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深处, 居然出现了一个大坑,充满这腐臭焦灰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实在令人作呕。
可更叫人觉得恐惧, 不忍再看的是眼前这副场景,深坑之中, 有许多具烧焦的尸体, 不仅是深坑之中, 连树上都挂着几具。
江无瑕刚才所看到, 影影绰绰的, 应该就是这些挂在树上的尸体。
陆小凤面色凝重, 捂紧嘴巴:“看来村子里的人, 都被烧焦了,丢在这里, 而没有掩埋,这么急匆匆的, 应该是遇到了意外,不然不会做的这么粗糙。”
花满楼面色苍白极了,他心肠柔软,如何能看得这种惨绝人寰的景象。
江无瑕和阿飞也随后跟来, 亲眼目睹眼前这一片, 顿时都说不出话来。
阿飞大致数了数:“大约有一百多人, 应该是村子的全部。”
“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谁做下这种事, 居然屠村, 真是不可原谅。”陆小凤早就收敛了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嘻嘻笑意, 就算是他,在这个时候, 也没办法开玩笑缓和气氛。
“这种手法,多是金人或是蒙古人南下打草谷,才会如此烧杀抢掠,可现在金人已经被拒挡在大同府之外,如何能奔袭千里跑到这里来烧一个小村子。”
“那就是有人故意冒充鞑子们的手法做的这种事。”
“也有可能不是。”
江无瑕面色凝重,走到一具被烧焦的尸体旁,看身形,这还是个八九岁左右的孩子。
“你要验尸?”
花满楼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叫她隔着手帕再触摸尸体。
阿飞顿时皱眉,只觉得这个花满楼的确心细如发,他就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想要表示一番关切,他掏遍全身,也没找到一方柔软的帕子,就连这身衣裳,都是江无瑕给他备下的。
阿飞有些赧然,他的性格,注定不会如花满楼那样细致,虽然他自觉,保护江无瑕的心并不比谁差。
只是这种细微的差别,他就好像输了一样,看着江无瑕接过那方手帕,对着花满楼温和的笑着,就好像输了一样。
此时的江无瑕并没有发现阿飞的黯然,她用那方手帕隔着,从尸体黏连的部分剥离出一块黑色的片状物。
她从空间中掏出一瓶化学药剂,将铁片丢进去,一阵泡沫冒出,将黑色的物质都腐蚀下来,这才发现,这片状物是一块铁片,再削了两根筷子,夹出那枚亮闪闪的铁片。
“看这种弧度,你们想到了什么?”
陆小凤一顿,面色凝重:“这是西域诸国会使用的弯刀,中原弯刀多是长形制,只在刀尖有弧度,可这个,却并非中原地区形制。”
江无瑕用手指敲了敲这块厚铁片:“这是乌兹钢锭,自从西域商路被蒙古西夏截断,这种钢锭流到中原便少了许多。”
“现在使用这种乌兹钢锭的西域国,除了蒙古人,便是龟兹王庭和回鹘人,现在回鹘人基本被蒙古人打的无生存之地,已久不在中原见到回鹘人,龟兹王庭又远在西域,也不排除是中原邪派仿冒西域人的手段,做的这种事。”
陆小凤分析的很有道理,江无瑕默然片刻,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判断。
“不管是谁做的,我们不是救了一个人,等他醒了也许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阿飞淡淡说道。
江无瑕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这些人,至少给他们埋了把,中原人讲究入土为安,被烧死已经很惨,这样让她们曝尸荒野,也实在叫人难受。”
“我叫皇城司的侍卫们来帮忙。”
陆小凤叹气,任是谁看到这种惨剧,心情也不会好受。
花满楼已经拿起一把锄头,开始填土掩埋,干起活来,他便撸起袖子,也参与其中,一时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没说话,气氛实在有些沉重。
此时一个皇城司的侍卫跑了进来:“县主,那个少年,醒了。”
江无瑕面色一凛:“你带几个弟兄,把这些人埋起来,立个冢,我去看看那少年。”
江无瑕动了,阿飞就放下手里的活儿,跟着她离开。
陆小凤这个不嫌事大的,胳臂肘推了推花满楼:“我说,你也跟去。”
“无瑕她,没叫我跟着去,我怕给她添麻烦。”
陆小凤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诶呀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将就这些?再说添什么麻烦啊,江姑娘喜欢你,不怕你添麻烦,那个阿飞都跑过去了,你不去,不怕落在人身后?”
