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高奢衣物挂在可移动衣架上, 沙发和茶几摆满最新款的配饰,还有品牌刚出的包,头顶的灯不是特别亮, 偏冷调, 谈画从前不觉得, 诸如钉珠、水晶和钻石的元素,放在朴素的环境下,差点叫人闪瞎眼睛。
和周围格格不入, 谈画不敢去想闹出了多大的动静, 这么多东西上下搬了几趟,才把房子堆得满满当当。
她原本住在高档小区或别墅区, 完全没有这样的烦恼。
听穆书语解释,是品牌听闻她搬家,给邹嘉逸送衣服的时候顺道要了这边的地址,表哥一个男人想不到会这么夸张,才造成这副局面。
本人不在, 是贺为聿接待了他们,把所有的都留下了, 还有一本小册子, 有喜欢的挑走, 余下的之后派人来取。
谈画习以为常,但她现在跟贺为聿住在一起,考虑的东西更多,没想好要怎么跟他解释,贺为聿充当传声筒, 把品牌的话传达到位,看不出一点异常。
直到睡前, 谈画不喜欢让矛盾过夜,穿着浴袍唯唯诺诺地开口,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下午的事情我可以解释,那些衣服……”
“画画,我有积蓄,公司我也有股份,每年都能拿到分红,此外还有投资项目,托人帮忙打理,我的经济情况,也许比你想的要好点。”
“你做任何事情,都不用顾虑我。”
谈画被看穿,下意识地否认,不想让他觉得难堪,对上他含笑的眼,将话都听了进去,她好像太想当然了。
作为贺为谦的胞弟、贺家的小孙子,没有父母的关心,但有爷爷的偏爱,贺为聿也不像是个没头脑的,他说比她想得要好点,应该不止一点。
就算没有家庭背景,以他的能力,也能过得很好。
谈画从小活得太肆意,对金钱没有很重的概念,系统口中的小可怜男主,更多指的是精神方面,而非物质。
这大抵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
“真的……完全不用考虑你?”
她的人设崩了不止一次,没对贺为聿严防死守,什么独立自主都是屁话,一般人哪里需要生活助理,结婚后有贺为聿照顾她,药按时服用,穆书语才没围着她转。
至于节省简约,更是沾不着边,谈画没有到贺为聿面前炫耀,但她平时吃的用的价格不菲,从游轮上跑下来那次穿的礼服贵到咂舌,贺为聿的眼睛又不瞎,也只有他才会陪她演戏。
谈画演得不认真,简而言之就是,有点在意,但不多。
说开了也好,贺为聿这么大方不会计较,她这副骄奢的做派,他总该见过不少,加上自己有钱,她之后就没了顾虑。
“……也可以考虑一下。”
想到保镖清理得不及时,这两天出门时偶尔看到的花,跟垃圾放在一起,鲜亮的颜色,哪怕沾上了难闻的味道,也能灼伤他的眼。
贺为聿悄然靠近,他的声音很低,谈画刚想通,一时没听清楚,他没有重复,就着刚刚聊到的内容,“我只是物欲比较低,对衣食住行的要求不高。”
“不高”是和谈画相比,给她造成他囊中羞涩的错觉。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
“不会,我会努力让你多信赖我,也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能给的,我也可以,甚至可以做得更好,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去看别人?
