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 压得人手疼。
在凌乱无序的喧闹中，檐下的洛羽书则成了格格不入的沉静。
程御心中微动，对着洛羽书, 他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过来。”
纤长的两指随意一勾，程御站在原地, 突兀地开了口。
他向着洛羽书的方向伸出手, 恰巧碰上一阵挟着冷雨的风刮过，雨水洇透柔软的手套, 打湿了他的指尖, 程御随意地朝上瞥了眼, 又懒洋洋地看向对面。
凌乱的雨幕遮挡了洛羽书的视线，他却明明白白地看清了称御眼中的邀请。
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打发时间般的随意姿态。
洛羽书的瞳孔微微缩紧，这一幕, 像极了他们初见时，程御对他的冷漠审视。
隔着漂渺雨丝和朦胧的湿雾，程御的面容像极了于混沌处引人沉沦的邪祟艳鬼。清冷, 浓艳,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皆落在了他身上。
哪个方向都是地狱。
洛羽书想。
他毫不犹豫地踏入雨中，默不作声，不急不缓，踏过零碎落红，走了一步、两步，直到十三步, 才走进程御的伞下。
这下他是淋了个彻底, 连睫毛上都挂着细小的雨珠，眼瞳被尽数打湿, 像在哭。
洛羽书身高与程御相仿，程御盯着他清丽的脸庞瞧了好一会儿，终于又开了口：“走吧，跟我回家。”
说完，他却依旧站在原地。
洛羽书怔住，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图，直到程御视线略微往下，他才恍然大悟，连忙接过程御手中的伞，程御这才冷淡颔首，转身往回走，洛羽书见了，连忙举着伞紧随上去。
程御只是慢悠悠地溜达，没有离开太远，没多久就到了家。
洛羽书浑身湿透，有些局促地站在入户玄关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下很快就汇聚了一小滩水。
程御见了，丝毫不掩饰地往后撤了一步，他给洛羽书指了个方向，“你先在楼下的浴室间冲个澡，柜子里有新的洗浴用品，我去给你拿换洗衣物。”
洛羽书点点头，“好。“然后极快地朝着程御指的方向赶去。
见他没跑进不该去的小屋，程御才放心地上楼，他身上倒没怎么淋雨，就只换了双手套和边角沾湿的裤子。
至于给洛羽书的换洗衣物，就犯了难。程御自己衣柜里多是些极贴身的衬衣，洛羽书虽然与他身高相仿，但看对方湿身后的模样，身上的肌肉线条可要比程御足多了。
他思虑片刻，穿着软拖哒哒哒地下了楼，找到蒋舟常住的那件小屋，才想推门而入，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拿出手机给对方发了条消息：「进下你房间，有事。」
那头回得很快。
Jz：「你随意。」
得了允许，程御再无顾忌地推门而入，在他衣柜深处找了件深色的套头卫衣和宽松的运动裤，又另外找了条一次性内裤。
等在浴室门口的时候，程御还给手里的衣物拍了张照，发给蒋舟：「借用下。」
Jz：「……」
Jz：「穿，穿到我回来为止。」
懒得理你。
程御在心里骂了他一句，给蒋舟加了个备注后才关掉手机，将他的衣物塞进刚刚打开的浴室门缝，然后回了客厅。
洛羽书换好衣服出来时，程御正窝在沙发上开电视，他悄悄瞥了屏幕左侧的观看记录。
全是《向上吧偶像少年》的各期节目。
程御听到他过来的声响，朝他招招手，“过来坐。”
洛羽书应了一声，拘谨地走过去坐下，离程御大概还隔着两个人的距离。
程御打开最新一期的节目回播，主题曲响起的同时，他看了眼身边的洛羽书。
青年漂亮，大只，不说话，吹干后的头发毛茸茸的，像只安静的布偶猫，他穿着蒋舟的衣服，竟然也没显得太松垮。
到底是唱跳的人，身体就是结实，怪不得能一举将自己压倒。
程御如是安慰自己。
他收回视线，拿着遥控板快进节目，直到洛羽书的曲目出场才停手。
洛羽书不发一言地看完了整场表演，短暂的几个镜头中，他躲闪的表情管理显得格外突兀。
一直到Ending大特写结束，洛羽书才出声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为什么这么想？”
洛羽书看向他，“我拒绝了你的……，现在变成这副样子，你大概以为我是活该吧。”
程御偏头看着他，突然将左手撑在沙发上，上半身探向洛羽书的方向，与他对视许久后，才慢条斯理地问：“你害怕镜头，却不害怕看着我？”
被触及到内心深处的秘密与恐惧，洛羽书的气息骤然急促起来。那段被霸凌、被偷拍羞辱的回忆再度浮上心头。
他猛地收回视线，不敢再看程御。
没有得到洛羽书的答复，程御思忖片刻，手指勾上领带结一扯，随即解开了那条蓝白斜纹的领带。
洛羽书余光瞥见这一幕，猛然心惊，想到了“跟人回家”背后的含义，他的脸涨得通红，一边往后躲一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做什么？”
程御先他一步，上前拿领带勾住了他的脑袋，往回一拨的同时单膝抵上沙发，随即两三下，就将领带缠在了洛羽书眼前。
眼前一片漆黑，柔软的布料上还带着程御的体温，和清爽的淡淡水雾味道，洛羽书感觉脑后被缚紧，随后耳畔有轻柔的风吹过。
淡淡的气息，逐渐又远去。
洛羽书只觉得心里一空，下意识抬手摸上那领带，试图再汲取些残余的温度，不舍得它们就这样溢散于空气中。
程御却以为他想挣脱，开口道：“别摘。”
洛羽书的手骤然一顿。
眼前一片漆黑的情况下，程御的声音尤为清晰，如雪一般的，让他想起凌乱记忆和相似梦境中，那一阵阵暧昧的喘息。
“程御，你这是要做什么？”
“在拍你。”
“什么？！”
洛羽书一惊，挣扎着想起身，却被程御压住双肩，明明是轻而又轻的动作，洛羽书只觉得重如千钧。
在程御随意的掌控下，他竟然生不出反抗的力气。
“不许动。”程御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们这些被淘汰的选手不是还能报名参与网络投选吗，只要票数足够，还能再参与返场赛。看你这幅潦倒的样子，应该还没准备参选作品吧，择日不如撞日，我给你拍了。”
洛羽书惊恼道：“没有这么儿戏的，你开什么玩笑！”
“没礼貌。”程御拿手机一角怼了怼他的脸，又轻笑，“你看，绑着领带，是不是就感觉不到镜头带给你的局促感了。”
洛羽书一愣，良久，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所以。”程御架好手机，这才点开了录像模式，“开始吧，开始你的表演，我想看。”
洛羽书抬手，摸了摸眼前的领带，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终于开口了。
没有伴奏，他清朗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轻微的回响更显出歌声的灵动飘渺。
唱完后，四周落入一片寂静，洛羽书心里忐忑，又不敢违背程御的要求，只能小心翼翼地拉下些领带，从缝隙里看对方。
程御换了个位置，如今正盘膝坐在他身前的茶几上，托腮看着他，眼里无悲无喜，只闪烁着一些理性的审视。
在审视什么？
洛羽书的紧张情绪几乎要压抑不住，忍不住攥紧了身下的沙发。
就在这时，门铃声骤然响起。
两人同时一顿，程御原本的冷静自持一扫而空，眼睫更是如受惊的鸟雀般，乍然凌空而起。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邀了陆含璟来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