他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锄头,把他推走。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只能跟着江无瑕离去。
他当然知道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凤凰,是好意,他也领他的好意。
江无瑕近乡情更怯,他也是如此,不管外表多么的淡定自若,他的心也在害怕的颤抖着,想要亲近她却不敢靠近。
他花满楼,远没有面上表现得那么淡然和从容。
因为爱,所以珍惜,因为珍惜,就害怕会伤害到她,会给她压力,她的话仅仅只是一句随口一说,便会叫他日思夜想一直揣摩,生怕他的举动会给她压力,让她不开心。
所以他强行压制着自己的内心,不去过度的靠近她,让她惶恐不安。
就算他的心,已经被妒火烧的心焦磨烂,如同齑粉。
那少年醒了,脱口而出的声音嘶哑的相识融进了细碎的风沙,如破了的老风箱一般,听得人毛骨悚然。
江无瑕将他扶起来,在少年身后放了个靠枕,亲自端着水喂给他喝,并未嫌弃他浑身是伤。
那少年虽然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被包裹成了一只木乃伊,双眸却好看的紧,漆黑如同点墨繁星,只是里面的阴翳破坏了这种出尘的风姿。
“好点了吗?”江无瑕给他喂了水,看他精神好了些,才开口问。
少年摇摇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全都是白纱布,想动一动手臂却疼痛入骨。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应该不是什么善类,既然如此,她也不必掩饰,将他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你全身烧伤九成,没剩下一处好皮肉,能保住小命已是不易,现在不要乱动的好,好好养着比什么都重要。”
“是你救了我?”他的声音嘶哑,目光滴溜溜的瞅着江无瑕。
江无瑕点点头:“对,若不是我医术精湛,给你用了世间难寻的药,你这小命怕是保不住了。不过,就算侥幸保住一命,你身上的肌肤也都烧坏,怕是毁了容。”
少年身上的气息越发阴郁暴戾。
“你也不必害怕,等熬过了这一阵,去找神医李鬼手,叫他给你换一身皮不就行了。再说,你既然是个男人,难不成还比我这个女人更注重容貌不成?”
少年的视线扫到她的脸上,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你能救我,为何不能治我的毁容?”
这少年倒是一副理所应当,江无瑕也不生气:“因为比较费事,叫我出手,振金很贵,怕你付不起。”
少年冷哼一句:“兴云庄有钱,你要多少,随你开价。”
他信心满满,言语中很有些瞧不起江无瑕的样子,虽然生的貌美,可如此贪财的样子,定是跟林仙儿那种女人是一路货色。
“小弟弟,你别再问了,我出手振金不要金银财宝,我要的你可给不起,建议你去找李鬼手。不过我救了你这一回,就不跟你要诊金,有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村的人都死了,是什么人动的手,你可看到了?”
少年的双眸落在她身上,因为身体的疼痛和被人暗算的恼怒,叫他暴躁阴郁的像是一只困兽。
但他鬼精的很,完全察觉到江无瑕的强大,所以并不打算发什么少爷脾气,跟她硬碰硬。
“是一群龟兹人,穿着大毛的衣裳,每人身上都配有弯刀,他们中一个领头的相貌奇丑无比,除了这些龟兹人,还有一对中原人,但是看不出是何门何派。他们杀人放火的时候,没有用龟兹制式弯刀,用了中原常用的陌刀砍刀,想要伪装成江湖火并。”
“他们为什么要杀这个村子的人?”
少年嗤笑一声:“自然是为了夺宝。”
“夺宝?”
“这村子偏僻闭塞,可村子下面有个古墓,前几日下暴雨,雷龙劈开了古墓顶,露出金银财宝不说,还流出一卷绝世神功和一个神器。”
“神器?什么意思?”
“听说那神器比孔雀翎,唐门的千机变,割鹿刀都厉害,哪怕是毫无武功之人,得了他,都能变成先天高手,这里的山长就是得到那件神兵,居然剿灭了神斧帮一个帮派的人。”
江无瑕陷入沉思之中。
少年继续道:“据说那神兵,得到的人能够长生不老,就算是战神关七来了,面对如此神兵也绝不是对手,一个小小山长居然能持有如此宝物,自然引来了祸事。”
“你既然说,那神兵如此奇特,普通的匪盗又怎么能是手持神兵之人的对手?”
少年嗤笑一声:“江湖人也不是谁都光明正大,正面打不过,下毒,下药,夺人质要挟,自然手段多多。”
在一边听了许久的阿飞,忽然凝视少年,微眯着眼睛:“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龙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