贺为聿有危机感,也是真的想离谈画更近些,他崇尚简单,不喜欢麻烦,原则在谈画身上就是被用来打破的,他竟然不觉得丝毫不对,她就该被人捧在手心,永远做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谈画没发现他情绪暗涌,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一愣,其中深意没领略到,单从这件事来看,她处处防着他,就是不够信任的表现。
“我没什么想要的,你在就很好。”
说开了,谈画了却一桩心事,睡前贺为聿问她下午顺不顺利,谈画不想提起糟心事,让一天在郁闷中收尾,加上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贺为谦,就没把事情摊开说。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又来了人,对面的门迟早要被敲烂,这次是贺为聿开的,谈画出来的时候手里紧攥着布料,看到几张生面孔,
“我不是说不用送了吗?以后把杂志的电子版发我一份,线上沟通更方便。”
为首的挂着招牌微笑,人依次排开,谈画发现这是一个珠宝品牌,她有他们家的首饰,但不多,原因很简单,她很少能碰上自己喜欢的。
也许等过几年审美会变,她年纪不大,这个牌子面向的人群应当是三四十岁往上的贵妇。
帝王绿翡翠珠配钻石项链,比鸽子蛋还大的蓝宝石戒指,五颜六色,但绝不是廉价的玻璃珠子、网上几十块钱能买一箩筐的装饰品,货真价实,谈画觉得这不甚明亮的楼梯间,都是委屈了他们。
不在珠宝展上,而是戏剧性地出现在这里,幸亏这层没有其他住户,不会打扰到别人。
“谈小姐,贺总让您看看您有没有心仪的,或者也可以将您的需求告诉我们,我们会为您定制。”
“贺总?他还挺大方。”
不愧是一年四季女人没断过的贺为谦,出手大方阔绰,为了道个歉会送八、九位数的赔礼,他能坚持超过一天,这是她没想到的,可她不吃这一套。
谈画住在普通的居民区,但有些东西改变不了,比如她看见这么多贵重的珠宝,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从盒子里拿出来,懒得比划就放了回去。
员工的笑裂了一条缝,稳稳当当地将盒子抱在怀里,生怕没接住,要是滚落出来摔碎,他就算打一辈子工也赔不起。
男人着装得体,听谈画这么说讪讪一笑,他不敢乱瞟,却也知道有另一个男人的存在,没理清关系,谈画回到贺为聿身边,搂住他的胳膊,
“没想到贺总对我这个弟妹这么照顾,你们带回去吧,我不需要,我老公会给我买。”
“有些东西不是最贵的才是好的,合适更重要,再者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内里都烂透了,人啊,不能被表象迷了眼。”
说完谈画就把他们打发走了,不是和贺为谦有直接联系的人,不敢惹她不快,管他们能不能听懂,只要贺为谦能懂就够了。
交待保镖不要把奇奇怪怪的人放上来,去提醒物业加强进出人员管理,外卖员阻止不了,这种很容易辨别,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贺为谦总该消停一阵。
恢复清净,谈画回书房,贺为聿按住了那双从他臂弯里抽离的手,他看得出来她很烦躁,憋了好一会,压下千言万语,只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清炒虾仁,茄子酿肉、海鲜粥……”
谈画对他和缓了许多,狮子大开口,报出一串菜名,嘴甜得仿佛抹了蜜,“你做的我都爱吃。”
开朗的笑化作一缕春日的暖风,贺为聿的不安和酸涩被温柔地抚平,像之前她做的那样,捏了捏她的小脸,如同每个寻常的早晨,“好。”
他轻轻应下,几乎听不到声音,只剩嘴唇在开合。
*
说了那番意有所指的话,再没有奇奇怪怪的人上门打扰,每天一捧花雷打不动,不知是不是保镖自觉失职警醒了些,谈画没有在家门口的地板上看到。
只有几滴水遗落在地面上,细嗅空气中有淡淡的、不带重复的香味。
比赛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没有贺为聿提醒,谈画可以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或者去工厂,特殊的配件要单独开模,刺绣的部分要找到合适的手工艺人来救,一待就是一天。
在他的监督下,谈画的作息勉强保持正常。
贺为聿手术的伤口渐渐恢复,谈画每天累到倒头就睡,分不出心思,也没有力气,不光不去招惹他,还跟他保持距离,早上无一例外在他怀里醒来。
她睡觉不老实,这她一直都知道,谈画不敢乱动,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将动作放得极慢,试图转过身,或者从他怀里退出来,贺为聿在她额头上亲一口,将她搂得更紧。
这样一来,白天各忙各的,晚上相拥入眠,两人更像是纯洁的室友关系。
贺为聿除了给她做一日三餐,也会出门办事,都是在谈画忙的时候,一旦她有需要,他会立马出现,她没空陪他,想他找点事情做也好,不会太无聊。
偶尔还是会提醒他,她累成狗就算了,怎么贺为聿看着也很疲惫的样子,让他休息一下,找穆助理帮忙,贺为聿不允,非说自己不累。
日子过得平和宁静,心情好,自然有更多精力投入工作,谈画的成衣制作很顺利,做完的时候距离决赛还有五天,贺为聿做了一桌子菜庆祝。
“我还没比赛,你这样弄得我怪紧张的,要是我没得奖怎么办?”
“不会的。”贺为聿笃定的模样,就像她已经把奖杯拿到了手。
夜以继日的努力快要看到结果,的确值得高兴,谈画订了个小蛋糕,吃完饭刚好送到,贺为聿取了外卖,边解丝带边问她:
“画画,你想不想换一个地方住?”
