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花满楼21

  “天下第一楼名不虚传的不仅是它的富庶,就连它的神秘也同样不打折扣。”

  在这样密闭的空间中,代真的听力能够发挥到极致,但这里太乱了,她很难从四面八方混杂传来的声音中找到有用的信息。

  花满楼注意到她的不适,忍不住伸出手牵住了她的。

  代真不明所以的朝他的方向歪了一下头,黑暗中花满楼红了脸,强作镇定地解释道,“这里太黑了。”

  代真不明白这和牵手有什么关系,但她对花满楼的包容要多一些,也就随他去。

  花满楼是几人中最平和的,因为他既不必忧心抓捕罪魁祸首,也不必向友人要一个答案,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代真身上。

  随着他们靠近山腹的中央,代真总算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她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选择带着大家往东北方而去,“山腹中是空的,我们目前在的位置应该接近山腹中央,从那边过来时,越往这边走,动静越小。”

  代真开玩笑地说道,“山腹中的位置就这么大,就算霍休没有躲在那里,我们一定也能有所收获,说不定会是好几间屋子的金银珠宝呢!”

  金银珠宝找到了,同时找到的还有四个老人。

  他们闯进的一间密室中,堆着一箱箱的金银珠宝,还有一捆捆的红缨枪、鬼头刀。

  聂旭的目光最先放在那些锋利崭新的武器上,神色莫测。

  陆小凤的目光则放在那些疯子身上,这四个老人都是一样的打扮,穿着滚龙袍,围着玉腰带,脸色苍白,神情癫狂。

  代真听了花满楼的形容才知道这四人是什么样子,她暗想,这下霍休是活不了了。

  有个老人发现了闯进密室的四人,背着手迎上来,厉声喝道,“尔等是什么人,怎么敢闯进孤的寝殿?!难道你们都不怕死吗?”

  除了这个老人,余下的三位老人表现皆异于常人,一位老人拿着算盘蹲在地上拨弄着算盘珠子,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位老人正坐在金龙雕的椅子上默默地望着远方;还有一位老人对着铜镜数着自己的白发。

  陆小凤环视四周,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道,“寝殿?难道这里是皇宫吗?那你又是什么人?”

  老人背着手睥睨他们,回道,“孤为金鹏王朝第十三代大金鹏王。”

  大金鹏王?他说他是大金鹏王?

  还不待陆小凤反应过来,“大金鹏王”这四个字像是什么暗号,一下子吸引了其余三位老人的注意。

  他们冲到陆小凤面前,抢着说道,“你别信,他不是大金鹏王,孤才是真的大金鹏王,他是假的……”

  四个老人挤在一处,各执一词,争吵不休。

  配合着密室内成堆的珠宝与兵器,有种说不出的讽刺。

  花满楼已拉着代真穿过密室,在四周的墙上敲击着,按照他们来时的经验,这件密室说不定还有别的入口。

  他们很快就找到一扇暗门,然后四处摸索着机关。

  门开之后,那边又是一条甬道,花满楼牵着代真,陆小凤与聂旭也很快跟了上来。

  这条甬道与外面那些四通八达的甬道不同,直直的一条,没有任何岔道。

  走到尽头时,那里出现了一道门,这一路唯一的一道门。

  门后坐着霍休。

  他面前摆着温酒的红泥小火炉,空气中的酒香馥郁迷人,不必亲尝已足够醉人。

  大家默契地把话语权交给陆小凤,向朋友追寻答案,是他的权利。

  也许霍休知道自己已到了穷途末路,也许这些事情压在他的心头已经太多年。

  他可算得上坦诚地将自己的所知的大部分事情都和盘托出。

  代真由此知道了外面那四个冒牌大金鹏王的故事,也知道了金鹏皇族的秘密——他们的皇族都有六根足趾。

  她想通了很多事,脑海中渐渐出现一根清晰的线,等她听到陆小凤竟然对霍休的话信以为真,打算去验证他们一开始遇到的那个大金鹏王有没有六根足趾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的笑让霍休黑了脸。

  霍休冰冷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她,语气也同样的冰冷,“你笑什么?”

