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算是一个破冰的话题。两人聊了起来，到后来甚至称得上相谈甚欢。
直到夜沉，落地窗外的山间竹林变得影影绰绰，玻璃上也浮起浅浅雾气，两人才起身。
陆含璟要送程御回家。
本来该是司机送两人出来的，但当时陆含璟自告奋勇，程御便没有拒绝。
普尔曼虽然舒适，但大G的声浪听着也爽。
总归不是他开车，程御对此事很是随意。
只不过在必经之路上，他们遭遇拦截，车流排起了长队，几个性子急的，忍不住鸣笛催促。
程御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早有些倦意，此刻被骤然响起的鸣笛声惊扰，心吓一跳的同时茫然问道：“前面怎么了，在查酒驾？”
陆含璟看了会儿，见到许多穿着制服的人员和警犬，还伴有翻看车内空间和后备箱的动作，道：“不像，似乎是特警在拦路追查要犯。”
半晌，其中一个黑色制服的人自前方朝他们走来，主驾驶那边的玻璃窗被敲响。
程御还以为是例行检查，可车窗降下后，传进来的却是一道爽朗而不失亲昵的声音。
“老远就看到你招摇的车了，怎么，来江城了不招呼我一声，不给兄弟接风洗尘的机会啊？”
一张风流多情的俊脸出现在窗外，与车内二人对上视线，那人看到副驾驶上的程御，寒暄声戛然而止，转而挂上了一脸的调笑。
“哟，这是哪里找来的小美人，陆哥，软玉在怀，怪不得你没兴致来找我这个大老粗了。”
陆含璟的朋友？
程御一愣。
他还没来得及计较对方出言不逊，陆含璟已经冷厉开口，“闭嘴，陈二。”
陈述还以为陆含璟铁树开花害了羞，想继续调侃，却见副驾驶上的人在此刻有了动作，视线不自觉地朝他而去。
程御稍微探身，打开陆含璟上方的阅读灯，一张脸落在昏暗灯光下，陈述只看到他微微眯起那双漂亮的眼，容貌昳丽，却配有清冷无比的声线。
程御借灯光缓缓念出来人身前的警号，又抬眼看向对方一张风流不羁的俊脸。
“同志，我什么人，还请你再说一遍。”
程御即使抬眼看人，也没有分毫落于人下的不堪，他浑身的高贵气质，是在世家受多年濡染自然而成的。
陈述浪荡半生，还没有碰见过这样容貌气质同样绝佳的人物，一时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恰在这时，陆含璟也适时开口，“这是程氏集团的程总。”
程氏集团的掌权人，是个足以撼动江城经济命脉的男人，
陈述瞬间清醒过来，即使能坐上陆含璟的副驾，这位也绝不可能是陆含璟的小情儿。毕竟连开给他的工资里，都还有一部分是从程氏每年交的庞大税额中划过来的，这样的人，再如何漂亮精致，也不可能屈居人下。
他虽然爱玩，却也知道对待什么人该有什么态度，闻言赔笑了两句，“不好意思啊程总，误会了误会，我陈述，陆哥朋友，嘴上没个把门，让你见笑了。”
程御应下他的歉意，百无聊赖地坐了回去。
水生调香味从身前轻盈荡过，转瞬间，程御已经不在自己身前，陆含璟神色不变，只将各种证件交给了陈述，与此同时，陈述的同事也上前来查看车内的情况。
确认无误后，陈述将证件还给了陆含璟。
陆含璟将手伸出窗外，在陈述身前轻松地拍了两下，随意道：“下次聚。”
陈述点点头，“行啊哥，下班后找你喝酒。”
说完他又歪下脑袋，朝着副驾驶的程御道：“程总再见。”
这回不再造次，礼貌得很，半点没有方才的调笑模样。
没给程御回答的机会，G65已经轰地一声启动，只给陈述留下满脸尾气。
他无奈地抹了把脸，知道自己接下来大概又会受陆含璟好一顿磋磨。
而另一旁的车内，陆含璟也在替他解释：“陈述这人没脑子，成天地胡说八道，下回我替你再骂他。”
语带嫌弃，却是至交好友才会有的姿态。
程御虽受调笑，但陈述眼中没有恶意或淫邪之色，之后又很快道了歉，程御倒没有因此对他产生什么厌恶。
“你朋友性格倒与你截然不同。”
陆含璟：“从小一块儿长大，习惯替他收拾烂摊子了。”
程御：“你的意思……我是烂摊子？”
陆含璟没想到程御会开这种冷玩笑，借后视镜瞥了他一眼，见对方神色淡淡，没有生气的样子，才极快地回道：“不对，他才是那个要被收拾的烂摊子。”
程御只是随口一问，陆含璟否认得这般利落，反而没什么意思了。
他轻嗤了一声，权作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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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宸壹品门口的哨岗上，圆脸保安远远就看到眼熟的纯黑色奔驰G65过来，再一看副驾驶，顿时了然，连忙升起道闸杆。
车子只是降了速，几乎是没有停滞地开了进去。
下车后，程御等了一会儿，却见黑色大车依旧停在原地，
还不走？
车灯亮着，程御看不清车里陆含璟的脸色，只能朝着那个方向伸出手，两指并拢，微微一扬，示意他快走。
眉宇间甚至有隐约的不耐。
陆含璟本打算等程御进去了再离开，分明是体贴的行为，却遭到了这般明晃晃的驱逐。
明明餐桌上还在大胆凑近，还会被自己逗笑，一离开几步，就又开始明目张胆地不耐烦。