贺为聿不是心血来潮,他很早就想提了,那时谈画跟他之间总隔着点什么,小心翼翼中夹杂着可怜和同情,想跟她坦白,又怕她觉得突兀和莫名。
贪恋被谈画偏袒和照顾的感觉,贺为聿没有驳了她的面子,任由误会发酵。
她用拙劣的小伎俩诓骗他,避而不谈或者敷衍地糊弄,贺为聿竟然很高兴她在乎他的感受,沉沦在这短暂的温柔乡里。
终于有机会将自己剖开给她看,如果谈画想的话,贺为聿可以把一切都给她,没有半点隐瞒,现在只是冰山一角,他不着急,有的是耐心,让她慢慢了解他。
贺为谦不会轻易放手,他更不会,这阵子他做了一些布置,也在为搬离做打算。
“好啊,我们搬去哪?”
谈画接过蛋糕,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她答应得很爽快,住在这老是被打扰,烦人得很,贺为谦恶心人,她问心无愧,难保贺为聿不会有疙瘩。
“你有什么要求吗?可以告诉我,我来准备。”
嘴比大脑更快,谈画想说她没要求,在他鼓励的目光下,眼珠转了转,“我要住大房子,也不能太大,要有衣帽间和单独的浴室,装修尽量简单,我还要个朝阳的工作间,多放点绿植。”
“地段不能太偏了,你上班通勤时间太久,我有了工作室也不方便,小区安保严格,我懒得应付陌生人,也不想每天担惊受怕。”
……
“你就比照我说的,凑合着找一个。”
谈画是按照她原先那套提的要求,哪哪都好,是她喜欢的样子,就是楼上有个不省心的邻居,经常制造偶遇,谈画都结婚了,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纠葛。
分开来看,每一点只要有钱都能满足,但组合在一起不太好找,“凑合”是怎么个凑合法贺为聿没问,他只牢牢地记住,然后去执行。
吃蛋糕的时候鼻尖沾上一点,谈画过过嘴瘾,吃两口就放下了,看贺为聿目不转睛地看她,手里拿着切蛋糕的刀,以为在暗示她有所表示。
叉了一小块蛋糕递到他嘴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接着,掉到他身上弄脏衣服就不好了,“喏,很甜的,你也吃。”
贺为聿看着她,含住那块蛋糕嚼了嚼,谈画把叉子放回去,手猝不及防被握住,一股力袭上她浅浅的腰窝。
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有果香味的调和,不腻人,比起让谈画仰头承受攻势,他好像更喜欢让她在稍高一些的位置。
谈画也很喜欢,这会让她觉得将主动权握在手里,推开或迎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是个霸道的人,光注入他如墨的瞳孔,谈画看到充盈的雾气,和眼尾氤氲开的红色,变得模糊又真切,对她深沉的贪恋,悉数暴露在她眼前。
稍有触动,但谈画想得更多的是,系统也该吱个声了,她既盼望着系统永远别出现,让她顺理成章地留下,又怕它搞突然袭击。
贺为聿轻咬她,让她回过神,动作依然温柔,吻变得甜腻起来,空气中到处都是粉红泡泡。
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坐在他身侧,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舔,红和白的对比,像极烈的毒、品,让贺为聿不受控地吻上去。
她挑的蛋糕味道很好,为他描绘她们以后的家的模样,骄纵任性,却一点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还不忘给他吃,曾几何时她舀了一块西瓜给他,那时贺为聿就想尝尝味道,唇贴着她,每说一句话都会蹭上去,哑声说:“嗯,很甜。”
这个甜,指的不是蛋糕,掐着她腰的手松开,谈画感觉大腿上刮过轻微的风,柔荑压上来,“阿聿,不可以。”
手术后一个月才能同房,不到时候,谈画眼中是坚定的拒绝,还有得逞的快意,用相同的句式,告诉他当初也是这样拒绝她的。
贺为聿喘着,他没失去理智,手做着不符的事,贴在腰下的弧度上,又要亲她,“我知道,我帮你,不做别的。”
亲吻过程中贺为聿被谈画扑倒在沙发上,任人采撷,胸膛剧烈地起伏,眼里充斥着渴求,谈画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一边去,把裙摆往下扯,遮住诱人的风光。
“我不要,”嘴巴一撅,时而笑得恶劣,时而全心为他考虑,“你还是帮帮你自己吧。”
贺为聿帮她,他只会比此刻更折磨,忍一忍就过去了,恢复期出差错,她担不起这个责。
“你刚才叫我什么?”
