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

  次日宋云谏来到学校,先是问校长在吗,有人说应该在,他没犹豫,径直去了校长的办公室。

  他原本是想去校长的家里谈这件事,但昨天累得很,没心情,也怕自己的情绪不稳定,今天才动身去找人。

  办公室里,校长正在跟新的副校长讲话,谢江被弄走以后,副校长的职位空缺了下来,都以为会从上层领导里再选拔一个,但是没有,外调了一个副校长过来,对这位新的副校长大家是不太熟悉的,背景也不熟悉,不过谢江的事在前面,怎么着这位副校长应该是个正面人物。

  兰财可经不起第二次打击。

  宋云谏站在外面等,一直到二人交流完了,两位领导从里面出来。副校长是个看起来十分亲近的人,他看见宋云谏的反应先是对他笑了一下,然后点头示意,回身对校长说别送了,留步之类的,就抬步离开了。

  宋云谏看着那位副校长,算是打了照面。

  “进来吧。”校长请他进去。

  宋云谏进门以后,校长给他倒茶,问他喝点什么,宋云谏说:“不用了,我想跟您谈谈恢复课程的事。”

  校长的手上一顿,抬眸问:“你不是已经在上课吗?”

  宋云谏摊开说:“我的意思是课程恢复到和之前一样的数量,现在的课太少了。”

  校长笑了一声:“明白了,想涨薪,嫌工资低了。”

  课程越多工资当然越高,原先兰财给他开的薪资就不低,足以养活自己的同时还余下不少,现在他的课被砍了一大半,工资当然也跟不上了,自己生活没问题,但他还有别的支出和责任,那就远远不够了。

  校长追问:“最近遇上难事了?”

  宋云谏没有隐瞒:“算是,学校这方面的意思呢?能调整吗?”

  校长说:“那得看你自己,我怎么说呢,为什么砍你的课你知道原因,这事情没解决,肯定没法把你的课直接恢复成原来那样,就算我跟上面申请,也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是不是?”

  “您的意思是,我只有解决流言这件事才能涨薪是吗?”

  “那当然,宋老师在我们学校里的人气居高不下,很多学生还是想上你的课,这些情况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流言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最近刚刚平息一点,宋老师不想又成为焦点吧?”

  “没别的办法吗?”

  “先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说吧,或者你再等等,嗯……三个月,我跟上面提,到时候上面也不好再这么压着你了。”

  宋云谏没应声,他保持沉默,看着校长弄手上那杯茶。

  校长回头,见他的脸色不太满意,笑了一声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宋老师自己心里清楚,还需要问我吗?”

  宋云谏不明白他指什么,现在有任何别的办法,他都会去尝试。

  校长把弄好的茶端到宋云谏的面前,笑眯眯地说:“云谏,你头顶有人呢,求不到我这儿来,是不是?”

  他没有挑明,那眼神里的深意已经非常明显。

  宋云谏接过校长的茶,从容道:“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校长又笑,暗含深意道:“随你怎么说,但是那位可比我厉害多了,我也是个被压的,顶头有人,许多事没法自己做主,我就是想给你恢复课程,也得说过顶头那些人,他就不一样了。”

  校长点到为止,也不需要将话挑得太明白了,二人心里都清楚。

  “考虑考虑,”校长说:“真着急就别端着了,利用好自己的资源。”

  茶叶的香气清淡,校长的语气却不文雅,他此时化身了娼院里的老鸨,哄骗一个清白人为生计献身似的。

  宋云谏将茶杯搁下,退出了校长的办公室。

  第二节课他过去上了,今天他一共就两节课,上下午各一节,但今天学校里有演出,老师们都在忙着,上完课也不能消停。

  宋云谏没有参与进去,他下午上完课是三点半,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差了半小时,但他仍然没有动身。

  “宋老师,你怎么不去看看排练啊,操场的台子都搭好了。”王琳走进来看他发呆,提醒他去参与热闹。

  宋云谏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傅靖琛来了吗?”

  王琳肯定地点头:“来了,他今天有在上课,我看到他了,不过……”

  宋云谏:“怎么了?”

