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产证和公证再快也不可能一天就完成, 从房本和公证书上的签名日期来看,她早就开始筹谋这件事了。
季宁微看着日期, 有些出神,说,“在你跟我去我家之前,我让人准备的,没想到一直没用上,就搁置在那里了。”
“……”
悲伤的气息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苏煦察觉到她的话里并没有多少安全感,回忆起昨天她在和自己发消息时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心里一阵愧疚难受。她想了想, 去自己房间里拿了自己当年买房的房产证书,递给她。
季宁微很惊讶, “怎么了?”
“我没有可以送你的,这是我仅有的比较值钱的东西了。”
情侣间的信任感是相互的, 可能对季宁微来说,买一套房子像买一颗糖一样简单,但是对于苏煦来说, 一套房子意味着她工作后这几年的汗水和此后近二十年的贷款, 几乎把她的一生都放在上面了。
季宁微眨了下眼睛, 原先飘忽不定的心好像坠了铅一样,慢慢飞下来,稳稳地沉下来。
她接过来东西,紧紧抱在怀里, 要不是现在屋里还有人, 就是苏煦被紧紧抱住了。
“等明天我就去公证。”苏煦说完,自嘲笑了笑, “虽然也不值钱。”
“它很值钱。”季宁微不同意说,“比我任何一套房子都值。”
苏煦开玩笑说,“这上面还有贷款哦,你不怕我是骗你还贷款的啊。”
季宁微立即起身,企图去够茶几上的手机。
苏煦赶紧拉住她,“哎,你干什么?”
季宁微很诚实,“我去打电话,让人预约提前还款,马上把贷款还清。”
“傻。”苏煦哭笑不得地拉住她,“我自己来还就好了。”
“可是……”
苏煦认真地看着她,“满满,我想自己来还,这样我能给你的东西,就是完完全全我自己出力的,是完整的了。”
不等她说话,苏煦又说,“我们是情侣啊,如果只是一个人单方面付出,怎么算是情侣?虽然我没有什么钱,但是我愿意把我仅有的东西全部给你,这样,你是不是感觉心里安稳很多?”
季宁微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就代表我这样做是对的。”苏煦笑着拉她坐下,“和你分开后,我想了很多,我在想是不是我给你的安全感太少了,所以你在有什么事的第一时间,都不会想到和我商量。你实话实说,如果再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事,你是不是宁愿找小翊也不愿意找我?”
季宁微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发现她说的是对的,如果再遇见同样的事,她还真的会找萧翊说,和萧翊商量着解决,而不是告诉苏煦。
她没有回答,苏煦就从她的表情猜到了答案。
“所以我就想,要多给你安全感。”苏煦并没有评判她这样做是对是错,只是摩挲着她的胳膊,轻轻说,“……我和顾凌云是大学同学,那时候年纪小,时间也很多,大部分时间都能在一起,所以我就忽略了这个问题。”
上学的时候毕竟和上班的时候不一样,上学的自由时间多,尤其到高年级,一个星期都没有几节课。
校园情侣多,上班后难找到另一半的原因就在这里。
“所以我也不知道相处时间少了会让另一半不安……对不起。”
她能坦诚说出这些,就已经让季宁微十分开心了。“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对不起。”
苏煦摸摸她的脸,“那我们都道歉了,这件错事就当作教训,以后就一起弥补,你有事就要告诉我,好不好?”
季宁微笑着点头,苏煦也顾不得屋里还有别人,也笑了,把她抱在怀里。
苏佑的情况不严重,是这个季节常见的流行性感冒,小孩子抵抗力差,很容易中招。
聂医生说明了情况后,帮小家伙打了针,“不要担心,这是这个季节常有的事,我这个星期每天过来一次,养一个星期,应该好了。”
苏家母女这才放下心,千恩万谢地送她离开了。
当着她家人的面,季宁微也不好赖在这里,拉着苏煦的手,依依不舍地告别。
等送走了她们,苏煦斟酌着和她妈以及妹妹说了自己和季宁微的决定,“妈,我要搬出去住了,明天开始会有保姆阿姨过来帮你带小佑。”
说完这些,她纠结地看向她们,却发现她们一点儿也不惊讶,都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倒轮到苏煦惊讶了,“你们怎么不多问问我?”