“贺为聿啊,有问题吗?”
过了那个劲儿,谈画打死都不承认,可贺为聿明明听到她喊他阿聿,没人这么叫过他,照她这么耍赖,贺为聿也清楚,不太可能再从她口中听到。
谈画躲瘟疫一般躲开,贺为聿一个人在沙发上平息呼之欲出的心跳,良久,看着剩下一大半的蛋糕,幽幽的叹气声在客厅响起。
*
贺为聿没提起回医院,在这件事上他本来就没有错处,领导迫于上面的压力不得不这么做,对他有愧,有谈画煽风点火,危机算是解除了,但他还是在家里陪她。
知道他不会丢掉工作,谈画逐渐习惯了贺为聿在家的日子,医生的身体不是铁打的,是该好好调养。
一眨眼来到决赛这天,气温一天比一天高,早晚昼夜温差大,这样的极端天气持续不了太久,已到了强弩之末,很快会转凉。
在谈画潜心闭关的这段时间里,一位“云想霓裳”设计大赛决赛入围者被爆出抄袭丑闻,说是抄袭都抬举他了,因为从举报者提供的证据来看,他完全就是直接偷了人家的稿子参赛,没有任何改动地照搬。
从网友的评论中,谈画拼凑出事件的原貌,两人是室友关系,一个是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另一个是父母突然离世、靠奖学金和资助完成学业的穷小子,前者因为家里人向他施压,迫切地想证明自己,才窃取室友的心血。
被发现后也不知悔改,妄图用钱解决问题,没想到当事人直接向比赛委员会举报,提供了完整的证据链,证明他是原作,连手稿都备着,来了个雷神之锤。
不是没有过反转,公子哥仗着有钱,买通水军操控舆论,但很快形势变化,支持抄袭者的人被“啪啪”打脸,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了解具体事迹后,激发了人们对弱者的同情,舆论一边倒,再无转圜之地。
戏剧化的发展让人们对比赛的关注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主办方虽然没有直接过错,为了保障公平,全程进行直播。
谈画不关心这个,她对别人的注目习以为常,直播间涌入再多人,现场秩序井然,弄到一张邀请函不是难事,她没有过问贺为聿的意见,将邀请函塞进他的围裙口袋。
通知他时间和地点,谈画看过会场的平面图,这个位置的视野很不错,正对着舞台,让他多给她拍几张照片。
比赛安排紧凑,前一天进行彩排,次日正式开始,谈画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别说给他发消息,抽签决定上场顺序,谈画抽中了最后一个。
圈子就这么点大,能入围决赛的设计师大多在业内小有名气,谈画是生面孔,除了柯洛灵她基本上都不认识,她俩站在一起,柯洛灵抽到倒数第五位,浑身紧绷。
一般来说抽签顺序太靠前和太靠后都不好,柯洛灵很少参加大规格的比赛,位置靠后,给她带来的心理负担越重,不如早早结束。
“你可以这么想,越是好的作品,往往出场得越晚,到时候大家肯定会被你的设计惊艳到。”
柯洛灵感激地朝她笑笑,是谈画的举荐让她成了总监,甫一说完,传来一声冷哼,是个有点娘的男设计师,谈画没记错的话,他第一个上场。
“人啊,还是别太自信。”
谈画压根没搭理他,人多的地方总是不安生,勾心斗角她见得多了,一两句不中听的话而已。
灯光亮起,照亮整个会场,观众有序就坐,隔着墙壁,前厅的音乐声传来,谈画他们在后台听得清楚,包括主持人的开场词,评委和观众们的掌声。
舞台有多精致利落,后台就有多兵荒马乱,不到上台前一刻都不知道会有什么突发事故,谈画在后台耐心等待,嘈杂的人声入耳,不是衣服卡住,就是线崩开,夹杂着含怒的催促声。
等轮到她,谈画依照惯例做最后的检查。
模特由比赛组委会提供,有个模特的裙子拉链拉不上了,着急忙慌地把手伸向背后,谈画制止她,“别动,我来。”
越是慌乱越容易出差错,要是扯坏了更麻烦,谈画捏着下方的布料,将拉链往上提,“好了。”
笑得很清浅,“别紧张。”
在主持人的报幕声中,最后一位设计师的作品《煌途》出现在众人面前,从上场那一刻起,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叹声,每出现一位模特,声音不光没消下去,反而此起彼伏,将气氛推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