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赵望轩的声音被宋云谏带的,也从慌乱之中平静了下来,“没有,刚抢救过来。”

  宋云谏说:“那他们什么意思?”

  赵望轩懵了一下:“啊?”

  宋云谏反身坐在傅靖琛的办公桌上,抬手欣赏自己的指尖,耐心地解释道:“我说,他没死,现在明家什么意思,靖琛过去能做什么?”

  跟傅靖琛有什么关系?傅靖琛去了明路就好了?这小朋友要傅靖琛哄?还是这明家的大人要傅靖琛哄?宋云谏也不是个白痴,猜得出个七七八八,就是想为难赵望轩,这消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他为难不到别人。

  之前没有见到宋云谏的锋芒,赵望轩以为对方性子很好,这几句质问把他彻底问懵了,于是小心翼翼道:“他是为了靖琛走极端的……明家应该是想靖琛去看看。”

  “果然,”宋云谏撑着身后的桌子,说道:“知道了,挂了。”

  他就这样挂了电话,也没给赵望轩一个答案,宋云谏把傅靖琛的手机放回去,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呆。

  夜景漂亮,但却危险,藏着不可预知的危机,人人都想进来掺和一脚,看不惯他跟傅靖琛好的人太多了,他的前男友,傅靖琛的前男友,每一个都是那么烂,要是这样的人也能志得意满,那就太让人不爽了。

  不过宋云谏还是愿意推波助澜一把,让明路跟傅靖琛见见,完成他的心愿。

  也叫他死心。

  傅靖琛回来的时候,宋云谏若无其事般地走上前去,他拿过一边的外套披在傅靖琛的肩上,并且柔声转告道:“明路自杀了。”

  傅靖琛转回头,低下的眸子写满了疑惑,宋云谏神色平静地转告道:“赵望轩来的消息,我替你接的电话,明家的意思要你现在过去看看。”

  傅靖琛应当也被此事惊住了,不过很快理清楚其中的事,不痛不痒地丢出一句:“我去了能救命?”

  果然跟自己一般的想法,宋云谏轻笑一声:“也许能呢,这么冷漠干什么?那可是你曾经最爱的小男友,别在我面前掩饰担心,我没那么小心眼,养的狗生病了都还要关心一下呢。”

  “我是在关心人呢,”傅靖琛扣上衣服,转过身来对上宋云谏的目光,“宋老师听不出来吗?”

  傅靖琛和明路那些事儿,傅靖琛对明路的态度宋云谏都再清楚不过了,他一点也不担心傅靖琛会回心转意,否则自己哪能站到今天?都这个时候了,他要是再怀疑傅靖琛的感情可就太没道德了,正是因为如此,宋云谏才平静地听着赵望轩带来的消息,平静地把这消息转述给傅靖琛。

  傅靖琛不让他失望,张口闭口的冷漠,连眼神里都没有关心,只是一瞬间的惊诧,他真是好奇,这小男友当年荒唐到了什么程度,叫傅靖琛这样失望,从那样喜欢到现在的无所谓。

  普通人就算结束了关系听到前任出了生死大事也不会毫无波澜。

  “那你去是不去?”宋云谏问。

  “你觉得呢。”傅靖琛甚至懒得回答这一句,他对明路冷得发指,两人好似从没好过,低头扣着纽扣,半点没有犹豫。

  甚至明路死没死都与他无关似的。

  “你得去,”宋云谏肯定的语气,“现在就去。”

  傅靖琛蹙眉看着他。

  宋云谏拉住傅靖琛的手,劝说道:“他是你前男友,跟你至少有过关系,明家都求上来了,这么大的阵仗,你非去不可,别让外面的人落下口舌说你无情无义,见死不救。”

  “他们试试?”傅靖琛哪管外人怎么说他,他不乐意被人支配,今天有没有宋云谏他的态度都很明白,他对明路已经心如死灰了,早就。

  “我陪你去,”宋云谏说:“傅总不在意别人的说法,但是我想看看,我关心你前男友的死活,这样行了吗?”

