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情长

  丫鬟们已经给五夫人换好寿衣,现下正在整理遗物,何太冲挥手让她们退下,看向张无忌,“小子,过来。”

  张无忌让不悔牵着代真的手,自己走到床前去,只见床上躺着的人已浮肿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眼珠深深凹陷,且尸体确实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香气,这香气忽浓忽淡。他又撑开五夫人的眼睑,用手指在她浮肿的面部按压了一下,之后又从怀中取出金针,刺入她的脸颊,取出后凑近鼻端嗅闻。

  何太冲失声大叫,“你干什么?!”左手成爪欲抓向他的后背,看见他只专心思索些什么,又硬生生停住。

  只是语气却不大好,“小子,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张无忌不答,突然爬到五夫人的床底查看,后又打开窗子,看到外面的院子里一簇一簇的奇花,手撑窗台跳了出去,凑近去仔细观察那些奇花。

  何太冲跟着走到窗前,说道,“小子,别装神弄鬼的了,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日必不能活着离开,也别想着糊弄我,我铁琴先生江湖行走多年,见识不是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能比的。”

  待得此时,何太冲的耐心已消磨完毕,只觉自己头脑发昏,怎么相信了这么一个毛小子的话。

  张无忌却是若有所悟,他走进房来,说道,“我已经确认了,五夫人确实是中了毒,且是十分难得的金银血蛇的毒。寻常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当然更不知道怎么医治。”

  何太冲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请你把这金银血蛇找出来吧,且你既然说是蛇毒,我爱妾身上必然有伤口,这伤又在何处?”

  何太冲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认为他是随口杜撰这么一种难得的毒物,好掩饰他先前吐出的狂言。

  张无忌浑不在意,“何先生,伤口可能在夫人的脚趾上,你去查看她的足趾趾尖,应能看到细小齿痕。”

  何太冲眯着眼瞧了他半晌,才小心地除去尸体的布袜,果然看到许多细小齿痕,那齿痕已经成了黑紫色。

  这些齿痕确实可疑,何太冲心中的天平又朝着张无忌倾斜,觉得这少年年纪轻轻,见识却不同凡响。

  “那金银血蛇呢?”何太冲亲手替爱妾穿好鞋袜,目光扫过她肿胀的脸颊,忆起佳人往日音容,心中悲痛。

  “夫人的床底有个小洞,便是金银血蛇出入的洞穴。”

  何太冲闻言大怒,一手提着床脚,连人带床放到一边,又向外面吩咐,“来人,取硫磺烟火来,我今日要把这劳什子的金银血蛇熏出来,大卸八块!”

  已有仆妇手脚麻利地取了烟火来,在洞旁点燃。

  不一会儿,洞中就传来蛇行的声音,两条头上生着肉冠的小蛇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何太冲眼疾手快,一掌拍下,两条小蛇登时毙命,尾尖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张无忌扭过头,不肯看这残忍的场景,余光看到柱子旁站着的两个妹妹,心中担忧,生怕她们被吓到。

  一掌拍死两蛇的何太冲哈哈大笑,笑声中颇有解气之意。

  他看着张无忌,目露欣赏,“好哇,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这么一个十来岁的小子,竟然能识得多少名医都不知的毒物,今日你替我找出这金银血蛇,也算是帮我的爱妾报仇了,我便不杀你,你带着那两个小丫头走吧。”

  张无忌一听,先是欣喜,随后又想到那二三十位医生,“那那些医生呢?何先生能把他们一并放了吗?”

  何太冲面露厌恶,“那都是些庸医,与其放他们出去害人,还不如去地底下陪着我的爱妾。”

  “可是……”

  “行了,你走不走?不走你就跟着他们一起死。”何太冲心想这小子忒不识好歹,自己宽宏大量放他一马,他还磨磨蹭蹭,想讨价还价。

  张无忌眼前一黑,那可是二三十条人命啊,这位何先生一句话,便要他们去陪葬,可他想到随自己一起来的两个妹妹,咬牙,不能再任性,总要把她们先平安送出去。

  “那小子便告辞了。”

  何太冲不耐烦地挥挥手。

  那位莫一扬姑娘亲自把他们送出昆仑派的大门,叮嘱道,“进来的路只有一条,你们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就能出去了,莫要耽搁时间,尽早离开这里。”说完面带踌躇。

  张无忌无暇与她周旋,登时便牵着两个妹妹告辞离开。

  “等等。”莫一扬跟了上来,从袖袋中取出几张银票,塞到张无忌手中,“这些银票你拿着,以后和妹妹好好生活,你医术超凡,想必不愁吃穿,日后莫要再冲动卷入江湖事端里。”

  张无忌听到这话,心情复杂,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子转身。

  日头西偏,还不待入夜,便气温骤降,张无忌一手牵着一个,走在还算平坦的小路上。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完全停住。

  他张了张口,又不知自己能说什么,低头,借着月光,他对上了代真的双眼。

  “不怨,你……”

  “无忌哥哥,你是不是担心高大夫啊。”

  不怨的直言让他心头一震。

  不悔也同样仰头看着他,“无忌哥哥,我们要回去吗?”

