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有很多冒险者,她们在这里晃荡一下午,看见几个人穿着泳衣从桥头往下跳,把这里当成露天跳台。

  他们艺高人胆大,或者单纯就是胆子大,往下跳跟下饺子似的,还有人跟拍。

  “说实话,我有点怕海。”柳思南说。

  南燃问,“深海恐惧症?”

  “不,不是深海,”柳思南摇头,“在海平面上,前后左右都是看不见边际的海,没有人,只有海……我怕这个。”

  南燃给她讲了一些舒缓的方法,柳思南几次都想打断,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对海的恐惧并不是恐惧大海本身,而是半年前差点被拐卖的经历。

  与朋友的聚会演变成一场蓄谋已久的跨过人口贩/卖,事后她逃避去回忆当时的情节,但也在警察和她沟通的过程中,得知那些人不仅仅是人口贩卖,还有器官的交易,她胳膊上的针孔并不是注射了什么东西,而是被抽取□□样本进行配对。

  可想而知,如果她的配型成功,自己身上的器官,就不属于自己了。

  柳思南的后怕很漫长,并不是一下子爆发出来,海上偷渡的船,载满了昏迷的少女,盘旋在上方的直升机,等待器官取下后连夜送走。

  静谧的深海,为黑暗的交易提供绝佳的隐秘地点。

  这是她恐惧海的根本原因。

  “一镜第三十二次。”

  柳思南应声跳落,头朝下往后栽落,身躯舒展,一直坠落。

  韦影盯着镜头,就差最后一秒。

  “卡,”他按住对讲机,“重来。”

  “最后一秒又动了,”韦影很不满意道,“去问问她到底怎么了,前几场戏不是好好的吗?就最后一秒保持动作,有这么难?”

  南燃也在一边看着,“她前面几场在船上的戏都挺好,跳水救小孩,和歹徒搏斗悬空在船和海中间……她之前提过怕海,我还以为她已经克服了。”

  韦影的拧着眉头,压着心里的不耐,“明天是最后一天,租船很快到期,你和她谈谈吧,这个状态已经严重影响剧组的进度,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别让全剧组的人都在等她。”

  奇奇和Joey一个送毯子一个递暖袋和保温杯,“喝口热水,快暖和一下。”

  佛罗里达的天气并不算冷,但他们选的地点背阴,且现在已经到了傍晚,海水刺骨,柳思南已经跳了三十多次。

  “你说什么?”柳思南倒耳朵里的水,她是直接入海,海水的冲击力让她的眼睛、耳朵都感到非常不适,“我听不清。”

  Joey用棉签擦拭她的耳朵,随行的医生也上来看她的情况,“你的耳道有些发炎。”

  医生给她抹了点药膏,“注意别让太多水进去。”

  “老板,你歇一会儿吧。”Joey说。

  柳思南耳朵里的水被倒出来,缓了几秒才听清大家说话,闻言摇头道:“不行,太阳很快就落山了,要在太阳还在海平面上的时候入海,不然今天就白拍了。”

  “休息一会儿吧,”南燃走了过来,在柳思南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把毛巾给她,“今天不拍了。”

  柳思南顿时有点着急,“不好意思我状态有点不好,现在还没落山呢,我可以再来几条。”

  “再来几条你的耳朵就不能要了,”南燃有点无奈,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往耳道里看,里面有白色的药膏,“韦导的意思是,明天是最后一天,船的租借明天就到期了,他希望你明天一定要找到状态。”

  “今天不可以吗?”柳思南问。

  “太阳还没落山,但光线已经不足了,画面拍出来不好看,”南燃说,“韦导追求完美,你歇一会儿等天色暗下去,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再试着跳一次吧。实在不行,剧本可以改。”

  “我……对不起,”柳思南非常愧疚,“拖累了大家的进度。”

  “剧本不能改,”柳思南咬牙道,“你的剧本每一句都是设计好的,不能因为我拍不了就改。”

  南燃看她的眼神很温柔,也很包容,“换一种说法而已,没那么严谨,而且总不能为了我这点完美,让你受伤吧。”

  这话说得柳思南更不好意思了,根本没听出里面的情意,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low太挫太不行。

  今天的戏份拍完,已经凌晨了。

  韦影通知大家明天早上五点到,租期就是明天,如果她这边配合好,今天这个镜头就能拍好,明天只是补镜头多一些备用,时间上会宽裕很多,可她偏偏没演好,把重头任务压到最后一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柳思南一个人赤足在沙滩上走着,反正明天要拍的镜头她不需要化妆,憔悴一点正合适,不怕熬夜。

  海水并不总是蓝的,尤其在黑夜里,月光打在上面,会变成波浪起伏的银镜,也会在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形成大片浓郁的墨色。

  她悄悄离开酒店,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