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内,邓布利多从自己多年前的记忆中抽身,冥想盆中如同流动的水银一般的记忆闪着微光,记忆中最后那个盯着燃烧衣柜的黑发少年的身影渐渐溃散,随后鲍勃·奥格登踏上通往小汉格顿那条小路的身影覆盖了上去。

  邓布利多确信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海洛普·冈特的家,或者说在萨拉查·斯莱特林最后的血脉,冈特家族之中——在海洛普脖子上的挂坠盒确认无误是魂器之后,他甚至确定马奥罗·冈特先生手上那枚刻着佩弗利尔纹章的黑宝石戒指当然是伏地魔中意的器具。

  如果没错的话,那颗宝石……

  邓布利多端起桌上的蜂蜜酒喝了一口,窗外的微风吹动着他银白色的胡子和发丝。他在这微风中站起身,从架子上拿走一瓶珍藏多年的好酒。

  下一个要找到并摧毁的魂器就在那里,在那之前,更重要的事情是今晚和老同事的聚会。

  邓布利多当然记得他曾经对老同事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的一些隐秘怀疑,他在听到伏地魔落败的消息时所展露的狂喜情绪以及口中吐露的片段字句,都让邓布利多意识到知识渊博的老师与求知若渴的学生之间可能共有一些黑暗的秘密。

  但邓布利多清楚斯拉格霍恩并不是个坏人,如果他真的向伏地魔透露了一些能够使他在长生之路上多走一步的小妙招,那也绝对是因为他被当年最喜欢的那个学生所蛊惑了。

  邓布利多曾经提醒过他不要太偏爱里德尔,但显然斯拉格霍恩相信自己的选择,他认为里德尔天赋异禀且前途不可限量——这当然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学生。他也清楚斯拉格霍恩从霍格沃茨离开不过是要逃离他的怀疑,他当然认为伏地魔是彻底的死亡了,但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曾经向还不是伏地魔的汤姆·里德尔透露过一些什么——邓布利多确信,那些确切的消息只能从这位老朋友口中得知,他今夜也不是无端的突然拜访,那样太容易让人警觉。

  还好斯拉格霍恩是热衷于社交并爱在家里举办聚会的,邓布利多本人虽然没有办法打开斯拉格霍恩心防,但宴会的愉悦氛围以及老朋友送到的烈酒足以让聊天的气氛变得轻松而无所顾忌。

  邓布利多在幻影移行之后短暂踱步,当他敲响斯拉格霍恩家宅大门的时候,看起来就像纯粹拜访老朋友那样轻松自然。

  “哦!阿不思,大忙人!你来得太晚了!聚会已经结束了,但我想我们还可以吃一点夜宵。”斯拉格霍恩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以展示自己确实还可以吃一些宵夜,“你带了我最喜欢的酒!度数有点高,但是没关系,你今天晚上可以睡在这里,美好的暑假不是吗?我们可以喝到大醉!再也不用像还在霍格沃茨上课的时候一样,只能小小喝一口解解馋。”

  “所以你在教学期间有偷偷喝酒。”邓布利多促狭地眨眨眼,“当然,我也赞同,一杯蜂蜜酒可以很好调节我们为被学生吵闹一天之后的睡眠。”

  斯拉格霍恩当然在从霍格沃茨辞职之后依然过着极其舒适的生活,他的家族有丰富的家底,父母也为他留下了许多东西,而他本人长达半个世纪的执教生涯最终都化作了客厅柜子上那许多闪闪发亮的像框。

  邓布利多认识相框中的每一个人,他们大多数是斯莱特林的学生,还有少部分是其他学院的。他们曾经都是霍格沃茨中较为出色的那些学生,而现在他们都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做得非常优秀。

  斯拉格霍恩十分热情地拉着邓布利多在靠近壁炉的扶手椅坐下,填充着天鹅绒的靠垫支撑着邓布利多的脊背,他看着明显已经度过一个令人愉快的聚会的斯拉格霍恩挥动魔杖,使他们中间的那张小矮桌上出现各种各样的美食,然后特意去高柜上挑了两个格外精致的水晶杯。

  邓布利多打开自己带来的那瓶酒。

  “我前两天还跟西尔瓦努斯一起喝酒,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别提多快活了。”斯拉格霍恩边叹气边喝着酒,“他跟我提到了哈利·波特——哦,他感慨自己身子骨实在坚持不住,不然晚一年退休还能教到那孩子。”

  邓布利多当然明白能教导哈利这样的孩子对斯拉格霍恩的诱惑,但是他此行来的目的不是返聘教师。

  邓布利多坐直了身体,看着享用美酒的斯拉格霍恩问道:“他没再说些别的吗?”

