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院内寂静一片。

  010立刻非常警惕地看着他,人类比机器还要可怕,机器都知道出现了问题要去检修, 但是人类却会自欺欺人。

  他拉住厉延川的衣服, 声音里带着严肃:“要治的哦。”

  厉延川:“好。”

  010很认真地看着他:“就算治不好也要治。”

  他想了想, 又补充道:“如果他们治不好, 我会去读书的。”

  就读医学!

  厉延川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撞, 他又应了一声:“好。”

  厉延川离开之后, 010也钻进来屋子里, 他上次要画画, 厉延川就给他弄了铅笔和白纸来,他撕下来一张,认真地记下今天看到的那些药名,准备下次见到中医的时候问问到底是什么病症。

  他正盯着白纸琢磨, 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碰撞声, 紧接着是厉延川的厉呵:“谁?!”

  010也打开窗户, 探出脑袋出去看。

  厉延川已经从后面的窗户翻了出来,几步走到徐易跟前, 四处看了一圈,神色依旧紧绷。

  他脑中飞快闪过可能的人选,意识到有可能是徐易画通缉画像的消息流传出去,有人寻仇, 神情就愈发难看。

  他转身和徐易说了这个可能性,又顿了顿,继续说:“在这里住不安全, 你和哥一起住,可不可以?”

  010低头慢吞吞看了眼地上的脚印, 抬起头看看人:“可是你的屋子有点小。”

  厉延川笑了笑,伸手给他理了理睡乱的头发:“住去我家,不住这里。”

  他观察着徐易的神色,努力给这件事加码:“哥家附近有小河,想什么时候玩鸭子都行,被欺负了还能一下找到哥,哥家还大……”

  厉延川绞尽脑汁想着好处,不防徐易把手臂搭在窗台上,脑袋也往手臂上一搁,看看自己,答应了:“好呀。”

  010的手指顺着厉延川也按在窗台上的手往上走了走,走到了厉延川的手臂上。

  厉延川手臂精实的肌肉紧绷起来,他猛然伸手,按住了徐易的手。

  徐易的手背好软,他甚至不敢用力气。

  摸到了!

  010好奇了很久,真的是硬的。

  他心满意足地收回手:“那可以帮我欺负鸡吗?”

  他说什么厉延川都点头,最后010被哄得像是掉进罐头的猫咪,点着脑袋就同意了,跃跃欲试地等着被厉延川叼着后颈拎回窝里。

  厉延川在他家附近弄了几个容易弄出动静的东西,又嘱咐人关好门窗,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010看着他离开,这才慢吞吞把视线投向了地上的脚印。

  999:【你说谎了。】

  010看了一眼来这个世界就没怎么动过的反派值和世界线,慢吞吞道:【但是世界线动了呀。】

  999不出声了。

  010最后看了脚印一眼,把窗户关上了。

  这个脚印他很熟悉,是许蔚然的。

  许蔚然这么快就跑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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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010就肩负起一天督促厉延川喝两次药的重要责任,中药喝药的时间有讲究,早九晚四,010特地在脑袋里定了闹钟,每次到时间了就准点捧着碗找厉延川。

  厉延川被他追着屁股满村跑,好笑又无奈,只好把苦药喝了。

  他父母早几年去了,常年不在村里,和村里的亲戚也不熟,除了刚来时和他们打交道,客客气气让他们把占着自家的院子让出来,就没有再来往过。

  是以,村里人看见徐易和厉延川这么亲近的样子,还颇有几分震惊。

  有人琢磨着徐易估计是要跟着一起发达了,村里老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好像不是这个成语,也是鸡啊狗啊的,总之就是徐易要跟着厉延川一起发了。

  村里也有人想跟着一起的,在厉延川跟前说了几句好话,就顶不住他冷淡的神色灰溜溜跑了,还有人直接拜托媒婆上门,被厉延川送出来之后,灵机一动,又去找了厉延川的亲戚。

  厉延川的亲戚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家小子有人看中了,没想到仔细一听,是来说厉延川的,脸霎时就绿了。

  “他那个阎王,我们哪里管得到!”亲戚还记着当时了厉延川几句话让他们把东西搬走的神色,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其实凶狠都藏在眼睛里!

  郭三在旁边撺掇:“这说的什么话,我可听说,厉哥三天两头在家里吃肉,他隔壁那个徐易也每天蹭饭呢,他对邻居都这么好说话,还能给你脸色?”

  亲戚脸色不好地说:“谁贪他那点肉了?”

  亲戚家一大家人,边上摆着的桌上都是咸菜苦瓜,没什么肉,还不贪。

  郭三在心底不屑,嘴上又道:“是不贪,但是也不能便宜别人吧?我昨天可看见徐易跟着厉延川住你家房子去了!”

  这个亲戚是厉延川的三奶奶,厉延川父母分家早,因为偏心和家里人也不亲,三奶奶原本没什么主意,听见这话,心里就不爽利起来。

  没说错,凭什么不管自家人管别家人呢?她可听说了,那徐易之前还赚了十块钱,在她看来,那钱合该是她们家赚的!