  张无忌立刻摇头,“不回去。”他不会再把妹妹们放在那种危险的地方了。

  他又迈开步子,大步向前。

  如果只有他一人,他一定拼尽全力想办法救那些人,可他还要照顾两个妹妹,这个念头便只能放在心底。

  昆仑派周边有依附其存在的小镇,张无忌带着两个妹妹住在小镇上,三天后,还是没打听到到什么消息,只知道昆仑派掌门最疼爱的小妾即将下葬的消息。

  他不再停留在这里,带着妹妹们向西行去。

  步行数日,这天,正午时分,张无忌带着两个妹妹在林中歇息,燃起一堆火,炙烤他捉来的兔子。

  远处突然传来一男一女争执的声音,男音听在耳中甚是熟悉,张无忌竖耳静听,认出这是数日前分别的铁琴先生何太冲的声音。

  “……死性不改……贪花好色……如今,又要纳新人……”

  “夫、夫人,是打是骂,我都毫无怨言……回去吧……”

  听到两人朝这边行来,张无忌左右看看,没找到能够藏身的地方,也就作罢。

  这些武林高手耳力超群,大多能以呼吸辩位,若是躲起来又被发现,只怕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他从烤好的兔子上撕下两大块肉,不悔不怨一人一块,自己也大快朵颐起来。

  何太冲追着夫人班淑娴已一天一夜,劳累不堪,又饿又渴,但他一向畏惧夫人,没有把夫人哄回去之前,他是不敢自己返回门派的。

  没想到又遇到了这个胆大的小子。

  “夫人,你饿了吗?我去抓两只兔子,烤给你吃,如何?”何太冲闻着浓郁的肉香,忍不住流口水。

  班淑娴并不理会,径直前行。

  何太冲却是忍不住了,“喂,小子,去给我抓两只兔子来。”

  张无忌看他一眼,“何先生还是自己去罢,林中野兽众多,我不敢离开妹妹太远。”其实是他不想理会这滥杀无辜又薄情寡义的人。

  班淑娴显是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子敢拒绝昆仑派掌门,噗嗤笑了出来,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问道,“这小子哪来的?”

  何太冲蓦地红了脸,血气上涌,一掌拍向张无忌,“你这小子,忒不识好歹!”

  张无忌就地一滚,避开他这一掌。

  一旁的杨不悔看这阵势,立刻把代真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何太冲和班淑娴两人。

  张无忌稳住身形,第一时间站在了杨不悔身前。

  班淑娴站定,目光灼灼地看着三人,“小子,我看这两个小丫头五官与你并无相似之处,她们与你有血缘关系么?”

  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无忌谨慎地答她,“这两个妹妹是我世交姑姑家的女儿,我们之间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哦?”班淑娴兴味更浓。

  代真悄悄地露出一只眼睛看着这女人,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前世无聊听了许多电视剧,剧中的反派有了坏主意时就是这个语气。

  “你去,把那两个小丫头抓过来。”班淑娴对身边的何太冲道。

  张无忌大惊失色,不知这铁琴先生的夫人想搞什么鬼,不等他有所动作,眼前一道青色身影闪过,那何太冲已一手提了一个,返回班淑娴身边,讨好道,“夫人,我已遵从你的吩咐,把人抓来了。”

  班淑娴向东南边行去,“我记得,这边有一处悬崖,你随我来。小子,你也跟着。”

  不需她多说,张无忌咬着牙跟了上来,“何夫人这是何意,我们兄妹若有得罪之处,你尽管找我来出气,抓我妹妹做甚么?!”

  代真和杨不悔被人提着后衣领,只觉得呼吸困难,脸颊都红了起来。

  听到代真的咳嗽声,张无忌心中更恨,“何先生,你不是说我找出金银血蛇,算是帮你爱妾报仇了么?你如今这般,算不算恩将仇报?!”

  班淑娴听他这么说,脚步顿了一顿,叫何太冲心中忐忑,连忙喝道,“一个小妾罢了,何况你只是找出了那蛇,蛇是我自己杀的,哪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