  “你脑子想什么呢?”傅靖琛拽起人就走:“跟我回家。”

  宋云谏停下来,收手道:“不,你陪我先去看过明路,我们再回去。”

  傅靖琛上下打量着宋云谏,他知道宋云谏内心里是善良热情的,不过明路的身份特别,轮不到他来关心,何况明路还是自己的前男友,宋云谏这个现男友的反应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真的关心他?”

  “替你关心而已,”宋云谏说:“傅总陪我去看看吧,这也不是小事。”

  傅靖琛想不明白宋云谏的心思,但去见明路他也不是不敢,顶不住宋云谏温言软语的两句哄,也就陪着人过去了。

  明路自杀说是被家里的女佣先发现的,最近明家一直来人,进出着医生,明路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有点抑郁的倾向,结果没多久就走极端了,这个曾经玩的花哨的小少爷竟为傅靖琛得了相思病,日思夜想,后悔过去做的错事,被傅靖琛的态度反复折磨,终于扛不住压力,选择了割腕自杀。

  宋云谏和傅靖琛到的时候,明家上下的人都守在房门边,他们不认得宋云谏,先是看见了傅靖琛,就急慌慌地迎过去,先上来的是一个妇人,抹着眼泪地向傅靖琛哭诉:“靖琛你来了,我在这眼巴巴地等,这孩子为你犯傻,怎么劝都没用,这段日子一直是郁郁寡欢的,睡梦里都念叨你的名字,谁知道今天就干了这么要命的事,要不是被人及时发现,就真的……”

  她是明路的母亲,宋云谏看她的眼泪掉得真切,很能共情作为母亲的心情,房门紧紧关着,里面的人到底怎样了也没能看见。

  “你快进去看看他吧,我哄了他好一会,他只要见你,靖琛阿姨求你,我知道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你看在他性命垂危的份上,不要今晚跟他计较,跟他说些好话好吗?他是真的知道错了,对你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你给他一个机会……”

  正当她要长篇大论地劝说时,傅靖琛没耐心地打断了人,言语冷静道:“人呢?”

  明夫人赶忙说:“在里面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开门。”

  她使唤人开了门,床上躺着性命垂危的明路,宋云谏往里面瞄了一眼,紧随着傅靖琛走进去,家里的人似想拦他,但也没真的拦住。

  明母也跟着进来,跟躺在床上的明路低语了几句,告诉他傅靖琛来了,明路睁开眼睛,看见傅靖琛的神色里全然是高兴与惊喜,他雪白的手腕上缠着纱布,脸色憔悴,楚楚可怜地从床上爬起来钻进了傅靖琛的怀里,明母欣慰地看了二人一眼,就知趣地离开了。

  她本来想把宋云谏这个不知身份的人拉走,但看到明路抱住傅靖琛的时候,傅靖琛想要推开,却被宋云谏按住了肩膀示意他不要动,明母以为这是来劝和的人,也就放着宋云谏在这里了。

  “琛哥,你来了,你来看我了,你还是担心我对不对……”明路躲在傅靖琛的怀里喜极而泣,连声音都是那么可怜,叫宋云谏这个现男友听着都怜惜。

  来之前宋云谏就跟傅靖琛说好了,叫他表现好一点,不用担心他的在场,给一个性命垂危的人基本的关心就好,可就算已经这样说好,傅靖琛的语气还是那么冷,听着叫人察觉不到情感温度:“见我做什么?”

  明路缓缓抬起头,在看到宋云谏的时候不自在了一下,但很快就把他抛诸脑后,对傅靖琛道:“我想你了。”

  他生得娇小可怜,精神状态的确不佳,像是熬了几个通宵没睡,一张巴掌脸蛋此刻尽是疲倦,谁看了不疼惜?

  宋云谏的注意力却不在明路身上多停留,而是听着他当着自己的面对傅靖琛荒唐的表白,若无其事地欣赏着房间里的物件。

  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富丽堂皇的客厅,精致宽敞的卧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也不缺却为一个人要死要活,再看看外面那些为生活拼搏,一天24小时没多少自由的普通人,忽然不知哪种生活状态更好了。

  “想我了?”傅靖琛的目光落在明路的鼻尖上,眼神略带讽刺,“什么时候开始爱我这样深了,为我要死要活了?我听见消息的时候,以为是通知错了人。”

  “琛哥……”明路泪眼汪汪。

  傅靖琛一点没有把明母的交代放在心上,也没有温言软语地说什么好听话哄着明路,宋云谏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在场叫他们不方便了,主动提议道:“我先出去……”

  “站着,”傅靖琛低眸看着他,“是你要我来的,我陪你过来,你没道理不在场。”

  明路这才明白傅靖琛出现的原因,竟然会是宋云谏叫他来的,他不理解这个现任的想法,只是带着审视地看着宋云谏。

  傅靖琛低头问:“医生看过了吗?”

