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情长

  要说赵敏何以敢一个人来见代真和张无忌?她所依仗的,就是代真和张无忌的仁义,这两人武功冠绝当世,内功同出一源,倘若联起手来,武林中当真找不出能够与其匹敌的对手。

  每每想到这一点,赵敏都深觉可惜,这二人不能为她所用。

  远远地,她看到代真与张无忌相携从西边行来,面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等到二人走近,她招呼道,“张教主,杨姑娘,好久不见啊。小二,上一壶你们这最好的茶水,有贵客来临!”

  小二利落地“嗳”了一声,扯下肩膀上搭着的布巾,扫了扫赵敏旁边的凳子,躬身谄笑道,“公子哥,姑娘,你们坐这儿。”随即就十分有眼色地退下。

  张无忌瞧他下盘轻浮,身体干瘦,猜他不是赵敏的手下,却也不敢松懈警惕,牵着代真坐下。

  赵敏面上含笑,眼眸亮晶晶的,如星子一般,丝毫看不出仇视,仿佛她对面的这二人是许久不见的老友,而非覆灭汝阳王府的幕后推手,“杨姑娘,我之前还真是没有想到,你是位武功修为不输张教主的巾帼啊,汝阳王府在你面前,简直如纸糊的一般。”

  这随口说笑的语气,倒叫代真心中更加警惕,倘若这赵敏今日这一出是为了报复,她还可应对一二,可这笑盈盈的模样儿……只怕所图甚大。她淡淡道,“若不是有几位长辈被你囚了,我也不想去。”

  赵敏嫣然一笑,转头对着张无忌道,“张教主,不用再盯着了,这倚天剑在我手中,自然是不会随意交出去。”

  张无忌并不纠缠这个问题,以他的身手,眨眼间能从赵敏手中夺下倚天剑数十次,“不必多说废话,周姑娘被你关在何处,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她?”

  “这个问题,张教主心中有所猜测吧,当然是带着我一起出海了,倚天剑是我家中宝贝,被灭绝盗了去,如今也算物归原主,可那屠龙刀,和倚天剑齐名,我却从未见过,不得不说是人生憾事。”

  张无忌嗤笑道,“倚天剑一直是峨眉派所有,不过偶然被你们捡了去,怎么能说是你家的?”他意兴阑珊,不想在此磨缠,“你说想跟我们出海,那就一个人也不能带,只能坐我们的船,还要放了周姑娘,这你能答应吗?”

  这是预料之中的条件,赵敏并不惊讶,她道,“坐你们的船倒是没有问题,只是周姑娘嘛,还要请她在我那儿多住一些日子,等我出海回来,我定然亲自送她回峨眉去,你看,我在你们手中,周姑娘在我手中,很公平。”

  代真冷声道,“我们并没有求着你要跟我们一起。”

  赵敏只是微笑,“你们要接她回去也没有问题,那她身上的毒……我可就不管咯。”这是她的后手之一,她的另一个后手,是谢逊。

  谢逊一旦回归中原,定然会掀起腥风血雨,武林众人可以念在张无忌的救命之恩上不去争夺屠龙刀,但谢逊本人,曾犯下无数血案,苦主们如今可都还活着呢,在他回到明教前,他的行踪都是值大价钱的,不异于赵敏手中握着的另一个人质。

  张无忌目光锐利地盯着赵敏,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实在想不通,世上怎会有如此狠毒又无赖的女子。

  代真悄悄在桌下捉着了张无忌的手,叫他冷静下来,如今,赵敏坚持要跟着他们出海,几乎扼住了两人的命脉,毕竟消息一旦传出去,他们还未出行就得被人跟踪,海上没有遮掩,要甩掉跟踪的船只几乎没有可能,就算侥幸在风浪中甩掉那些人,等到回到陆地,他们也寸步难行。

  “请周姑娘回到峨眉去,但是你得保证,我们出海在外的这段日子,她不能出事。”代真道。

  赵敏保证道,“当然,我可还在你们手中呢。”

  双方就这样达成了共识,彼此对彼此的心思都心知肚明,赵敏隐约猜到他们出海不是为了接谢逊回中原那么简单,若是那样的话,他们何必要带上周芷若和倚天剑,她想到江湖中的传言,以为倚天屠龙可能干系到一处宝藏,宝藏中藏着武功秘籍,她猜测的已经与事实大差不离。

