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业?”
话音刚落, 江麓就想走了。
两个人写作业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奶茶店。
但奶茶店九点才正式营业。
手机就在口袋里,他不用去看,也知道现在还差着很长一段时间。
商泊云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残留在身体里的亢奋又铺开了, 他的表情原本还有点儿呆, 这会儿神情在江麓的目光里迅速变亮。
以江麓对这个人的了解,下一秒他绝对就会露出揶揄促狭的笑, 然后又说出什么让他无法招架的话。
江麓按捺下内心的紧张, 决定先发制人。
“在写作业之前,我想先知道你的解释。”
他微微仰脸, 迎上了商泊云的眼睛。
阳光透出点熹微的亮,雾气还在浮动着。
从商泊云的角度望过去, 江麓潋滟的眼睛也像蒙着雾,挺秀漂亮的鼻尖泛着红,那颗淡色的痣变得格外明显了。
商泊云低下头, 专注地看着他。
腹稿打过好几遍, 商泊云是只心思深沉的大型犬,把和江麓有关的事情当作解一道题, 但是——不久前还在他脑海里的人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个世界上, 唯一一个例外与他的想念同频出现,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把腹稿也打乱了。
冷静。
把想好的话说出来。
商泊云没想到他迟到的青春期原来可以这么躁动。
江麓等了一会儿, 呼吸不由得也屏住,但商泊云目不转睛, 陷入沉默。
“……算了。”江麓说。
他皱着眉, 看起来有点委屈。
“我去奶茶店那边等等。”江麓的声音变得很淡静, 是商泊云所熟悉地那种展露在“外人”面前的温和。
他可不是外人。
“内人”商泊云立马拉住脚尖轻抬的江麓。
热意滚烫, 腕骨被圈紧,陡然勾起江麓梦里的某个记忆, 江麓条件反射地想挣开,商泊云以为他真要走,连忙把人带到了身前。
跑完步后,略带急促的鼻息湿热,商泊云说话的声音还有点喘:“……哎,别走!”
从身高来看,江麓的额头堪堪到商泊云嘴巴的位置。
生煎包在两个人中间晃,相对而视的场景显得莫名其妙。
商泊云默默把生煎包放了下来。
“你先吃早饭?”江麓语气镇定地提醒。
商泊云摇头,表情死倔。
“周五的时候,我……”
“哟!”
商熊猫扑了过来。
“都在门口干什么?不冷吗?”商红芍拉住了牵引绳,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一看就在闹别扭的两个人。
“商阿姨,早上好。”
商泊云的解释戛然而止。
江麓转过身去,将被商泊云拉住的手挡了下来,他一边打招呼,一边动作幅度很小地摇了摇那只手,可商泊云一点儿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只好用后脑勺示意商泊云。
商泊云拒绝接收这个信号。
“早啊。”商红芍笑眯眯道。
“商阿姨。”话才刚起头就被打断,商泊云这会儿非常郁闷,“你怎么大早上就出门了。”
“你忘记遛商熊猫,那不只能我去了吗?”商红芍还记得江麓狗毛过敏,牵引绳往后轻拉了下,哈士奇乖乖地退了回来。
“顺便买菜。”她晃了晃手里提的白色塑料袋,里面堆着土豆茄子和青椒。
……今天就非得吃这地三鲜吗。商泊云十分小气地把怨念转移了。
“大冷天的,不如在家里写作业。”商红芍看着江麓通红的鼻尖和耳朵,不自觉泛起点慈母心肠,“正好中午也搁家吃了。江麓,阿姨上次不还说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江麓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展开,有些骑虎难下。
身后,商泊云的理智回笼,闷笑出声。
“那去我房间吧。”
他很轻地挠了挠江麓的掌心,像是询问似的,说话的语气重新变得慢条斯理。
“天确实挺冷的。”
商泊云终于松开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江麓。
——睁眼说瞎话。
他的手心明明热得和要起火了一样。
江麓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呼了出来。冷吗?他心想,似乎有一点。
*
下了太久的雨,院子里的栾树呈现出一种暗淡的褐色,江麓记得上次来这儿时,树冠上还结着颜色明亮的果子。
“这儿。”
商泊云站在楼梯口,回头看他。江麓收回了目光。
商熊猫哒哒地窜了上去,在楼梯间发出雀跃的声响,它率先停在了木色的门前,爪子扒拉了几下门。
“不行。”商泊云很严酷地拒绝了哈士奇。
江麓的手微动,为免自己过敏,又在商泊云面前再次肿成胡萝卜,只好选择不去看商熊猫可怜的目光。
商泊云的手落在门把手上,迅速再度过了一遍房间的整洁情况。
一晚没睡觉,所以被子是叠着的,不乱。
垃圾早上跑步也带去扔了。
很好。
“咔哒”。
门开了。
“进来吧。”
他弯下身,把一双毛茸茸的拖鞋放到了江麓的面前。
是双十分幼稚的灰色猫咪拖鞋。
“刚降温的时候新买的。”商泊云一边说着,一边换上了另一双凉拖。
江麓犹豫了几秒,和他一样把鞋子换好了。
入目是木质的地板,淡水青的窗帘。床单和被套都是饱和度不高的条纹绿,地毯是毛茸茸的椭圆形。房间的一角还有一台ps4,呈现出一种极其温馨而又有生活感的光景。
而梦中的商泊云的房间——很大,装修极其简约冷淡,只有灯光是很温暖的颜色。
江麓下意识地把它们做对比,发现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虽然知道梦就是梦,心里却不由得还是有些失望。
察觉到江麓的目光,商泊云以为他好奇,解释道:“都是我妈布置的。”
陈彻第一回来商泊云房间打游戏时,踌躇了半天,揣测商泊云是有姐姐还是妹妹。
“商老板,我们去还是你房间吧,两个大男人,在女孩子房间呆着,很变态啊。”锅盖刘海憋了半天。
然后被商泊云扔了几个白眼。
江麓步子一顿,温声问:“你自己的话,会怎么布置?”