  明路坐在床上,轻轻将手腕移到腿上,低低地说:“看过了。”

  “说什么?”

  “很严重,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那还唤我来?”傅靖琛说:“我来了能叫你心情好,还是能叫你好得快?”

  明路水汪汪地眼睛抬起来,完全不在意别人的在场了,“我都这样了,你还是要这样对我说话吗?”

  傅靖琛神色冷漠:“是我叫你这样的?”

  明路被塞住了,眨了眨眼睛,说不出话来了,傅靖琛太咄咄逼人了,不管你什么样,他对你没情感的时候连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你,叫人心寒。

  “我以为我跟你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做这种事,就当真以为我们能重归于好?”傅靖琛说:“你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你爱玩,我也没阻止你玩,我远离你不就是了?怎么,现在猎物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了,不高兴了?”

  “琛哥我已经不玩了,”明路掉了眼泪,被傅靖琛的冷言冷语逼得伤心,“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呢?我当初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可我被你的真心打动了,我爱你了琛哥,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信我一次呢?是,我是跟别人玩真心话大冒险才接近你的,那只是一个游戏没错,可我后来是真心喜欢你的啊……”

  “你真心喜欢我,就是在群里跟你的狐朋狗友们分享把我拿捏到了哪一种程度?”傅靖琛挑眉,“你真是太喜欢我了。”

  明路攥紧拳头,咬着下唇,闷闷地说:“对不起……”

  宋云谏靠着书桌听二人说话,他看明路的眼泪,看傅靖琛的冷漠,自己像个局外人,负手而立,不曾出言参与。

  傅靖琛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人很没有耐心,今天要不是他让我来,你死了我都不会过来看一眼,我跟你现在是什么关系心里没数吗?比陌生人还不友善,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关心你的死活?”

  “你一定要对我这样说话吗?是因为他在场吗?”明路软声说。

  宋云谏听到自己被牵扯进去,很是无辜,他收回目光,不对上明路投来的视线,也不回应傅靖琛的眼神,自己在那儿欣赏房间解闷,谁也不搭理。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傅靖琛道:“他在不在场都不影响我对你的态度,我这次过来是想告诉你,你是死是活早就在我们结束的时候一切都与我无关,你爱我也好,不爱我也罢,我都不关心,将来你是否为我寻死我也不关心,顺便通知你一声,我打算跟宋老师结婚了。”

  明路的脸上写满了惊诧,他以为今晚怎么也会听个好话的,却没想到会收到这样打击人的消息,傅靖琛一副对他漠不关心的样子彻底击碎了明路最后的倔强,满室留下粗重的呼吸声,来自床上可怜的小家伙。

  宋云谏看着傅靖琛就要这样离开,抬步过去,在他耳边低语道:“在外面等我。”

  傅靖琛疑惑着,拧眉看他。

  宋云谏激着人道:“怎么,怕我伤害他?”

  傅靖琛不理会他的糊涂言语,丢下一句:“五分钟。”

  他说完出门,他懒得在这里待一秒钟,懒得应付明路一分的情绪。

  他对他的无情,连宋云谏都看不过去。

  门关上的时候,宋云谏回过身,瞧着病床上还在震惊伤心的明路,出言宽慰了一句:“我相信你。”

  明路对宋云谏的眼神很是有攻击性,一点不藏着掖着,与方才对傅靖琛深情款款楚楚可怜的样子形成强烈反差,但宋云谏也不感到稀奇,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应该的。

  “我相信你是爱他的,你看,你都为他唱这么大一出戏了,花了心思的。”宋云谏直言不讳。

  明路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他先是笑了笑,说道:“来之前我的确挺担心你的,毕竟是一条人命我也不可能说坐视不理,不过来之后看看你们家这些人的反应,尤其是你母亲,我就知道不是我阴暗龌龊想太多,是你太会玩了,傅靖琛刚刚怎么夸你来着?我看你不止会玩真心话大冒险,也挺会玩弄别人的心思,你母亲那噼里啪啦的眼泪是被你玩了进去,还是助你一臂之力的?”

