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花满楼29

  这样的争论很没有意思,大家都觉得只有女人才会绣花,可从未想过,公孙兰那样杀人如麻的女人会拿绣花针吗?

  “绣花大盗是个很厉害的人,厉害的人有些怪癖是正常的,就像陆小凤喜欢翻跟斗,司空摘星喜欢挖蚯蚓,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代真笑道,她并不想和这些人讨论刻板印象的问题。

  陆小凤给自己灌下去一杯酒,然后把酒盅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我不仅知道这红绸子是女人绣的,还知道这是一个鞋面,它可以做成一只红鞋子!”

  “红鞋子?”代真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真巧,我这里有一个关于红鞋子的情报。”

  陆小凤“哦”了一声,眼睛里忽然放出了光,“我们都查到了这个红鞋子,是不是说明方向是正确的?”

  还有可能是所有人都掉进了同一个圈套啊。代真心中嘲讽着,面上赞同地点点头,“这个红鞋子应该是一个叫公孙兰的女人建立的组织,前段时间在月圆之夜用毒栗子杀人的熊姥姥就是她的伪装。”

  “我从蛇王那里得知,公孙兰约他月圆之夕在西园相会,我们可以趁那时将人抓捕归案。”

  金九龄的眼中闪着光,“这么说来,震动江湖的绣花大盗案要在我们手里破获了?”

  陆小凤皱着眉,喃喃道,“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花满楼平淡地吐出两个字,“钥匙。”

  陆小凤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叫道,“没错!如果公孙兰是绣花大盗,他又是怎么进入密室的?他从哪里得到的钥匙?”

  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入密室的,这是王府失窃案中最大的疑点,不仅密室四周完好,江重威进入密室见到绣花大盗之前,密室的锁也是完好的。

  不管绣花大盗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总归他需要进入密室的钥匙,这是大家的共识。

  花满楼道,“江重威作为王府总管,是有密室钥匙的,但他不会把钥匙交给绣花大盗。”否则他就不会瞎了。

  陆小凤眼珠转动着,“一定是一个能够接近江重威,又不被他防备的人。”

  金九龄忽然道,“是江.青霞?”

  陆小凤笑了笑,“没错,红鞋子是个组织,江.青霞有可能也是其中成员。”

  他正为自己想通了一个关键点而洋洋得意,一口饮尽杯中清酒,“我要先想办法,见上江.青霞一面。”

  陆小凤是呆不住的,他说要找江.青霞,那就一刻也等不得,酒已喝得差不多,他已十分满足。

  庭院寂寂,晚风吹过竹叶簌簌,代真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思考着案件里最后一个疑问。

  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入密室的?

  她怕自己陷入思维定势,先推翻了之前众人作出的结论,即——绣花大盗是有钥匙的。

  有没有一种办法,没有钥匙也能进入房间里,并且不必破坏房间的门窗?

  比如,我现在想进入花满楼的房间……只要他愿意带我进去就好……

  对啊,跟着主人走的话,绣花大盗没有钥匙也能进去,顺着这个思路推理,如果他在江重威往密室送宝物时藏在箱子里,等到下次江重威进来,造成的现场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代真豁然开朗,目前为止,这个案件的所有疑问都有了解答。

  栖霞庵隐藏在一片竹林中,陆小凤找到它时,夕阳挂在天边,挥洒它留给这片土地最后的光明。

  轮廓淡淡的月亮已经升起,挂在另一边,与夕阳遥遥相对。

  他从大开的竹门走进去,靠近庵堂时,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还未来得及思考,他就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

  庵堂里传来一个冷冷的女子声音和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陆小凤小心地从窗户缝里看进去。

  那女子穿着一身紫色的道袍,发髻上插着根紫色的发钗,脚上却是白袜青鞋。

  此刻背对着窗户,好似在生闷气,不肯看向男人。

  男人一身黑色常服,料子普通,露出来的半张侧脸也普通,可他手上拿着的那根碧玉钗,水头极好,温润滑腻,价值不菲,被他举着讨好地送到女子面前。

  陆小凤这个浪子,见多了这样的画面,他自己也经历了无数类似的情景,自然看得出这是一对情人在闹别扭。

  虽说这对情人中的女人是个道姑,可道姑也是普通人,她那么年轻,从背影看来也是个窈窕美人,找个男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俗语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陆小凤也没有要打扰这对有情人谈情说爱的想法,可他看这男人实在眼熟,那女人的声音也耳熟得很。

