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安静, 安静到能清楚地听见心跳的声音、亲吻的声音、还有浴室里传来的不合时宜的滴答水声。

  房间里又很吵闹,“砰砰”的心跳声和暧昧不明的“啧啧”水声把人整个包围住,像一张交织的缜密的网。

  曹瑞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名为赵舒权的怀抱之中了。男人的气息包裹着他, 火热的身体压制着他,让他无法躲闪、更无法逃离。

  终于……终于……

  他知道自己心里是渴望的。他并非懵懂处子。这具重获青春的身体上残留着前世种种美好欢|愉的记忆。他渴望与他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的爱人共赴巫山、翻云弄雨。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却忽然有些退缩了。

  男人的呼吸很|粗|重,他知道自己也是。两个人的身体都热得发烫,耳鬓厮磨地纠缠之间, 体内的热度更是如同翻涌的岩浆一般。

  男人的大手已经伸进他的衣服里,摩挲着敏感娇嫩的肌肤, 激起层层战栗。他觉得无论如何,对方今天是不可能停下来了。

  本来么, 说什么要等到正式订婚之后的小蜜月,他也是不大相信的。他的男人他当然了解。那人从来不是什么禁欲之人, 只要得到自己允许,哪次不是化身色中恶鬼, 弄得他死去活来、连连求饶?

  可只要自己不许,那人就从不勉强他分毫。

  “你不专心。”

  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沉沉在耳边响起,惊得曹瑞回过神来,心虚地挪开视线:“没、没有……我没在想什么……”

  男人沉声轻笑:“我问了你在想什么吗?如此心虚,一看就是心不在焉。”

  他愈发不敢与男人的目光对视,却被对方箍着腰追问:“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

  “……”他确实有点不想。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渴望与对方坦诚相对、肌肤相亲, 用最简单的动作去确认彼此的心意。对方一直对自己的明示暗示装聋作哑, 他心里确实感到些许不安。

  但临到眼前, 他却忽然想要退缩。

  不一样。

  无论是相貌、嘴唇、气息, 还是手掌的触感、手臂的线条、甚至身体的重量……都与他习以为常的爱人不一样。

  赵舒权的身体,终究与夏侯成存在着细微但真实的不同。

  曹瑞没想到早就习以为常的这些不同, 在褪下衣衫之后会被放大到令自己如此在意的程度。尽管他拼命说服自己,内里都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舒权,他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像是跟一个陌生人在苟且。

  他心里很懊恼,也很着急。可是看到男人对自己满是疼惜的眼神,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外表的区别,从前怎么没觉得有这么重要呢……

  赵舒权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男人明显从灼热的情绪中冷却下来,长腿一迈从他身上起身,改为坐在他身侧。

  “好像有点失控了。”男人笑了笑,大手伸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安抚的猫。

  男人又问他:“很晚了,明天还要拍大戏。早点睡么?”

  曹瑞觉得自己很失败,也很过分。明明每次都是他自己主动撩拨对方、搅动对方的情绪,对方终于放下顾虑愿意回应了,自己却又临阵退缩。

  他侧身躺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沙发的缝隙,不知道在什么闷气,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等了片刻,等来了男人的温柔抚慰。

  “别跟自己较劲了。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这种事没什么。想做就做,没准备好就不做。你没有义务非要迎合我……”

  “闭嘴!别说了”他恼怒地打断对方。再让赵舒权说下去,自己更无地自容了。

  他听到男人无奈地轻轻笑了一声,接着便被搂着身子抱了起来。他也没抗拒,顺着对方的力度被拎了起来,和对方四目相对。

  男人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柔声问他:“到底怎么了?不能跟我说么?”

  他咬了咬嘴唇。这句话他太熟悉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那人一次次地问自己、“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么?”

  而自己却一次次地拒绝让对方深入自己的内心。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的遗憾,那么多的伤害,都是因为自己造成的。帝王的冕服穿在身上久了,他早就忘了该怎么与最亲近的人相处。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想着,小声开口:“我说了,你会生气的……”

  “你尽管说,我保证不生气。”男人的声音憋着笑。

  心里忽然就起了一股捉弄人的念头,曹瑞低着头扯动嘴角无声地笑,却仍用惶惑的口吻说道:“我刚才突然觉得,你跟夏侯成不一样。”

  赵舒权“啊?”了一声,怔愣住了。

  “你们不一样啊。”曹瑞把头垂得更低,却在努力憋笑:“我……我好像没办法接受你……接受自己跟你……”

  男人僵直地呆坐着,沉默了很久都不说话。曹瑞终于是忍不住,抬起头看向男人的脸,发现对方用一种异常认真的表情在思索什么。

  他有点忍不住,用手推他:“你想什么呢?”