  王琳说:“不过走没走我就不知道了,他很少到学校来,一来就人声鼎沸的,操场也没见他在,估计这种场合也不是人家愿意参加的。”

  对于傅靖琛来说什么没见过?学校的表演对他是没什么特别的吸引力,请他去都不一定去,人家要真想看什么演出,那专业的不看来这儿看?想着是说不通的。

  宋云谏起身往外走,王琳问他去不去看演出,他说不了,晚上有事。

  还有二十分钟。

  到了傅靖琛的办公室门前,门开着,里面没人,不能判断他还在不在,只是这时候他不在,宋云谏反而感到轻松,他原本就觉得来找他不是个好的主意,路上也一直在犹豫,现在见到里面没人,心里大石落了地。

  他见到了他该怎么说呢?让他帮忙?自己都没有答应别人的追求,请他帮忙的时候倒是热情,这算什么事……

  算了,宋云谏下了楼,他要赶时间,匆匆收拾着东西就去了地下车库。

  上回因为那持刀的女人发疯,宋云谏对地下车库也有了阴影,宋云谏四处张望了一下,生怕他的车后还藏着什么人,他经不得再次被吓了。

  结果还真没想错,这回等着他的另有其人,宫烊,那个很久没有晃在宋云谏面前的学生。

  宋云谏直白地问:“你干什么?”

  宫烊拍了拍大腿,好像等候多时:“差点以为你不会下来了,你不是不让我在你办公室出现吗,我在这儿等你没事吧?”

  宋云谏拉开车门要上车,没打算搭理他,他刚要钻进车里,宫烊就扯着嗓子说:“宋老师,我辍学,我辍学行吗?”

  宋云谏一愣,回过头看着这个发疯的男生。

  宫烊说:“我想过了,你不是不愿意跟我搞师生恋吗?那我辍学,我不是你的学生了,你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为什么他遇到的人都是这种牛鬼蛇神?谭明说的真是没错,他真是招奇葩的体质,在追求他的这么多人里,没几个正常人。

  “你脑袋被门夹了?”宋云谏回头,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你辍个学我就同意了?你是不是以为在我眼里我只是不满意你是我的学生而已?”

  宫烊认了死理:“那还能有什么?!你就是在意这个还不乐意承认了?我给你台阶了你还要怎样?他妈的我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唯独在你面前找不到一点为人的自尊,我就不明白了我有哪点是你不满意的,矜持得有个度吧,我难道不比外面那些下三滥只想睡你的人好多了?!”

  他在地下车库里吼,一点没注意着人,宋云谏的风声刚平息,敢情这死缠烂打的学生就想把他再次捧到顶峰去,宋云谏一把推上车门,神色冰冷地说:“好,不明白是吧,那我再说一次,我看不上你,我在外面陪的人个个都能压死你,所以我看不上你,我的少爷听得明白吗?辍学一点用没有,我一个没师德的人,你辍学哪能威胁到我?你就是厉害得上了天,我看不上还是看不上,清醒点,行吗?”

  “你该死!”宫烊突然发了疯,也许是压抑得久了,也许是被宋云谏的话激的,他扣住宋云谏的双手,就将人往车上压,竟然想大庭广众动粗。

  “你疯了!放开我!”宋云谏今天的糟心事一堆,将要面临的事也在挑战他的理智,被宫烊这举动一闹,他手上也没留情,竟然就要在这里跟自己的学生殴打起来,那指定能上明天的新闻。

  就在这时,宫烊突然被人拉开,一只手狠狠抓住宫烊的头发,然后将人从宋云谏的面前扯开,向后掀去,宋云谏反应过来时,已经看见宫烊被摔在地上,旁边站着的人冷眼看着,傅靖琛捏了捏手腕。

  “发什么疯呢?”他问地下跌落的人,语气冷得发指,“对自己的老师下手,是他没师德还是你没教养?”

  傅靖琛的威严是与生俱来的,他平日里对他宋云谏的表现太温柔,以至于宋云谏会忘记,这个人的本职不是老师,是金融圈混到头的佼佼者,尸山血海的金融圈出来的人,其气场不输一个手持利刃的杀人犯。

  宫烊见了傅靖琛,竟没力气了似的,安分了许多,那是让宋云谏都不能理解的安分,宫烊是个被宠大目中无人的少爷,按理说他不应该对傅靖琛产生恐惧感,因为在他眼里放不下任何人。

  可他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宫烊没敢抬脸,傅靖则琛蹲下身,咄咄逼人地问:“你刚刚想对他干什么?”

  宫烊后退:“没,没什么……”

  “你想亲他,打他,还是强上他?”傅靖琛声音带着十足的穿透力,“好好说,每个答案都有不同的下场。”

  宫烊半句话都吐不出来,他咽了口唾沫,然后视线缥缈起来,肩膀也在轻抖着。

  傅靖琛抬手过去,只见宫烊本能地往后一缩,脸上是惊慌和防备,傅靖琛的手还是伸了过去,抓着他的头发将人往自己一拉,扣着他的脑袋说:“他外面陪的人就是我,这次我当没看见,你有勇气的话下次再来找死,我等着。”

  然后松开指尖,丢出一句:“滚蛋。”

  宫烊爬起来跑了。

  宋云谏没听见傅靖琛跟他说了什么,但是对宫烊的这份恐惧有几分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怕你?”