  “别的?”斯拉格霍恩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哦,他说他要跟纽特一起去什么地方——找什么动物?瞧我这记性,我给忘了……”

  “我还以为他会跟你讲讲那年密室被打开的事情。”邓布利多抛下诱饵,“就像五十年前一样,什么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呀,结果最后只是几个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乱七八糟的魔法书——你干嘛把眼睛瞪得这么大,霍拉斯,别紧张,没有学生出事,我们当年就把整个城堡上下翻找了一番,你我都清楚,什么密室啊什么斯莱特林的留下的怪物呀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斯拉格霍恩摇摇头:“你当年怀疑里德尔……”

  “我好像没有你的语气这么笃定吧?老同事。”邓不利多放下酒杯,将袖子微微挽起一点开始扒起坚果来,“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情证实我的怀疑或许是对的,但是他已经死了,不论是你喜欢的那个学生里德尔还是未来的那个……嗯哼。”他发出二人心照不宣的气音。

  斯拉格霍恩神色中出现一些迫切和紧张:“你也认为他真的死了吗?”

  “那不然呢?霍拉斯,那个夜晚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当然认为伏地魔真的死了。”邓布利多盯着斯拉格霍恩通红的脸,注意到对方脸上开始出现那种犹豫挣扎的神色,于是他再次为对方的杯里倒满了酒,“你每天就看看书,开开聚会吗?我是说,你也知道霍格沃茨的情况,你有没有考虑过回来继续执教呢?”

  “当然,我是说,我当然想过,阿不思,我得承认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斯拉格霍恩的神色又放松下来,“我听说了期末在霍格沃兹发生的事情,小天狼星·布莱克的事,那孩子真是出人意料呀!虽然他当年并不喜欢我,但是我还是欣赏他的,即使我更喜欢他弟弟,但如果他们两兄弟都在我那里我会更高兴——可惜了,雷古勒斯太年轻……他还没有看清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又一杯酒下肚,斯拉格霍恩的舌头更大了,“当年可怜的布莱克夫人还有问过我……我听有些人说雷古勒斯是被……他杀死的?是这样的吗?邓布利多?”

  “我认为不是。”邓布利多说着又为斯拉格霍恩倒满了酒,“我想未来的某天世人会知道真相。”

  “你真的认为神秘人已经死了吗?阿不思,我的意思是彻底的死亡。”斯拉格霍恩的语气中透露出急切,邓布利多观察着他,语气却十分不以为意:“当然,老朋友,还有谁能不彻底的死亡吗?你是说变成幽灵——”

  “不,我是说——”斯拉格霍恩梗住了,酒水滋润了他的喉咙,积累的酒精也让他的理智不再像以往那么坚固,“某些方法,你知道的……总有一些方法……”

  “或许你想说魔法石?哦不,我猜你可能不是这个意思。”邓布利多吃了几颗剥好的开心果,然后浅浅啜饮了一口酒。

  “吃点菠萝蜜饯吧,阿不思,它们的味道和当年一样好。”斯拉格霍恩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缠绕着着菠萝蜜饯盒子上的缎带,“里德尔当年经常给我送这个……”

  “他在霍格沃茨的那几年确实非常讨教授们喜欢。”邓布利多从善如流的拿起一块黄澄澄的菠萝蜜饯,“确实很美味。”

  “其实听到神秘人被击败消息那个夜晚我真的非常伤心——别误会,阿不思,我是为了莉莉伤心,还有詹姆·波特,是的。”

  邓布利多用烈酒冲散菠萝蜜饯残留的果酸味:“我知道你很喜欢莉莉。”

  “她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之一。”斯拉格霍恩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后来参加葬礼的时候我突然回想起一件事……”

  “嗯?”邓布利多在拿起另一块蜜饯的间隙发出了轻声的疑问声,他的这种态度显然令斯拉格霍恩放松了些。

  “很多年前的某一次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结束之后,里德尔问了我一些关于……死亡与灵魂的问题……”

  “听起来像他会感兴趣的,我有没有对你说起过我最开始在那家麻瓜孤儿院见到他事后的一些事情?我应该在学校说过的……”邓布利多咀嚼着菠萝蜜饯,他明白斯拉格霍恩不会再继续深入地说下去了,他显然将这件事当做讳莫如深的秘密,他理解斯拉格霍恩为自己曾经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事情而感到不光彩甚至羞耻,因为他们都清楚后来的汤姆·里德尔造成了多大的危害,但促使它造成那些危害的罪魁祸首并不是斯拉格霍恩,甚至她根本不是伏地魔制造第一个魂器的引导者——

  邓布利多看着昏昏欲睡的斯拉格霍恩……他本不想的,但现在他确实需要一些魔法的帮助。

  邓布利多的另一只手在矮桌下,他挥动着魔杖在他手上轻轻转了个圈,接着说:“霍拉斯,里德尔当时还问你什么了?”

  “是的,是啊阿不思……”斯拉格霍恩的神情变得有一些空白了,“里德尔当时问我要怎样才能分裂灵魂制作魂器——他又问一个魂器用处大吗?灵魂是不是只能分裂一次?多分几片是不是更好,能让人更强大?”

  “七不是最有魔力的数字吗,七个——?”

  邓布利多没在说话,斯拉格霍恩的呼吸声也在这安静中越来越沉重。

  “多谢了,老朋友。”邓布利多看着已经歪着头打起鼾的斯拉格霍恩,轻声说,“其实你明天什么都不会记得,但我还是该说句抱歉。”

  “做个好梦吧,老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