“姐,以咱们现在自己的财力,哪有钱请得起私人医生,更别说请保姆了。”苏承一副先知的表情,老神在在说完,吐了吐舌头,“刚才那个女的,长得好看,又有钱,这不挺好的。”
而经过苏煦上次和家里闹了好几年的事,苏妈妈已经接受了女儿喜欢女人的事,叹了口气说,“只要你喜欢就好,妈不拦你。”
苏煦,“……”
看来抗争还是有效果的。
只是让人唏嘘的是,她之前的抗争,是为了别人,也最终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
如果把季宁微和顾凌云的位置互换,如今会怎么样呢?
她今天会和季宁微在一起还是顾凌云?
苏煦不想做这个假设,但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安排好一切后,苏煦请了半天假去做房产公证,下午继续回来上班。
刚刚回公司,部门主任就告诉她,说是顾凌云找她有急事。
目前她和顾凌云推的供应商替换和争夺货源的事项正在有条不紊地开展,顾凌云来找她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可是这两天她忙着家事,还没空开展计划案呢,项目延迟,顾凌云那边肯定是不满意的。
苏煦抱起电脑,一边思考着顾凌云可能找她的缘由,一边敲响了顾凌云办公室的门。
顾凌云坐在沙发上,在看一份投资方案,看见她来了,笑着慢慢合上,站起来,慢条斯理说,“好了,人到了,咱们走吧。”
苏煦一头雾水,她的秘书已经在打电话给顾凌云的司机,让他在停车场等她们了。
等秘书安排好后,顾凌云迈开长腿就往外走,她的秘书跟着她,苏煦虽然迷惑,却不得不跟上。
“阳平路那里的一家新公司开张了,让咱们过去剪彩。”
一行人在车里时,顾凌云才有空从平板中抬头,笑着和她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能理解,但是苏煦不太喜欢她现在这样说一半漏一半的风格,为了营造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顾凌云现在说话越来越神神叨叨的了。
她忍不住想要开口直接问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还好顾凌云的秘书及时解释,避免了她作为被顾凌云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却不了解上司的惨案,“阳平路那边新开的一家零件加工的公司,老板和顾总是朋友,特意邀请顾总过去帮忙剪彩,顺便谈谈和我们公司的合作事项。”
这些话骗骗毕业没几年的年轻秘书就行了,骗她的话,内容还是太肤浅了点。
公司开张剪彩这么重要的活动,就算你是最大的客户,人家公司也不一定邀请你。
在季宁微她们来之前,她就听说了吴兴邦参加的几次剪彩。
一次是麻将馆,一次是美容院,还有一次是火锅店。
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行业剪彩,他会去的原因,是这些店分别是他老娘,老婆,老妹开的,并且他是第一出资人。
顾凌云会特意参加一家供应商公司的剪彩,如果她和这家公司没关系,她可以把名字倒过来写。
苏煦心里明知猫腻,也没多说什么,淡淡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如果对方的物品质量过关的话,我会努力促成合作的。”
这句话说得有理有据,毕竟做生意么,也得质量好才有话语权,如果仅仅靠着顾凌云的“关系”就要轻易促成这次的交易,那么对整个部门,甚至整个公司,都是一种损失。
她要是为了拍顾凌云马屁就不顾质量好坏,立即同意报价,那她和李主任也没什么区别了。
顾凌云含笑说,“苏经理说得对,我们是得要这么谨慎。”
苏煦扯了扯嘴角,笑容却没达眼底。
阳平路离公司挺远,车子摇摇晃晃的像是个摇篮。
她闭上眼睛假寐,戴了蓝牙耳机,在手机上设置了定时提醒功能,这样就算到了目的地,不用别人喊她,她也能自己知道并睁开眼了。
副驾驶上的秘书小姐和顾凌云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也闭上了眼睛,车内陷入了沉寂。
苏煦坐在后座的最左侧,顾凌云和她相对而坐,侧个头就能看见她柔和美丽的面容和紧抿的嘴唇。
明明中间隔的距离一只手就能测量得出来,顾凌云却觉得她们中间是一条河,河上的桥有了裂痕,一开始只是一根细线粗细的缝隙,到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这条缝越来越大,桥也越来越脆弱。
到现在,好像只要轻轻一碰,桥梁就要断裂坍塌了。
顾凌云闭上了眼睛。
她从记事起的画面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重现,一幕一幕,一帧一帧,清晰得好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
那条缝隙是怎么来的呢?
她从走马灯里找到了答案。
大概是每一帧每一幕里的细小颗粒,组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