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翊把手机倒过来, 打了视频过来,她沾了满嘴油的脸就在屏幕那边显示出来。
“你们等会儿哈, 我来切换个摄像头。”
她话音落,视频变黑了,下一瞬又重新亮起来。
接着画面就变得清晰起来。
季宁微和一群人站在一个老旧的建筑中间。
建筑是电视剧里那种木头做的,看起来又破又旧,虽然后面有翻新,阁楼上装了避雷针, 四角还装了排水系统和摄像头,但看起来还是灰蒙蒙的,很不舒服。
除了水灵灵的季宁微, 其余人都是穿着黑色棕色羽绒服的男人,有年轻的有老的, 还有几个甚至是被抱在怀里的男童。
男人群中,只有季宁微一个女人, 她穿着洁白的羽绒服,皮肤竟然比她的衣服还白,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嫩生生的莲藕, 让人眼前一亮。
那些人在说话, 季宁微低着头, 不知道听没听,她和其他人之间隔了一点距离,像是油和水不能彼此融入一样,她也没有融入到人群之中。
苏煦看见环境, 了然, “你们在季家的宗祠?”
“对啊。”萧翊撇撇嘴,一副痛苦的样子, “本来以为你能给我承担一下陪她过来的痛苦呢,现在好了,还得我来。”
苏煦没有吭声,萧翊叹了口气,小声说,“算了,我给你看看这里什么样哈。”
萧翊拨了拨衣服前襟,这是她特意从外国朋友手里拿的新型玩具,格外隐蔽的孔型摄像头,360度无死角,比婴儿的指甲盖还小,特别方便携带,也不会让人发现,放在衣服上,随便拨两下就能有广阔的视角。
她胡乱走了几下,整个建筑的模样立即清晰地映入了视野。
这是一个挺大的木制宗祠。
和这个名词代表的一样,建筑本身也是特别腐朽的。
苏煦不是搞建筑的,木头建筑的式样她认不出是哪个朝代,不过建筑整体老旧,虽然有翻新的痕迹,但那被踏得平滑的石板路,高大光滑的门槛木,还有檐角虫蛀的痕迹,无一不在述说着这座宗祠经历了多久的时间侵蚀。
“看看哈,这个就是祥林嫂要捐的门槛。”萧翊特意走到一间屋子门口,拍拍底下起码四十厘米高的灰木板,笑说,“货真价实的哈。”
她转了个身,黑不溜秋的屋子立即映入眼帘,恐怖片似的,把原本好奇过来偷看的苏佑吓得够呛,一个劲往苏煦怀里钻,哭道,“姑姑……呜呜……鬼,有鬼。”
苏承和苏煦赶紧抱着她哄,看着还兴致勃勃要去屋里看看的萧翊,无奈打开麦克风说,“你都把我侄女吓哭了,能不能不看这个了。”
“好吧。”萧翊意兴阑珊,走出去时,遇到了很多托着高盘的人,上面托着菜,后面还有人抬了烤好的整头羊和半扇猪,半扇牛肉。
“哇。”一边哄好女儿的苏承看得目瞪口呆,口水直流,“一定很香。”
“那可不,都是用特级的酱料烤好的,能不香么。”萧翊哼一声,“鬼可比人吃得好多了。”
她又乱逛了几个地方,途中遇到了不少人,还有季家的人,那些人看她乱晃,虽然颇有微词,但是也不敢上来跟她说什么。
她是季宁微的发小,又是季宁微带过来的,某种程度上,比季家不受重视的孩子还要得势。
“看完了哈,这里就是这么腐朽的地方。”逛了一圈,没碰见人了,萧翊毫不客气地吐槽,“时代变了,这里还是这么腐朽,而且,因为近年来满满她爸权势越强,加入这个拜宗祠的人越来越多了。”
萧翊轻嗤道,“大清都亡了三百多年了。”
她说完,小榕过来找她,“萧小姐,季小姐找你,说时间快到了。”
“嗯,咱们过去吧。”
萧翊笑了笑,跟在小榕后面,来到了刚才她们站着的地方。
把她找回来,小榕就离开了,萧翊非常不喜欢呆在这,男人太多了,各个用一种不知道怎么说的目光打量她,她有时候都想把那些不礼貌打量她的人给戳瞎。
她不太情愿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苏煦看见几个男人跟在季逸升后面走了过来。
原本或者交头接耳或者打量萧翊的人立即停止对话,有个头发灰白身形佝偻的老头子上前迎接他们,“逸升啊,过来了。”
“三爷爷。”季逸升轻轻点了点头,态度并不算很好。
萧翊退到后面,小声和苏煦说八卦,“这个老头是他们季家如今最年长的,算是他们的族长。”
族长老头被下了面子,僵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拄着拐杖,点了点地,“既然人都齐了,那咱们开始吧。”
他点了点季宁微的那几个堂哥,“寻荣,寻华,你们大些,带着弟弟们站在你们三叔身后。”
祭祖这玩意,就和电视剧里写的一样,要分首献和亚献。
首献肯定是季逸升这个季家最大的掌权人,亚献以往是季宁微的叔叔伯伯,今年他们特意表明不需要了,要把机会让给年轻人,于是就给族长老头送了礼,让他特意点点自己的孩子。