  而代真和张无忌两人,实在是无奈,这赵敏定然是为了倚天剑和屠龙刀来的,也不知想了什么恶毒的计策,双方都彼此警惕,就看哪一方棋高一着。

  出海前,张无忌最后一次处理教务,收到杨逍从光明顶传来的密信,小昭失踪了。这封信中,杨逍将他对一个丫头如此关注的缘由写得一清二楚,又言明,担心这丫头在他们出海一事上搞鬼。

  张无忌再是涵养好,也气得一拳击在书案上。应付了一个赵敏,还有一个不知什么来头的小昭。

  代真走过去把他的拳头揉开,无奈道,“这能有什么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对金毛狮王印象平平,只想着这个人放到她的时代,吃几颗花生豆都不够,但从张无忌的叙述中,她又悲哀地发现,这个人精神有问题,到了现代,可能只是被强制治疗。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张无忌和代真乘船出海了,上船后,他还巡视了一番,为了保密,此次船上的所有船工都是明教教众及其家属,九成是男人,后厨上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婆子,年轻的姑娘也有,却是为了看着赵敏。

  他将代真的铺盖搬到自己的舱房去,一边收拾一边叮咛道,“你别乱跑,有什么事都找我,我觉得赵敏,甚至是那个小昭,都在船上安插了钉子。”

  不是他怀疑这些兄弟,江湖中有易容术特别出众的,能给人换一张脸,哪怕是亲近的人也很难分辨。

  代真盘腿坐在船舱里,手上扔苹果玩,说道,“不只是她们,船上还有一个熟人。”说罢她就拿着苹果啃了一大口。

  张无忌忙活的动作顿住,闭着眼缓了一会儿,才道,“是谁?”

  “那个被你咬了一口的姑娘,蛛儿。”代真上船之前就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一个姑娘身上的气味与那些浑身散发着臭汗与尘土气息的船工很容易分辨开来,更别说蛛儿还练了千蛛万毒手,气味更奇特了。

  她啧啧道,“按照话本的套路,她肯定是无意得知了你的计划,就偷偷混上船,她不想打扰你,只想默默地在一旁看着。”

  “我现在竟然有一种‘虱子多了不怕痒’的感觉。”张无忌自嘲道,“与其说这是我的魅力,不如说是屠龙刀太惹人眼了。”

  船在海上行了十几日,越是靠近冰火岛,张无忌就越是焦躁,他怀疑自己此行是对还是错,可惜在海风推动下,他们与冰火岛的距离还是一点一点减小。

  这一日,一个船工兴奋地来向张无忌禀报,他们在东北方的一座小岛上发现了狮王踪迹。

  张无忌连忙拉着代真去了甲板上,在船工的指引下,确实看到了拄着屠龙刀坐在岛边岩石上的谢逊。

  远处,谢逊也听到了海船行进的声音,他侧着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

  大船是无法靠近海岛的,张无忌命人在船尾放下一艘小船,和代真乘着小船去了岛上。他二人走后,船上诸人就三人一组,回到各自房间,本日的干粮和淡水也分成十份,由十个人分别保管,而船舱内的储存室,钥匙在张无忌身上。

  不管其中有多少不怀好意的人,总归不会对船工动手,他们总还要回去的。

  距离小岛还有二三百米,张无忌就兴奋地振臂高呼,“义父!义父!!”

  听到这陌生的青年声音,谢逊也激动得站起来,等他意识到自己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又坐了回去,来人是不是他的无忌孩儿还不能肯定。

  近了,张无忌不等小船完全靠岸,就激动地跳进水里,向前走了两步,又返回去抱着代真的大腿将她整个人举起来,“对不住,我见到义父太激动了,忘了你。”

  代真猝不及防,短促地“啊”了一声,就连忙抱住他的头稳定身形,又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后背。

  只是听声音,代真都听得出张无忌此时多么快活,欢快得仿佛一个少年,这是在她面前,从没有过的样子。

  张无忌将代真放在沙地上,转头朝着谢逊就跪了下去,眼中已溢出热泪,动情道,“义父,孩儿回来了,我……我……我终于又回来了。”

  谢逊被他的声音感染,也微微动情,可还是强拉回理智,说道,“年青人,我谢逊是个瞎子,许久没见我那无忌孩儿,声音也认不出来啦,你说你是他,叫我……”

  话音未落,就听张无忌背起拳诀来,一连二三十句,都是当初在这岛上谢逊教给他的。

  谢逊听得激动,立时站起来,走过来把住张无忌双臂,连叫了几个好字,把他拥进怀里,一下一下拍抚着他的脊背。

  二人父子相见,喜不自胜,此时,船舱内,一个弓着腰的老妪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怀念,“谢三哥,你见了你的公子心里欢喜,又不知,见了小妹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