霸道，且善变。
陆含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慢慢曲起，模拟方才拽上程御手腕时的形状，程御的手腕很细，将它扣住后，自己的指尖还能轻易地搭在一起。
他当下同样轻轻摩挲起指尖，回忆着刚才的触感。
这样细瘦无力的腕子，却有这样坏的脾气。
真当不会遭人欺负吗？
被压下的郁气，此刻又升腾起来。
陆含璟禁不住想。
如果他当时抓住不放，程御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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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灯光下，程御看不见车内陆含璟骤然暗下的神色，只留心到男人莫名地对着方向盘把玩许久。
程御难得有些耐心，等在原地，像和对方开始了一场无声的对峙。
他惯常等人离开，倒不是因为守礼节。
只因前世的程家小少爷自十六岁病发起，就注定要成为一个瘫子，再如何高深精妙的医疗介入，也阻止不了他的行动越来越迟缓、越来越艰难。
他不想自己狼狈的背影被别人看在眼里，想要隐藏起自己的脆弱与不堪，这是他仅能留存的最后一点骄傲。
即使他现在是健康的，这习惯也已经深入骨髓。
在他的坚持下，最终还是陆含璟先离开了。
程御得偿所愿，这才转身回了屋。
他今天回得早，蒋舟并不在家，屋子里空荡荡的。虽然程御嫌对方吵闹又坏脾气，但骤然间不见对方，却觉得有些清冷了。
程御下意识先走进会客厅，他粗略地算了算日子，又到了洛羽书节目最新一期播出的时间。
这些日子以来，程御雷打不动地跟着蒋舟追节目，竟然有些成了习惯。
他打开电视。
《向上吧偶像少年》是半直播式选秀综艺，公演舞台日是纯直播，选手全开麦不掺一点水分，真实实力展现得明明白白，而穿插在其中的日常更新，则是根据观众投票结果进行剪映播放的。
也就是说，节目和现实，共用一条时间线。
上次公演洛羽书就惨遭吊车尾，这次成绩依旧不理想，他一直没能克服镜头恐惧症。
看到镜头下洛羽书竭力克制惊惶情绪、却依旧下意识闪避的动作，程御一边想着同病相怜，一边回忆原作中的时间线。
这次公演以后，洛羽书惨遭打击，蒋舟出手安慰并强势攻防，不仅让洛羽书突破了内心障碍，两人的情感状态也有了质变。
与此同时，原主发大疯，一边针对小情侣，一边在拍卖会上发癫，疯狂竞价。
殊不知他豪掷千金的行为，正是将程氏、将他自己拉入深渊的第一步。
陆含璟虽承诺了会助程御低价拍得那块地，程御却不敢也不会全然信他。
毕竟对城东这块地，大家都有些蠢蠢欲动，除了程家和可能作梗的陆含璟，江城另一实业集团沈氏也有些意动。
原作中沈家也参与了争夺，倒不是故意抬价，他们也得了假消息，才对这块地势在必得，只可惜没比得上财大气粗的程氏，这才黯然退场，到后来市政府不搬迁的消息一出，好是嘲讽了原主一波。
陆含璟不捣乱，并不意味着沈家也会安分，程御既然有心入局，势必不能重蹈原主覆辙。
这些日子，程御看似是被高原追着纠缠，实际已经借程朗坤之手，着手组建起直接隶属于他本人的策划组。
只待局势大变，让一干牛鬼蛇神露出真面目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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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的两条时间线在不断交织，程御窝在沙发里，想得久了，思绪便纷乱开来。
一会儿是程氏集团，一会儿又是洛羽书。
最后却落到了陆含璟身上。
程御原本只将他视作NPC式的人物。
毕竟在原作中，陆含璟更像是后期主角攻的一个金手指，或者说正巧与主角目标线趋同的幕后BOSS，文中只介绍了他的设定和手段，对他更深层次的家庭、交友和情感纠葛一概未谈。
程御原本就觉得陆含璟面对自己时的所作所为，并不太符合原作中寥寥数语所刻画出的单薄形象，今天偶遇陆含璟的旧友，更让他注意到陆含璟别样的一面。
这人的形象，好似彻底跳脱出了原书的设定。
程御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感觉就好像，好像……
原本只当NPC去攻略的人物，被发现是真人一样。
有点新奇。
还有，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时，那种滚烫的感觉，像是能穿透单薄手套，直白地烙在他的皮肤上。
好在陆含璟只对事业上心，并不打算针对他本人做些什么，在自己的挣扎下很快就松了手。但陆含璟当时似笑非笑的眼神，让程御意识到，若对方真心想要，不论是怎样的抗拒，都阻止不了这人。
这也是唯一一点，程御觉得陆含璟与原作中设定一致的地方——
所图之物，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