  傅靖琛转身走回来,宋云谏的头发乱了,衣服也被扯乱了,他体贴地给他整理着,没有方才的寒意,眸光转变的迅速,说道:“小孩都怕我,我从来就不讨小朋友的喜。”

  宋云谏没有接受这个解释,他知道这是胡诌,但他也没追问。

  “我得走了。”宋云谏转身要上车。

  “你刚刚在找我?”傅靖琛问,“主任说看你来了我办公室。”

  宋云谏身形顿了下:“我……没事了。”

  “想通了,还是想好了?”傅靖琛说:“我上回跟你说的话,记得吗?”

  宋云谏低下头,只向傅靖琛露出一个雪白纤细的脖颈,“没想。”

  傅靖琛说:“看来是被别的事给耽误了。”

  提到事,宋云谏着急了几分:“我今天有事,真得走了。”

  他话音刚落,“砰”的一声,车门被紧紧砸上,傅靖琛的手按在上面,他抬步向前,顶着宋云谏的身子,压在他后颈说:“今天晚上有个烟火盛宴,特地为宋老师准备的,赏个脸,陪我去看看?”

  宋云谏决绝:“今天不行。”

  意思好像明天就行,总之就是不巧了,今天就是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宋云谏去拉车门,傅靖琛的手还是按在上面,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眼见着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宋云谏回头望着他:“你干什么?”

  傅靖琛从他手里夺了车钥匙,然后淡定地往自己的身后塞,而后抓着宋云谏的手腕,就向另一边走。

  “不是有急事吗?我送你。”

  宋云谏抽手说:“不需要,我自己去,你放开我。”

  “我今天请的师傅是定时定点放的,烟火只有今晚,后面几天可全都是阴雨天,宋老师有事忙,我就先送你去忙,忙完了晚上我们再去看,还有意见?”身后的人停下了动作,傅靖琛回头看着他,然后又是一拽,宋云谏抬步跟了上去。

  宋云谏没有被他的说辞打趴下,他只是输给了傅靖琛这种合理的无赖,他永远别想在耐心上拼得过这个人,跟他较量没好下场,只是纯纯的耽误功夫而已。

  他被塞进傅靖琛的车里。

  车子开出了地下车库,傅靖琛问他去哪,宋云谏沉默寡言,不肯说话,傅靖琛也扛得住,说道:“那我就先往烟花那儿开。”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

  宋云谏没有说话,是在想还要不要去,他最不想跟彦文修再有一点点的牵扯,哪怕见一面,都是打心底里的排斥,四点钟是他的噩梦,它没到,让他松了一口气,又感到如释重负。

  傅靖琛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车开出学校以后,他才出口说:“有事不来找我,求别人,校长能做什么,不抵你在我面前说一句软话。”

  宋云谏已经不想问问题了,傅靖琛知道什么都应该。

  “你要是决定今天不跟我说一句话,我就默认我的所有决定你都是同意的,宋老师,我话说在前头了。”傅靖琛说。

  宋云谏闭了闭眼,疲倦袭满全身,有时候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他今天连去赴约见那个人都不怕了,还要什么自尊。

  宋云谏语气低迷地说:“傅靖琛,你的权力有多大?”

  这话很突兀,也没有任何的征兆,突然起得头,傅靖琛看过去。

  “你在兰宁能只手遮天吗?”宋云谏像是自说自话,“能不能跟那些顶头的人碰一碰,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能不能让我的家人从今往后都不受到一点点的不公,能不能?”

  傅靖琛目光沉了下去,锁定着副驾驶像是在说梦话的宋云谏,他踩停了刹车。

  “继续。”他丢下两个字。

  宋云谏便继续道:“你能的话,别说今天晚上的烟花,你扒了我,贯穿我,施暴还是什么,随你的意,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会有一句怨言……”

  他放下了,放下了端着的架子。

  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他转头看向傅靖琛,神色浑浊地说:“不止是恋人,你让我藏在地下做你一辈子的泄/欲工具都行。”

  宋云谏的指甲陷进皮肉里去,那点鲜红的血丝渗出了皮肤表层,在皙白泛着青筋的手面上显得如此骇人,“傅总,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