  厉延川浑然不知有人打着自己的主意,他这几天被一日两次的监督,本应该眼根清净,不想些乱七八糟的,偏偏盯着自己喝药的正是那个病根,病根自己还一无所知。

  厉延川痛苦又幸福。

  010倒是听见999说了,999说得很含糊,只说让他不要耽误任务。

  010似懂非懂,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

  看一眼时间,九点了!

  他敲敲隔壁的房门,屋里安安静静,他奇怪地又敲了三下。

  厉延川传来的声音带着些隐忍:“怎么了?”

  010竖起耳朵贴到了门板上,听见里面有痛苦的喘息:“要准备喝药了哦。”

  厉延川似乎在做什么很着急的事情,只哄着他:“放在那,我马上就喝。”

  010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零三了。

  难道是发病了吗?厉延川发病的时候心跳会变得很快,呼吸也会发沉。

  010放下药碗,轻手轻脚地打开院门,绕过屋子,钻到了厉延川屋后的窗户那里,忽然从窗后探出脑袋:“怎么了嘛?”

  厉延川猛地扯过了身边的被单盖住了自己,呼吸急促而剧烈,耳膜咚咚像是有人在上面打鼓。

  他今早有了点男人都会有的反应,昨天徐易在他这间屋子蹭了午觉,还留了枕头。他没忍住干了一件坏事,幸好徐易来晚了点,不然自己就要被吓出问题了。

  窗户外的徐易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搭理他,还歪歪脑袋,头顶有一簇翘起来的头发,像是小耳朵。

  厉延川喉结剧烈地滚动,脑子却已经冷了,一把拉上窗帘,胡乱把被单团起来扔一边,不说话,也不开窗。

  010不太理解,对着深色的窗帘发了会儿呆,他问999:【他在干什么?打摆子了吗?】

  999:【……可能吧,打摆子把脑子烧坏了。】

  010于是又绕回院子,忧虑地蹲在了厉延川门口的台阶上。

  厉延川过了一会儿才拉开房门,人还有点哑:“怎么了?”

  厉延川额发汗湿,眼神深邃,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不够餍足的气息,极富侵略性的荷尔蒙气息打开门就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010站在门口呆了一瞬,像是被人用犬牙叼住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过神,伸手贴了贴厉延川的额头。

  没发烧。

  贴在额头的手温凉,带着点软。厉延川倏然蹲下身,把地上的药一口喝了,又问他怎么了。

  平常徐易虽然会盯着,但是自己说了,也不会好奇到跑窗户外找人。

  010把来意说了。

  村里好不容易闲上几天,村里的青年跟松了链的狗似的,漫山遍野地窜,今天聚了一大帮人去山上弄野菜野果吃,胆子大的小孩儿也跟他们一起上山,剩下的年轻人也闲不住,聚到河里抓鱼。

  他也想抓鱼。

  厉延川听完,拿了箢箕带人去,010在记忆里翻了翻,徐易是见过这么抓鱼的,但是他技术不行,抓不到,但是许蔚然很擅长这个,经常拿着抓到的鱼给家里加餐。

  河里已经站着两三个年轻人,有的装备比较齐,还拿了竹罩笼在旁边赶鱼,气得身边几个一起来的跳脚:“鱼都被你吓跑了!”

  那人不管,继续拿竹竿打水。

  厉延川看了一眼,拉着徐易去了上面一点的地方,有青年不满意地叫住人:“不是,我们先来的,站这下边呢,你们在上边网鱼,我们鱼不就少了吗?”

  厉延川看了一眼那人空空的篓子,似乎笑了一下:“你先抓到鱼再说吧。”

  那人脸上不是很好看,厉延川没管,拉着人去了上游。

  他看徐易一脸新奇地看着自己,道:“不用理,别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知不知道?”

  010有点忧愁地说:“我打不过别人呢?”

  厉延川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神情也严肃了:“那你要把我叫过来,再欺负回去。”

  010点点脑袋,很快,他就发现那个人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了。

  厉延川动静轻,眼神又准,看着哪里有鱼或者泥鳅,弯腰拿小木棍一赶,鱼就全窜进箢箕里了。

  010怀里也抱着个篓子,此时已经装了沉甸甸的鱼,厉延川伸手过去,从地下托了托感受重量:“行了,差不多了。”

  他把篓子接过来,笑着道:“你试试?”

  010双手接过小木棍和箢箕,屏息凝神看着水面,他的眼神也很好,但是鱼逃跑的方向总是和他放的位置不同,一来二去,只抓到了几只长长的泥鳅。

  等等。

  010皱了皱眉,觉得里面的东西像是黄鳝。

  他献宝一样跑到厉延川面前给他看,厉延川看了一眼,愣住了:“你怎么抓了水蛇?喜欢吃蛇?”