说是献祭品给祖宗,其实是跟季逸升暗示,能不能把权力传给他们的儿子。
亚献的人,是接班季逸升权力的有力人选。
季寻富高兴地拿着东西跟在自己哥哥身后,准备跟着三叔献祭品,还挑衅地看了一眼萧翊,昂首挺胸炫耀自己有多厉害。
傻子吧,萧翊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以往季宁微是跟在季寻贵他们后面的,她在族谱上的名字都是季逸升花大价钱让族长老头加的,没有位子属于正常了。
季宁微也很讨厌这样的环境,每年祭祖要么全程一言不发,要么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今年,在族长老头做出这样的安排后,她走到了自己父亲面前,淡淡说,“我想站爸爸后面。”
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
萧翊也非常惊讶,因为她这个发小从小被养得温和良善,一直都是不争不抢的性格。
季逸升自己也非常惊讶,他看着不比自己矮多少的女儿,目光复杂。
“不行吗?”季宁微神色不变,淡淡问了一句。
季逸升笑了,竟然看出来几分属于慈父的溺爱,拉住她的手,“当然可以,你站爸爸旁边来。”
从他不择手段让妻子做了那么多次试管,就知道他有多么宝贝自己这个来之不易的血脉。
是的,没错,血脉。
季宁微翻看了很多遍妈妈的日记,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收集到了信息。
季逸升出生在弟兄多的家庭,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能力在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偏偏他自己从十几岁开始就被医生告知没有当父亲的权利,他当然不会甘心,有亲生的孩子几乎成为他的执念。
所以他驳斥了族里要给他过继的想法,拼了命的折腾,终于收获了季宁微这么一个女儿。
季宁微一直以为,她爸爸对她严格是恨铁不成钢,现在看来不是,他其实是把她看作是生命的延续,更夸张一点说,是用她来向所有人证明,他有做父亲的能力,是个正常的男人。
他的控制欲让他不允许自己这个“延续”有不同的想法,最好是在他控制下过一辈子。
季宁微觉得非常可笑,亏她以往还拼命折腾,就是为了给她爸证明她有多优秀呢。
事实上,她不需要证明,只要她是她爸的孩子就行了。
她和许灏舟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季逸升这样表态,让族长老头都惊掉了下巴,他肚子里一堆的反对话还没说出来,季宁微一个眼神扫过去,平淡说,“我是我爸唯一的孩子,我爸之后就是我,没问题吧?”
族长老头偷偷瞥一眼季逸升,发现他用欣慰的目光在看着季宁微。
这……这谁敢说不行啊?
族长老头赶紧说,“对,宁微说得对,就该是这样的。”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随声附和,“对,对,还是得宁微小姐来做。”
除了季寻富,她的其他堂兄们都对她笑了笑,表示,“是啊,满满长大了。”
季宁微轻轻笑了笑,眼里却没多少笑意,像个人偶一样,跟在自己父亲身后,祭拜了那都不知道是第几代的祖宗。
她行礼的样子非常好看,微微欠身,像是一棵松树在寒风中在向路边的行人微微致意。
隔着镜头,苏煦都能看见她身上的孤独和落寞。
“哇,这个女的长得好漂亮。”苏承也看见了画面里的人,夸奖说,“在一群男的里头,跟空气净化器似的。”
苏煦笑说,“你这个比喻还真不错。”
萧翊站在一旁充当观众顺便偷偷做直播人,等季宁微她们拜完了祠堂,又给她们转播了一下季宁微之后的行程。
虽然是过年,但季家好像除了别墅里的冬姨她们需要过年,季家父女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季宁微回了祖宅,就去了书房看文件,一看大半天,萧翊独自享受美食,对着屏幕那边急得口水都快透过屏幕流过来的苏承笑说,“等你以后带你姐过来,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承立即用乞食的目光看向苏煦。“姐~”
苏煦捂住她的眼睛,“之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