“唔。往简单了来。”
商泊云对这种事情不太上心。因而公寓和办公室的风格都是如出一辙的布置冷淡,他还不知道李秘书自帮他买花之后,给他办公室定了好几个花艺装饰。
“就是网上现在很流行的北欧风?”江麓回忆起那间灰蓝色卧室。
“差不多。”
商泊云去拿书桌上空调遥控,目光掠过墙上贴的几张草稿纸,他面不改色地撕了下来,而后随手塞进抽屉。
“坐这儿吧。”
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江麓想说自己再去楼下拿一把。
但商泊云眉头微皱,拉开了身上的卫衣,终于不打算再忍受身上的薄汗。
“我先去洗澡。”
“等我一会。”
不待江麓应声,他踩着拖鞋匆匆走了。
“……”
门开启又关上,脚步声响了一小段距离,浴室在走廊的尽头。
房间里只剩下江麓一个人。
他抽开椅子,先把作业拿了出来,却没什么心思去写。
耳朵还是有点儿热。
他盯着那几道题,始终落不下笔。
有水声响了起来,老居民区的房子隔音都不大好,江麓产生一种“非礼勿听”的感觉。
他起身,看到门已经关得严严实实的了。
空调将室温升高,江麓揉了揉自己的脸。
脸也是热的。
*
十分钟后。
朦胧的水雾中,赤身裸体的商泊云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吧,没拿衣服!
由于这个家里只有两个人住,房间有空余,商女士遂直接做了两个卫生间,因此商泊云在这方面很早就有自己的个人空间。
这该死的习惯。
他迅速陷入头脑风暴。
虽然浴巾底下什么都没有,但好歹也算是蔽身之物。
商泊云拿过浴巾,尝试从胸口裹住自己。
镜子里,一八八的高大男生犹如穿上了一条白色包臀裙,他不甘心地动了一下,然后目光迅速打码。
这该死的浴巾。
商泊云默默解开,从腰腹处重新裹好了它。
虽然偶尔会心猿意马,但他的小江老师是十七岁的小江老师。
就这么回房间?
“江麓,你先闭上眼睛,我里面没穿。”
很像变态。
“反正我们都是男的。”
但我不是直的。
或者,让商熊猫把衣服拿过来?
但显然,商熊猫的智商不足以支持它做到“听懂指令”“拿衣服”“到浴室”这一系列行为。
商泊云深吸了一口气。
原本从容不迫的表情这会儿变得极其狼狈。
水声停了,隔了一会儿,商泊云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麓——”
“小江老师——”
江麓握着笔的手一顿。
“能帮我拿一下衣服过来吗?”
他垂着眼,看到大团的墨迹在纸面洇染开。
他穿着那双毛茸茸的小猫拖鞋走了出去。
“商泊云?”
“我在浴室里。”隔着道门,商泊云的声音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你衣服放在哪儿了?”
“衣柜第二层,叠着一套家居服,蓝白格纹的。”
“好。”
江麓很快折身回了房间。
卧室应当属于一个很私密的地方,起码对江麓而言是这样。
不过商泊云在这方面好像没什么顾忌?
江麓敛起思绪,拉开了木色的衣柜。
衣服意外的不少,顶上的叠得整整齐齐,挂着的按颜色分类。
但想起做饭熟练的商泊云,大概这些家务也都是他自己来做。
江麓数着层数,很快找到了商泊云说的那套家居服。
他伸手去拿。
上面的衣服跟着动了动。
啪。
江麓低头看去,一条灰色的内裤落在了他的手背。
他手一抖。
“商泊云……有说要这个吗?”
江麓盯着这条趴在他手上的四角内裤,声音也有点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