可不想拐卖小孩儿。”
“可以关心你的除了爱人，还有朋友，兄弟，家人，”闻落眼里闪过有点寂寥的光，但是很快就重新笑了，“等你明白的时候，我们再谈恋爱的事。”
“现在我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你，”闻落拉长了声音，“吓到了吗？被谁欺负了吗？还是说，想要抱吗？”
010不懂人类通过拥抱汲取温暖的行为，摇摇头很有礼貌地拒绝了，过了一会儿，他奇怪地低头摸摸心口，又问：“你能再问我一遍吗？”
记忆中的闻落很好脾气地朝他笑笑，继续说：“——吃这么多，晚上不怕撑得睡不着吗？”
010认真地回答：“这个就不用问了。”
好亏哦，好像还被骂了。
010呆了一下，好快地回过神。
甜品店挂在门口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一下，闻落修长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店内。
闻落还抿着唇看着他，像是还想问什么，010立刻朝他张开了双手，是一个讨抱的姿势。
他说：“要抱！”
闻落怔愣地看着他，010也看看他，像是蝴蝶扑腾翅膀那样上下扑腾了两下自己的手臂，黏黏糊糊地说：“要的。”
还没有问出口的闻落似乎弯唇笑了一下，走过来俯身单手把他抱起来，空闲的那只手还有力气顺手拎走桌上的大蛋糕。
他手臂上肌肉绷紧，勾勒出属于人类紧致又结实的肌肉线条，在衣服的遮掩下，也无法掩盖如山峦般流畅好看的线条。
010很稀奇地摸摸他的手臂：“是改造了吗？”
“没有，”闻落说，“我不需要改造。”
“……”
他抱着010先出来，卫兵已经将这条街搜查了大半，只是碍于甜品店位置最深，害怕惊动藏起的通缉犯。
这下看着里头唯一一个人类出来，卫兵立刻拿着设备又把甜品店检查了一遍，随后另一名负责通缉搜查的卫兵站在010身边，要记录他的身份信息。
记录身份ID后，卫兵继续问：“现在的住址？”
“天墅一单元，十栋。”
闻落纠正道：“零栋。”
因为光脑收到了干扰，所以反应有点慢，卫兵等了两秒，还是查到了这人的身份讯息。他迅速登记，注意到这人刚到中央星：“来中央星做什么职业？”
010不是很确定地说：“无业游民？”
卫兵诧异地抬头，就看见闻落伸手把010的脑袋往下按按，面不改色地和他对上视线：“他来玩。”
卫兵沉默了一点点点头，填上了旅游二字，等做完基础录入后，又通过了五道检查，确定身上没有携带高危武器。
还有专门的卫兵负责查看010进入街区前的所有踪迹，看看有无嫌疑。
这个简单，就连闻落都可以大概复述出010的踪迹。
于是他们五人就这么看着010进甜品店，满足地出来，又进，又出。
看完之后，010就像是逃难一样先钻进了航行器。闻落留下来，和几个卫兵交谈了几句，这才慢一步。
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卫兵的视线落在了他手里提着的蛋糕盒子上。
蛋糕的包装盒有六寸大，外面是不透明的浅色硬壳，卫兵才注意到这东西，想着刚刚跑掉的人浑身上下沾满的香甜气味，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例行公事地问了声：“可以打开看看吗？”
“当然。”闻落不是很在意，上面的结已经被解开过，恐怕打开后里头的小蛋糕都已经被某人咬秃了。
他托住盒子底座，单手解开盒顶的蝴蝶结，打开了一条缝隙后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站在他身边的卫兵很快警戒起来：“怎么了？”
闻落也想知道怎么了。见鬼，他为什么会在里头看见会议楼那个缺了个口子触手模样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