  010:?

  他往箢箕里看了看,里面黄褐色的那个长泥鳅,好像确实是一条蛇,此时正在几条乱跳的泥鳅里挣扎,似乎要立起身子给他一下。

  厉延川皱着眉看了那蛇一会儿,太瘦,长得跟泥鳅似的,吃起来还有一股土腥味。

  “想吃?”

  010慢吞吞把箢箕放回水里,看小蛇飞快地窜走:“不要。”

  等他们拎着鱼篓往家里走时,路过了下游那几个人,正听见他们惊呼:“蛇!水蛇!”

  几个青年人把工具一扔往岸上跑,010心虚地也推着厉延川走。

  厉延川往回看了一会儿,捏捏徐易的耳垂:“胆子挺大。”

  徐易看看他,眼睛亮亮的:“我很喜欢蛇的!”

  厉延川怔了一下:“是吗?”

  他遗憾地把蛇肉从给徐易的食谱上划掉了。

  回了家里,他去灶房烧火,准备给人烧鱼吃。

  他一边熟练地坐在院子里给刮鳞,剖鱼,一边说:“那个倒卖犯抓住了,还抓了不少和他一起的人。”

  010呆了一下,难怪许蔚然回来了。

  厉延川没提搬家的事,只是继续说:“林顺给你申请了奖金,这次钱不少,你要不要去弄个折子存起来?”

  010摇摇头。

  这么多次奖金加起来,他手里都有快五十块钱了,如果这次再来五十,那就能有快一百了!

  好多好多钱。

  厉延川手上又是水又是血,有点脏,徐易还粘人地往他身上蹭。

  厉延川想了想,让徐易去村长家一趟,要点辣椒来,给他做水煮鱼吃。

  010出门,要完辣椒后没急着回家,反而是去了张帆船家一趟。

  上次张帆船回来,许蔚然没回家之后,许家和张家关系就没那么好了。

  010猜这次许蔚然回来找不到自己,说不定会先找张帆船。

  他运气不错,还没到上次的山坡,就听见了小道上有压低的争执声。

  010找了棵树躲着,竖起耳朵偷听。

  “你运气好被放出来了,有没有想过我这个被你供出来的?!”

  张帆船道:“你运气好跑了,有没有想过我这个被抓的?你开始可没说干的是这种活!”

  许蔚然被噎了一下,他一直说得很隐晦,听懂的都不愿意来,来的就张帆船一个。

  他恼怒道:“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我告诉你吧,我出去这趟认识不少人,也赚了不少钱,是想带你一起发财的!”

  张帆船不信,上次进派出所可把他吓惨了,现在因为厉延川在徐易身边,连徐易都不常找了。

  他说:“不干。”

  许蔚然表情不好:“爱干不干!”

  他又不是找不到人干。

  他烦躁地走了两步,声音烦躁:“徐易呢?这两天他怎么不在家?”

  世界线里许蔚然借了徐易的钱自己出去单干,不过之后徐易不知道为什么被那群小混混欺负得很惨,还念叨了好几次许蔚然在那些人就不会欺负自己。

  010有点纠结地看着世界线。

  张帆船说:“你也别去找徐易,现在和徐易住一块的以前干过公安,贼吓人。”

  许蔚然原本长得斯文,但不知道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此时着急起来眼睛里全是血丝,看起来有些吓人:“那公安谁?他们为什么住一起?”

  张帆船也不知道:“估计就是关系好吧?那公安爸妈也去世了,两个人一块过也有个照应。”

  许蔚然烦躁地踢了一脚泥巴,抓抓头对张帆船说:“你去把徐易给我叫来。”

  张帆船一个劲地摇头拒绝。

  许蔚然烦了,村里的小孩儿都贼精,他也不敢找小孩,万一那个公安把他抓了呢?

  他掏出来十块钱:“你就帮哥一次。”

  许蔚然以前可没有这么阔气,张帆船眼睛看直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知道那人有多凶,在派出所里还审过我呢,二十,给我二十就去。”

  许蔚然不耐烦地掏出五块钱:“就十五,再不去我花五块有的是小孩儿愿意。”

  张帆船接过来:“那后天,你在这等着啊,不过他过不过来我不确定,要是人家懒得理我呢……”

  许蔚然的表情异常凶恶:“闭嘴。”

  他目光森冷地盯着两步外的一棵树,刚才他看见人类的衣角从后面晃了一下。

  许蔚然从路边捡了手腕粗的木头,拎着绕到树后,看见树后空空,才松了一口气。

  张帆船打了个抖,刚刚许蔚然看起来像是要杀人,他跑出去这么多天,不是真的干了什么要被枪毙的大事吧。

  许蔚然扔开木头,看了张帆船一眼:“周六下午,让他准时点来。”

  张帆船点点头,心有余悸地揣好了钱,想着,许蔚然也没有说不能告诉公安。

  要不他顺便把这事和那凶不拉几的厉延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