  男人盯着他,缓缓开口:“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去整容?可我实在想不起来夏侯成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曹瑞有点惊讶:“你想不起来自己长什么样子?”

  赵舒权摇头:“对我来说,夏侯成的身体才是借来的,长什么样子我不是很在意。反正长得还不差就行了。再说咱们那个时候,镜子哪里像现在这么清楚?我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天天照镜子,真不记得自己什么模样了。”

  曹瑞认真回想了一下前世,又仔细看眼前的男人,翻来覆去想了又想,还没等他开口说结论,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我……长得不如夏侯成?你不喜欢……?”

  曹瑞没有急着回答,抬手抚上男人的脸,从眉心沿着鼻梁缓缓抚摸到下颌,展颜而笑:“要说阳刚英武,是夏侯成略胜一筹。而俊逸帅气,却是你赵舒权更佳。两个,我都喜欢。”

  男人“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你这话说得,硬生生把你我二人变成了三人同行。我感觉好像你对‘前夫’余情未了一样……”

  曹瑞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可是皮囊确实不同了,有什么办法?你难不成真要吃自己的醋?”

  男人也笑了,却逼问他:“那你是不是更喜欢夏侯成?跟他能做,跟我就不能做?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他啊你的,还不都是你一个人?”曹瑞呛他,“刚才是谁装大度说没准备好就算了?这不是介意得很么!”

  赵舒权又倒吸凉气,小声嘀咕:“这种事换了哪个男人不介意啊?你刚才不仅眼神不对,整个人都在扭动着想逃离我,你自己是没发现?”

  曹瑞没话说,他确实没发现。身体的本能反应比意识更为诚实。

  他垂下头,拉起赵舒权的手:“对不起,以前我没觉得,甚至还想着,早点有夫妻之实,我心里踏实、也能叫你心里踏实。可我没想到……”

  “脱了衣服,就发现不一样了?”赵舒权问他。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么回事。曹瑞拉着对方的手,细细地看着,轻轻揉捏男人的骨节,感叹道:“你这双手,比夏侯成也是细腻很多。从小练习武艺留下的茧子,风餐露宿磨砺出来的那双手,跟现在完全不同了……”

  男人忽然凑到他眼前,满脸坏笑:“我知道那双粗粝的手更能叫你欢喜。不过我现在的手虽然变得细腻了,手指上的‘功夫’还在,你不想试试?”

  曹瑞秒懂对方在说什么,又羞又气用力一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咕咚”一声,赵舒权竟然被推到了地板上。曹瑞赶忙扑上去拉人,刚问了句“没事吧”,就被对方从沙发上拽进怀里,整个趴在人身上。

  赵舒权凝视着他,笑得温柔:“虽然是因为你的‘前夫’扫了我们的兴致,不过我很高兴你愿意如实相告……”

  曹瑞大怒:“ 你说谁有前夫!?”

  “那总不能是我。”赵舒权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恼羞成怒,“没事,慢慢来。等你准备好。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急什么呢?”

  一辈子的时间,这句美妙的词句深深戳中了曹瑞的心。他想起自己前世跟夏侯成,其实也是“一辈子”。

  前世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就遇见了夏侯成,人生的三分之二都有那个男人的影子,却只有短短二十年。

  一辈子说起来那么长,但也有可能,就只有那么短。

  他挣脱了男人的手,扑进对方怀里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腰:“假如我们还能回去、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那样对你了,舒权……”

  男人的大手也用力抱紧了他,低沉的嗓音坚定地告诉他:“我们现在就是重来一次。你对夏侯成有多遗憾,就统统补偿给我吧。”

  曹瑞抱着男人温存了好一会,才说:“你这样一说,听起来更像是为我‘前夫’鸣冤抱不平了。”

  两个人还要腻歪,赵舒权的手机很不识趣地响了,并且非常执着。男人只好无奈地示意他起身:“你先去洗澡吧,确实该准备睡觉了。我看看是谁这么有胆量,在这个时候非要打电话给我……”

  曹瑞笑着应声,拿了换洗衣服准备进浴室。复工之后,他跟赵舒权便一起住进了套房,但并不同房。他睡在卧室,赵舒权睡客厅。

  其实他明白赵舒权跟自己的心思差不多,舍不得分开,又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那人大概到现在也还在担心,自己向他求亲会不会太仓促、太不真实吧?

  可是那人却从来不跟自己计较,自己都已经让他等了两千年……

  进浴室前,他听到赵舒权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叫:“真的吗?你没骗我?”

  真少见啊,不知是有什么事能然赵舒权激动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