  代真仍然在笑,笑得眼角溢出几滴泪水,她不得已伸手抓着花满楼的手臂借力,才让自己笑的发痛的肚子缓了缓。

  见到她狼狈的模样,聂旭也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像打哈欠一样被传染了。

  良久,代真点了点眼角的泪滴,尽力憋着笑,“抱歉,这样的场景太难得了,我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没想到一笑起来就止不住了。”

  “不过,短时间内能见到陆小凤被骗两次,很难让人不笑出来。”

  陆小凤的脸简直要跟铁锅底下的黑灰一样黑,眼神针扎一般盯着代真。

  “好了,讲故事的时间结束了,接下来——霍休,跟我们走一趟吧,你涉嫌组织群体犯罪、包庇朝廷通缉犯、杀害山西富商阎铁珊等数项罪名,有什么冤情,到了六扇门再细细陈来。”

  听了聂旭的话,霍休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陆小凤,陆小凤恰好也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

  霍休的眼中有对陆小凤的怀疑、期盼、探求。

  陆小凤却只有平静。

  一开始他确实相信了霍休,虽然有些事情暂时没有明了,但总有办法验证。

  可代真和聂旭的反应说明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比起霍休,看起来贪财却会为病人免除医药费的代真更加可信。

  有代真在,他们倒是不必和霍休大动干戈,因为霍休现在只剩下的走路的力气了。

  接触到外面湿润温暖的空气时,代真觉得这真是美好的一天。

  代真问陆小凤,“霍休这件事给了我们什么教训?”

  陆小凤怏怏不乐,片刻后才答道,“行走江湖对外人要保持戒心……”

  代真摇头,“那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不可以骄傲哦。霍休老头一定知道了关于我的那些流言,但是他不放在心上,他觉得我的药没有多厉害,是西门吹雪名不符实,事实证明,把年龄当成经验是非常愚蠢的一种想法。”

  “年龄大的人面对年轻人时总有一种‘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的优越感,其实吃盐多只会得高血压。”

  陆小凤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代真的“说教”,好像从他相信霍休开始,代真就处于一种十分亢奋的状态,难道他被骗是这么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吗?

  但是他还有一个问题,“‘高血压’是什么?”

  “肝阳上亢。”说完,代真就打算下山了。

  虽然经过火炮轰击,山腹内部建筑却没有太多的损伤,但为了防止里面还未被发现的财宝被埋,当地官员带领匠人开始了修复加固的工程。

  代真后来听聂旭讲了一嘴,好像是这地方的地理位置实在优越,地形多变,易守难攻,虽然已经是个半公开的地点了,却还是有贵人看中了这里,预备作为训练场所。

  这时的代真已经回到了青江县,过上了日常生活。

  但与以前有一点不同,慕名而来求医的人越来越多了,也有许多人求药。

  躲在花满楼的小楼时,代真彻底醒悟了一个道理,“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名医都有各种各样奇怪的规矩了,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若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就会早早被病人烦死。”

  花满楼听了她的话,很是赞同地点点头,“就算不被烦死,也是要累死的。”

  代真叹了口气,“我不想被烦死,也不想累死。”

  这之后,代真就很少去药铺了,她开始更多忙于武德司的事务。

  青衣楼覆灭之后,聂旭凶名远播,武德司也多了许多来求庇护的落魄江湖人。

  他们秘密地来,秘密地去,悄悄将武德司的枝桠蔓延出去。

  “今年的午门外,怕要被血染成红色了。”闲下来后,代真也会因为青衣楼那么多被判死刑的人感到可惜,但他们有今天又是自己作的孽。

  花满楼道,“人们都走在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当他们举起刀对着别人时,就该知道有一天,这刀会架在他们自己的脖子上。”

  “我伤心的,是明明有机会做一个普通人,很多人却偏要铤而走险,他们不是被逼无奈而举起屠刀,是贪欲所致。”

  花满楼的目光落在窗外开的正好的兰花上,微风吹过,那朵花微微弯下腰,他忍不住想起那天,代真抓着他手臂的力道。

  嘴角不知不觉就勾了起来,他突然说道,“我为你簪一朵花吧。”

  代真疑惑地“啊”了一声。

  花满楼温柔地看着她,“我院子里的墨兰开花了,这种兰花又被称为报岁兰,象征春天的到来,我觉得和你很般配。”

  代真仍然疑惑着,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花儿上面去,正想再问问时,五方从外面冲了进来。

  “姐姐,有一个叫金九龄的人找你,他说他不是来求医的,是你的朋友。”

  花满楼脸上温柔的笑意淡去,挂上他一贯面对外人时礼貌的浅笑。

  “金捕头?”代真“看”向门口方向,“难道又出现了什么大案子?”

  金九龄脚步一顿,脸上热情的笑容转换成一种无奈,“怎么说我们也算是朋友,难道一定要有案子了我才能来找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