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说不出话的时候还以为这只是个梦，他嗤之以鼻，好狗血，像那种钢琴家一定会失去一只手的烂电影。那他也不是个靠嗓子吃饭的美声歌手，让他不能讲话算什么考验和惩罚。
但他猜他的喉咙还是发出了一点奇怪的摩擦音，不然童圣延不会在门口站定，慌张和不可思议的神情也在他脸上定格，他一步步折返回来：“你声音……”
努力想要出声但失败的样子太无助了，徐翼宣不想这样，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本来就是，他要说什么呢，他没有告诉童圣延的事就是他不想说的事，他想告诉他的事他之前已经说完了。只是现在童圣延蹲在他面前，一张脸看上去已经死了一半，他应该说怎么回事，你好难看。但他喉咙根本打不开，童圣延运气很好，少听到一次讽刺。
保持一个半蹲半跪的姿势太累了，童圣延坐到地上，徐翼宣的手被他攥在手心里，两个人的体温差不多冷，于是童圣延一度觉得徐翼宣的手指其实是长在他的手上，而他的手指也不属于他。这件事好荒谬，他没有实感，很多事都荒谬绝伦，比如他根本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会在这种地方完成和徐翼宣的久别重逢。
他被关禁闭的时候就在想，等他见到徐翼宣之后一定要抱着他痛哭流涕，最好用眼泪把他淹死。结果他飞机还没落地就是一连串的兵荒马乱，他根本没时间哭，现在倒是好像终于有了时间，他已经不想哭了。他脑子里又是一团乱麻，像有一个从交响乐队落单的乐手在里面以固定的节奏一下下敲镲片，能在他想要思考什么的时候准确地打断他。
他在回想医生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吓死个人，好像一定要从失忆发疯变成傻子这几个结局当中选一个。他都快想好以后要怎么照顾一个傻子了，傻子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他，一句话都不会说只会说我爱你，只有春节档的电影才会这么拍。现在魔盒打开，真相是这个人丢失了声音。他默默地觉得这样不错，反正徐翼宣根本也说不出几句他喜欢听的话，这样反而更清净。
“你活该。”他说。说完他突然自己笑了，觉得好笑，觉得自己说的好有道理。“你要是当时多说几句你爱我，你现在就哑不了了。”这后半句就变成无理搅三分，但徐翼宣成功被逗笑。他不会做表情了，那个笑就粘在脸上好久，下唇溢出一粒小小的血珠，童圣延看到，马上从坐变成跪。“你饿不饿？”他问。他不想要答案，自顾自地继续说，“我饿了。”
那一滴血红在诱惑他，他多少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他不想做人，想做个吸血鬼。他用舌尖把血珠卷走舔净，这是他的第一餐，他怕这之后他都不想再吃饭只想喝血，世界上第一个吸血鬼说不定就是这样诞生的。
他现在有很多件事应该做，接吻是其中最烂的一件，甚至它都不应该被写在待办列表里。但管它呢，他就没做过一件对的事，现在也不差再多错一件。只是徐翼宣经不起他折腾，他刚从一场沉重的睡眠当中醒过来，胃和血都被净化了一次，现在能躺着当一块雪糕已经很不容易。童圣延也意识到了，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他。“对不起。”他说，“……我去找医生。”
医生和护士一起进来的时候童圣延才意识到外面天下大乱，徐翼宣失踪的消息上了热搜头条，他上一次上热搜是他进局子，几个月后就是失踪。童圣延从小护士的脸上看出来八卦，她反复确认了两次面前的徐先生就是新闻里的大明星，而他旁边这位多半就是他的秘密情人。天大的一个新闻，要经纪公司花钱来买断。
童圣延在想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会爆出徐翼宣失踪的新闻，他在公众面前销声匿迹好几个月，要失踪也不是现在才失踪的。他的第一反应是他哥，他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徐翼宣他不要了，要用这个方法把他逼出来。
徐翼宣被推去做检查的时候他在外面争分夺秒地看新闻，马上发现他想错了，他哥还没那么不理智。是徐翼宣的妈妈从别墅三楼坠楼，已经抢救无效死亡。现在记者堵在经纪公司门口问关若姗要头条，你们的大明星去了哪里？童圣延留意到这条新闻还有很短的后半部分，董玮仁也在坠楼现场，他供述他是死者的未婚夫。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四小时之前，他闯入董玮仁公寓的多少个小时之后？
他闪过一瞬间的后悔，也许他根本不应该回来。他为什么非要回来面对这些，他应该躲在那间房子里直到他愿意忘记这一切。可是他又马上因为这个想法在心里给自己一记耳光，他不回来这些事也一样会发生。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从前他躲在他哥后面，不高兴的时候就去找任何一个他能找到的人发疯，在无法反驳他的人面前耀武扬威。但现在没人让他发泄，也没人给他擦屁股。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医院走廊里，看着徐翼宣被护士从一个房间里面推出来。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里面好像还没来得及写上情绪。他怎么办，他要对徐翼宣说什么？我和你说件事你别激动？徐翼宣还不如别醒过来。
最后是代照辰出现来解救他，带给他一些听了还不如不听的新鲜消息。这半年娱乐圈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新闻，一对荧幕情侣互相庆生都能上热搜，正经八百的媒体和自媒体一个个都虎视眈眈要吃这碗饭，已经有一部分自媒体在把徐翼宣整个人重新剖析一遍，另一部分则开始算他妈妈的星盘，做马后炮的大预言家。童圣延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他关心两件事，一件是他们还能在这里躲多久，另一件是董玮仁。
董玮仁现在还在警察局，老女人把这件事完全搞砸，谁能想到她肚子里的东西那么顽强，拳打脚踢都拿不掉。但是时间来不及了，天时地利人和，计划怎么能让她破坏。医生建议她在医院休养观察一个晚上，董玮仁坚定地说不用，连闯六个红灯回她的公寓。她坐在副驾驶尖叫不止。“闭嘴。”他说，“你再不闭嘴，我把车开到桥下去。”
董玮仁要再重复一次，他从来没想过让她死。人又不是杀得越多越好，他还没有这方面的趣味。是她自己从三楼跳下去的，她从玄关爬到浴室，从浴室爬到卧室，最后爬到阳台。
“你为什么……你要做什么？”她靠在栏杆上。“我要这个孩子。”他说，“今天就要。”“……今天就要是什么意思？”“我今天就要这个孩子。”“这不可能……”她颤抖着缩成一团，“这不可能。”“你不是爱我吗？”董玮仁走近她，“你既然爱我，为什么不能满足我呢？”“其他的事……其他的事我都可以满足你啊。”“其他事？除了这件事，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她到这时候还是不敢相信：“你说过你爱我。”“那你爱我吗？”“我爱。”她斩钉截铁地回答。董玮仁怜悯地低下头望着她，一个人不能这么信任爱情，至少不能这么迷恋她自己。“但我不爱你啊，从来都不爱。”她有什么资格和他爱过的人相提并论。
作者有话说:
那个小熊采蘑菇的低级笑话（很适合十六岁的小童来声情并茂地讲
从前一个男的喜欢在森林里裸睡，一天，来了一个采蘑菇的小女孩：“一个，两个，三个，三个，三个……”
小女孩走了，此男甚爽。第二天他继续来裸睡，却来了一只采蘑菇的小熊：“一个，两个，三个，三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 连发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