  明路的拳头悄悄握紧。

  宋云谏站在窗口娓娓道来:“明少爷,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要我挑得更明白吗?”

  “不明白你的意思。”

  “哦,那好,”宋云谏说:“我这人其实特别擅长一个游戏,叫大家来找茬,听过吧?”

  明路一脸的疑惑地盯着窗口的宋云谏,看他走到窗边,抬起手,指尖在窗沿轻轻抹了一下,而后回头对自己道:“你刚被抢救过来,怎么抢救的,在家抢救?那医生呢?就算你脱离了危险门口却一个医生不留?一个想要自杀的人,他父母竟然敢让他单独在房间里待着,直到傅靖琛过来?还有,你看见了,你房间里一点药水味和医用工具都没有,如果说你不是在家里抢救的,那么你刚抢救过来,你家人就把你从医院送回来了?”

  宋云谏扇了扇空气,依然没闻到任何合乎逻辑存在的味道,“好大的心啊,再来说你母亲,眼泪很真,估计是真的担心你,她我不能确定是不是知晓内情,毕竟一个母亲能为孩子做到什么程度都是有可能,可能会陪着你胡闹,可能也只是出于关心。”

  明路低下头,不看人,只讽刺了一句:“你以为自己很聪明?请问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宋云谏道:“理由?你的理由可太简单了,你知道现在我跟傅靖琛好,你没什么好使的法子,你闹一场自杀的戏,不为了让傅靖琛回心转意,只单单让他过来你就赢了,明天我就能收到相关的消息,告诉我我的男朋友深夜去看了他的前男友,担心他,让我跟他产生隔阂不就是你的理由和目的吗?”

  明路不认,冷声说:“别乱猜测了。”

  宋云谏追根究底:“我乱猜测更好,可你一个都要自杀的人了,看见傅靖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对他撒娇呢?我还以为你会心灰意冷地祝福他今后幸福呢,结果你钻进他怀里跟他撒娇卖弄哭诉委屈,这真是一个想死之人的心态吗?”

  宋云谏从一进门就在看这些人的反应,从明母和明家的其他人,以及明路这个当事人,处处是破绽。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相信你爱傅靖琛,你用了这样的手段也不过是为了挽回他,你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好傅靖琛的态度,甚至我都会觉得傅靖琛对你过分,你以为自杀这种事不会让傅靖琛无动于衷,一切都顺利,可你也太低估傅靖琛的原则。”

  宋云谏看着他眼角的泪花已经风干,继续揭露道:“傅靖琛对你为什么前后的反差可以这么大,你当年做的事有多荒唐自己不明白吗?傅靖琛很了解你,因为他对你用心了,可你却一点也不了解他,你只当他是能在朋友面前炫耀的工具,你拿下他叫你优越感爆棚,你是傅靖琛的第一个恋人,听起来都让人佩服啊。”

  明路气喘吁吁,明明长篇大论的人不是他,可他反应却像是疲惫极了:“我跟琛哥的事情你管不着,你是后来者,不要在这里妄加揣测,心理阴暗的是你宋云谏!”

  “是吗?”宋云谏来到床边,小朋友始终是小朋友,几句事实戳破了自尊心,游戏又不按照他的掌控范围走了,没收到傅靖琛的关心不满,没让游戏顺利进展不满,如今还被痛批了剧本更不满,可该哄着人的不该是他,宋云谏可半点不心慈手软。

  他俯下身来,眼神犀利充满质疑,在明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那纱布被他紧攥在手里,一缕碎发落在鬓边,将一张俊美的面庞衬得更加锋锐,宋云谏审视着明路的眼睛,咄咄逼人道:“来,拆开给我看看。”

  床上的人连痛叫都没有,留下的是满室惊慌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