  偏偏他越是努力回想,脑子里越是空白一片,突然,那女人转过身,陆小凤看到了她的半张脸。

  这下,他淡定不了了,这不是曾经和他有过一段情缘的母老虎嘛,这、这……

  也不是说他见不得曾经的情人过得好,只是前情人和她的现情人在他面前打情骂俏的,他在一旁看着多少有些心情复杂。

  陆小凤暗叹了一口气,罢了,女人找男人跟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点,他把注意力放在那个男人身上,绞尽脑汁的思索着究竟在哪里见过此人。

  随着两人走动,男人的正面完全暴露在陆小凤的眼中,看到男人腰间那个灰扑扑的腰牌,陆小凤震惊的瞪大了双眼——那是六扇门的腰牌。

  现在他想起了他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就在金九龄的身后!

  陆小凤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两眼,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默默观察起江.青霞的鞋子。

  那双鞋的鞋面十分朴素,什么花纹也没有,与她身上精致华美的紫色道袍十分不搭配。

  陆小凤正想趁着江.青霞与男人纠缠的时候去她的卧房找找有没有红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鞋面与鞋底交接的部分,从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有一线红色。

  陆小凤恍然大悟,江.青霞脚上的这双鞋本来是红色的,被她仓促地贴上了素色鞋面。

  江.青霞终于勉强接过了男人送给她的碧玉簪,又在男人送给她一匣子金子时完全展露笑颜。

  半推半就地和他亲热了一会儿,两人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男人才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不是个有风度的男人。

  这是陆小凤跟着男人走了一段之后得出的结论。

  因为出了栖霞庵后,男人就毫不掩饰轻蔑的神色,对着栖霞庵的方向啐了两口,“……表子无情,戏子无义,我看这道姑才最贱,长得漂亮又有什么,以前一副目下无尘的高贵模样,实际上拿点钱就能睡……”

  说着,男人又一副陶醉的模样,得意地道,“没事儿,就是花的钱多了些,这样的货色就是走遍整个江南的妓.院都睡不到啊!而且,爷现在有钱啦哈哈哈哈哈——”

  显然男人在极力压抑内心的兴奋,又咕哝了一句什么,被风吹走,隔着那么远,陆小凤没能听清楚。

  眼看男人马上就要下山了,此时暮色深沉,月亮发出的冷光并不足以完全照亮四周,有树木生长的地方光线更是昏暗。

  陆小凤四处看了看,虽然他知道四周没有人,但这是他在做坏事之间的下意识反应。

  从衣摆上撕下一块三角形的碎布飞快系在脸上,裂帛的声音已经惊动了那个男人,他警惕地停住脚步,目光极力眺向远处,耳朵也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辨认着。

  没有再耽搁时间,陆小凤灵活地跳了出去,落在男人面前,粗声粗气地吼道,“兄弟,相逢即是有缘,借两个钱给哥哥花花。”

  男人冷笑一声,“有意思,当贼的敢来打劫当官的?!”扫了一眼陆小凤身上的衣服,月色下他的外衫表面反射出淡淡的荧光。

  “我虽不是什么名捕,比不上金九龄金捕头,可也知道一个最浅显的道理,那就是,当贼的是不会穿浅色衣服的!”

  “兄弟,你什么来头不如开诚布公,你有什么目的照实说来,说不定我心情好,愿意帮你一把。”

  陆小凤笑了,他摸摸鼻子,“真的什么都说?我要知道绣花大盗是谁你也告诉我?”

  听到绣花大盗四个字,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沉着脸,仔细地盯着蒙面的陆小凤看,心头已起了杀意。

  他尽力使自己的语气与方才一样,“绣花大盗?那样厉害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他是谁。”

  陆小凤脸上的笑愈发灿烂,“那你给那尼姑的碧玉簪哪里来的?你别当我不识货,那根簪子不是凡品,是宫里流出来的东西,是贡品。”

  他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睨着男人,“你一个小捕头哪有资格弄到那个?连摸一摸都是死罪!”

  其实陆小凤并不知道那簪子哪里来的,只是看它质量不俗,诈一诈他。

  男人们对女人的首饰本来就不精通,更别说这个男人在跟着金九龄之前就是个力气大些的农家小子,他已不记得这簪子是哪家的赃品了,更不知道这是不是贡品。

  因而一听陆小凤的话就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