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初恋赋格【完结】>第103章 3

  其实他不敢说是他不想让徐翼宣回去那个位置。明日之星真的不是好词,徐翼宣的一半人生就是被这个词坑害,另外一半可能是被他坑害。他回去后又要当商品,又要被审视,被衡量价值,他想着就觉得要死。

  晚上他们就住在一对新人包下的酒店里,他亲眼看到一辆宾利接一车小姐进酒店,不知道是哪几个人饥渴不耐迫不及待要在这里搞群P。他和人约一场高尔夫,那人事业横跨政商,这一年才考虑涉足娱乐圈。他这一晚上把口袋里的名片都发空,累得半死不活进徐翼宣的房间,徐翼宣刚从浴室里出来,搭着一条毛巾在擦头发。这就是新娘的头纱。他迎上去亲他。好累,他也想让他从此洗手作羹汤相夫教子。

  徐翼宣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一边说一边要咬他的舌头。他感到他现在连亲吻他都变成一种对自己的暗示,暗示他没有在分神。当时在飞机上想得多简单,想要未来。可是未来不是那么好要的,他自己耍流氓抢来一件宝物,抢来和有心力照顾好是两回事。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要把他的新娘推回舞台。

  他把徐翼宣的简历拿给唐导演看,唐导演的意思已经很明白,现在已经有导演和编剧,他的回归只缺一个有品位的投资人。童圣延不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像在行使金主的霸权,类似于你想要我的钱就必须要用我的人。

  唐导演并不怎么看得上徐翼宣,一个靠一张脸出名的年轻人演什么舞台剧。他自认自己也有资格选人,当年他没隐退的时候,连拿过几个大奖的人都想通过他的一部剧踏入戏剧界。但卖过两年卤水鹅之后业界也变了天,小众文化再好也赚不到钱,何况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他之前和一个人断断续续聊三星期,那人比他年纪小,讲话却比他老气横秋得多:一样东西你拿给十个人看,九个人都看不出好,那说明什么?说明这东西根本就不好。

  放他的狗屁,唐导演决定东西烂在手里,熬进卤水鹅的卤汁里也再不和听不懂话的人多说一句。在这个时候他看到童圣延他们端上来的《九十九夜》,才觉得这年轻人似乎有点东西,起码审美不太差劲,或者至少有钱又不多事。塞一个演员就塞一个演员吧。

  童圣延这一次笃定主意不想再拿他爸或者他哥的钱,他要自己去谈投资。和人真正打交道不像他读书时在路上随便拉个什么人都愿意陪他玩卡丁车,有一次他先被人晾一整天最后放鸽子,之后才从其他人口中听到那人在酒局上大肆嘲讽他:童圣延算什么东西,我连他老子都看不上我还能看得上他?

  他跑整整一个月,除了把血管里的血液替换成酒精之外一无所获,在洗手间里吐得面无人色。爬进浴缸后发现浴缸里还没放水,自己也没脱衣服。算了,他懒得再起来,现在浴缸比床更舒服。

  他撑起眼皮检查邮箱消息,Haruna发他们演出的现场照片给他,徐翼宣这一个月没空陪他,要飞回去当他的演员。他打电话过去,这时间美国是早晨,他猜徐翼宣可能在睡,电话响了几声,想挂断的时候被接起来。

  他的脑袋枕在浴缸壁上,硬邦邦的,但电话里徐翼宣的声音是软的。徐翼宣果然是被他吵醒的吧,声音像是埋在羽毛里。

  其实他不知道要和徐翼宣说什么,有些事当时想骂街,十几天过去也懒得再去骂。他往下滑一点,让自己往浴缸里沉得更深。徐翼宣问他是不是喝酒了,他点头,意识到那边看不到,才说喝了一些,不过没关系,没喝醉。

  徐翼宣那边沉默了几秒,或者更长,十几秒。“话说……”

  “嗯?”

  “下个月底是不是有灯会?”

  他不知道,他现在还哪里有空管什么灯会不灯会。

  “我查到了,是下个月。”徐翼宣好像翻一个身,被子把他声音完全包裹住。“……要不要去看?”

  童圣延上一次去灯会可能都要追溯回二十年前,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看见亮着的灯就觉得好看。但那天他哥好像没什么心情陪他逛,不知道在和什么人吵架。反正在他印象中,家里人永远有一百件事瞒着他。后来二十岁出头,他又在东京和一个女孩一起看过薰衣草长廊的灯光秀,那一天他又对她说谎,说的是怎么可能,你为什么这么想,我不喜欢男的,你什么时候看我和男的在一起。而她也一样说假话,说她最喜欢的就是他,其实她对十个人都说相同的话。

  那是不是在人工花火下没有人想讲真话,这一次他继续对徐翼宣说谎,说他没有什么不顺利。灯会第一天,人好多。他关掉手机故意不接任何电话,其实就算不关机也什么都听不到。他们挤进卖小吃的巷子,排队买蟹粉汤包和梨汤。蟹粉汤包很大一个,配吸管吸汤,又冷又腥,又不附带蟹醋。如果是唐导演在怕是要动手掀摊子。梨汤一杯要三十五,不及家里阿姨做的十分之一。家里的梨汤用白色小盅装,还附带一整个挖了心填满银耳的蒸梨。“为什么想来这里?”他问。

  “不知道……”徐翼宣用梨汤温手,“Haruna之前说到灯会。”

  “她对这种东西还有兴趣。”

  “她没兴趣。她说游客又多,空气又差,还说……忘记说什么了。”

  游客多,空气差,男人女人身上都好臭,小吃摊东西也好脏。那些乡下人都不知道去哪里就知道跟着旅行指南来看灯,自己家里没有灯要来这里看灯!徐翼宣记这段话记得很清楚,不是Haruna说的,是他妈妈说的。

  他妈妈在剧院做B角那段时间曾经在灯会举牌子站过三天的街,站街,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站街,站在街上做一个艺术展品。那一年他必然不到十岁,被要求学钢琴和舞蹈,听每一个人赞美他这个小男孩真漂亮。妈妈在灯会那三天一天暴躁过一天,最后一天砸掉剧院招牌跑到酒吧,问你们这里要不要公主。

  他突然时隔十几年理解了他妈妈那一刻的心情,好像是他已经习惯被定价,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为一整个艺术品的一部分。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太难,他才重新出生不久——现在可能才刚刚两岁。前世的记忆都还没丢,他还在想要一个人撬开他的嘴把爱灌给他。他上一次觉得幸福是在飞机上,童圣延强硬地将他带回来。这有点像小孩子假装生病在讨关注,只有生病的时候才有葡萄果汁,平时是没有的,那他甚至愿意冰天雪地站在外面。

  灯会是个很小的地方,从头走到尾都要不了十分钟。童圣延手里的蟹粉汤包没人想再吃,他找不到垃圾桶,只能拿在手里。他真想找点话题来说,没有一件高兴的话题能说,每个话题都像一团待收拾掉的垃圾。他手机关了,有找他的电话打进徐翼宣那里,问能不能联系到他的老板。徐翼宣用口型对他说找你,他皱着眉接过去,钻进旁边一条小路掩住另一只耳朵讲您好。徐翼宣站在他后面等他,很明显看到他背脊一下子挺直,风把他的话吹过来:好的,可以,什么时候?明天?

  童圣延转过身,垃圾已经不知道被他丢到那里去了,去它的,反正满地垃圾也不在乎再多一件。他把手机还给徐翼宣,一整个晚上心不在焉,现在整个人都醒过来。他说一个名字,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太不容易,那人终于愿意见他一面和他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