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院子里,顾川看着小挂件湿漉漉的头发,脸上露出讪讪笑容。

小挂件没有说话,只是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将洗好的衣服晾在院子里的麻绳上。

“有吹风机吗?”

顾川见她不搭茬,便是转移话题道。

小挂件闻言,摇了摇头。

每次洗完头,都是坐在院子里自然吹干,姥姥说那样养出来的头发会很漂亮。

“走吧,车上有空调,边走边吹。”

顾川点了根烟,将小挂件的包裹背在身上,带她离开小院。

天气渐凉,若是在院子里等到自然风干,说不定人都要被吹感冒了。

小挂件倒是言听计从,锁上小院的门,背着小包被顾川乖乖牵着朝村外走去。

天色已经渐黑,西方天际,只剩晚霞的一抹余晖。

院子里,炊烟袅袅,簇拥在一起,飘入远处的山林,景色看上去分外宜人。

枯藤老树没有昏鸦,却有涓涓溪流,小桥与人家。

“呼呼呼”

热风在吹拂,驱散小挂件发梢上的水珠,副驾驶上,她轻轻捋顺着那满头的乌黑长发...

半边白皙的脸颊若隐若现,被热风吹得有些泛红,看上去分外可爱,忍不住让人想要亲上一口。

“诺,送你的。”

顾川似是想到什么,旋即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递给副驾驶的苏楠君。

小挂件神色有几分懵懂,接过盒子后打开去看,只见一个黑乎乎的物件映入眼帘。

长方形,上面有一块很大的屏幕,倒映着她的脸颊。

“这是...手机吗?”

从盒子里将手机抠出,小挂件脸颊懵懂的看向身旁顾川。

顾川颔首,“这是公司研发出的新品,你手上拿的这是样机。”

小挂件闻言,连忙摇摇头,“我...我有手机的。”

既然是样机,想来应该会很贵重,倘若被自己弄坏了,只怕赔不起。

顾川知晓她的心思,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样机就是拿来实验的。”

“当然了,不白让你用,如果使用阶段出现什么问题,记得记下来,给我反馈。”

作为公司东拼西凑的产物,这款产品自然无法与水果公司相媲美,但胜在廉价,是大众可以消费的起的。

而推出这款样机的目的,便是为了寻找出其中的不足之处加以弥补。

毕竟,这些硬件都是从华强北淘换来的,虽然经过调教,已经适配,但难保正常使用阶段不会出现问题。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造出这样一款样机,难免不会出现问题,系统的流畅程度,软件的适配,页面的加载...

这些,都需要进行反复的尝试,所以,小挂件也相当于实验的小白鼠了。

听完顾川的解释,小挂件糯糯的点了点头,在心中默默记下。

那认真的小脸,好似使用这款手机是顾川给她交代的艰巨任务一样。

......

两人抵达医院时,已经晚上八点,将小挂件送回病房后,顾川便在附近找了家酒店入住。

明天便是姥姥动手术的日子,小挂件一个人在这,怕是会笨手笨脚,顾川自然要在这里陪着。

吃过晚饭,顾川没什么困意,便漫无目的的在的街上闲逛。

南方的夜生活就是比北方要热闹,纵然只是一座县城,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商贩小吃络绎不绝。

“老板,来份凉皮。”

坐在马路牙子上刚点了根烟,顾川忽然听到一抹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回头去瞧,让他脸色不由得一怔。

只见一满脸络腮胡的粗狂大汉瓮声的来到小吃摊前,撑开一个马扎落座,掂出一根烟...

左右摸索着裤兜,翻找着火机,却不见踪影。

正当他眉头紧皱,想要将烟揣回兜里时,忽然,一蹙火苗在面前亮了起来。

大汉有些诧异,抬头去瞧,旋即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让他的脸色微微一愣。

“这么巧,又见面了。”顾川帮他点上烟,自己也从兜里掏出一根,撑开马扎在他对面落座。

不错,眼前的粗狂大汉,恰是当初,顾川在大理遇到的王猛,那间客栈,便是从他手里买过来的。

只不过比当初见到他时,王猛的神色多了几分沧桑,岁月,在他身上似乎留下了格外浓重的笔墨。

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好似进入了暮年,分外苍老,原本浓密的黑发,已经渐白。

“是啊,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王猛点了点头,吞吐着烟雾,享受着那尼古丁的麻痹。

他也有几分诧异,不曾想会在这里遇到顾川。

“你是川蜀人?”顾川打开话匣,闲聊起来。

“她是。”王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这般开口。

顾川点点头,随后,又问起那姑娘的病情,“那姑娘,如何了?”

记得当初,王猛便是为了给那个姑娘看病,所以,才会变卖客栈。

闻言,王猛的眼眶多了几分深邃,猛吸了口烟,旋即语气带着几分平静道,“走了。”

听到此话,顾川弹着烟灰的手微微一怔,旋即点了点头,“都要走这一遭,节哀吧。”

有此结局,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生活不是童话,很现实,很残酷,美好、大团圆的结局非人力所及。

王猛颔首,吞吐着烟雾,“是啊,人...都要走这一遭的。”

王猛叹息,木讷的眼神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那疾驰的车辆,似乎就映照着人的一生,终点都是死亡。

有的人快,有的人慢,有的人在中途已经下车,有的人,会平安的抵达终点。

他的终点不知何时抵达,可他知道的是,自己的这辆破车,在抵达终点的路途上,都会是一个人了。

因为那个姑娘,在终点抵达之前,就已经下车了。

“不过,能在弥留之际陪伴在她身边,我的心愿也算了却了。”

王猛眼眶深邃,好似许久未曾合眼,浓重的黑眼圈,相比之前瘦弱许多的身躯,都好似在诉说,他内心的悲恸。

成年人的痛苦是无声的,情到悲处,人是哭不出来的。

只会在往后平静的生活中,一点点的消磨你的意志,心口,就好像有一把小刀,在无休止的割着。

当昔日的情景再现,旧事往复,人的情绪就会像决堤之坝,轰然溃泄。

王猛自顾自的说着,烟点了一颗又一颗。

“她临终前的愿望,便是葬在这里,不想回家,也不要告诉她的家人...”

“因为那里,带给她的伤害,太大了。”

“南边有处野生桃林,我把她葬在了那里,没有墓碑,只有...她捡来的那些鹅卵石作伴。”

“这颗吊坠,里面有她的骨灰,未来的日子,我想带她出去走走。”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人,与过往的旅人寒暄,微笑...”

“可到死,她都没离开过那座城市,生活,对她的恶意太大了。”

“或许,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