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禽。

  宋云谏被抱上了车。

  他其实没到走不了路的情况,他只是有点头疼,但也懒得反抗傅靖琛了,坐在副驾驶,宋云谏扶着额头,头晕目眩的。

  “吹冷风了?”傅靖琛朝他瞟了一眼,宋云谏一直摸着额头,面色很差的样子,他很快发动车子,往最近的医院赶过去。

  “没有,喝了酒,”宋云谏五官扭曲,脑子里嗡嗡嗡地响,他用力按了下额头,垂下手说:“你那件事,是怎么回事?”

  傅靖琛说:“你带她来见我,就没问过情况?”

  “问了,”宋云谏说:“没问太多。”

  傅靖琛看过来:“为什么?连事情都搞不明白就带她来见我?”

  “她说要找你,平白无故要找你,应该是跟你有关吧,”宋云谏看向窗外,“我不想插手。”

  “所以你就觉得她肚子里是我的孩子?”傅靖琛充满责怪的语气,宋云谏可不像是这么犯浑的人,他昨天夜里抱着的人还对自己很是防备,追根究底的,这怎么到了别人身上,情况也不愿意了解透了。

  “我只是觉得很合理。”

  “怎么说?”

  “不合理吗,堂堂珍岛集团的总裁,怎么可能没有过情感经历,都说你身边没人什么的,凭借你的地位,根本不缺人陪吧?如果明面上没有,地下肯定就是有的了,或许你喜欢花哨的玩法。”宋云谏垂着眼眸说,他一开始也闪过怀疑的念头,但也不知道怎么了,这顶帽子就扣在傅靖琛头上了。

  傅靖琛挑出他话里的毛病:“你都觉得我不缺人陪了,所以我点什么样的没有?既然如此,我何必又去搞什么地下恋情?就算我喜欢花哨的,就不能摆在明面上了?”

  “如果你想给自己立一个不近女色的人设呢?”

  傅靖琛扶着方向盘,听出他话里的猫腻:“宋老师,你这是带了很大的私人情感?我为什么要给自己立这个人设?这和那些仇富的想法有什么区别?觉得富人就都是坏的,像你觉得我不搞明面就一定会搞地下?”

  宋云谏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可能会误杀,但是他宁可错杀一个,也不要重蹈覆辙,他握住自己的手腕,沉闷地说:“难道不是吗。”

  傅靖琛看过去,宋云谏垂着眼眸,情绪低了下去,他的模样像是出了神,想到了什么人,傅靖琛心知肚明,扭回头,没有追问什么。

  到了医院,傅靖琛带宋云谏去挂号检查,宋云谏的头疼脑热减轻了一些,医生说他受冷了,平时要注意保暖,傅靖琛想大概是昨天晚上的温度低了,或是宋云谏吹了冷空调,再是吃了什么凉性的东西导致的。

  他给宋云谏单独开了一间病房,没有在那人群聚集的大厅里吊盐水,宋云谏说不用搞特殊,一瓶葡萄糖而已,不需要住病房里吊,但傅靖琛一句话打消了他:“你想在大庭广众下听那女孩的事?”

  宋云谏没有二话了,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病房里有热水,傅靖琛亲力亲为,倒了水放在宋云谏的床头。

  “究竟怎么回事?”

  傅靖琛在床边站着,看着他,事不关己,态度冷漠地说:“那女孩怀了谢江的孩子。”

  宋云谏反应了一下,对上了号,拧眉确认:“副校长?”

  傅靖琛看他:“你在学校这么久,连副校长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并没有在学校很久,只有一年多而已,”宋云谏解释:“平时大家都叫他副校长,我跟他又不经常见面,他在校长那一片区域的,不是很熟。”

  傅靖琛说:“难怪了。”

  宋云谏追问:“怎么会是副校长?”

  傅靖琛说:“这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那个女孩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出卖色相是为了寻求刺激,还是另有所图,都由着她去,听她的意思,两个人一直都挺好的,谢江没允许她怀孕,但是她没听话,这次怀了,她想生,谢江不允许,两个人就闹掰了,还威胁她说敢生就把她怎么样。”

  “副校长已经有家室了。”

  “这就是那女孩不能生的原因之一,”傅靖琛说:“我是不了解你们的副校长是什么人,但如果是我,一个听话的小丫头会得我的意,一个有所图谋,还会将我军,威胁到我声誉的姑娘我就不能放任她了。”

  “我知道,我一直听别人说,副校长的来头很大,可为什么,她会去找你?”

  “大概觉得我压得过你们副校长?”傅靖琛说:“她跟我说,谢江现在想要她的命,威胁她说一周内孩子还在,他就让她一尸两命。”

  宋云谏面色凝重:“难怪她那么害怕,说什么怕自己死在不知名的角落里。”

  傅靖琛语气轻松:“两个人应该是闹掰了,谢江现在是不管她的死活,只是给了她打胎的期限,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她才去找你。”

  “她为什么不去找警察求助?”

  “她没打算把这件事闹大,她只是希望谢江得到应有的惩罚,她还要脸,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谢江在兰宁还算是有势力,她公开跟他作对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即使她毁了谢江的声誉,也难免被谢江的家里人搞死,她可不想死,所以我说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非常聪明。”

  傅靖琛眼里有对这女学生聪明做法的赞赏,也有对她知三当三的鄙夷,学校里总会有些聪明至极的女生,让那些自以为能占得了便宜的老男人毁在其中。

  “那为什么不去找校长,却是去求你?”

  “这就拜你所赐了宋老师,”傅靖琛笑了一声,“知道她今天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宋云谏是个非常好的老师,她跟谢江处这么久,一眼就看得出好老师是什么模样的,那些流言蜚语她从来就没信过,还说她看得出我对你非常爱慕,她相信你,就会相信我,至于校长……”

  傅靖琛顿了顿说:“万一他和谢江串通一气,为了学校声誉什么的,她不是自寻死路?”

  所以,傅靖琛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不属于兰财的利益牵扯者,他是免费来任教的,随时来,随时走,不管她嘴里对他宋云谏的认可是真是假,至少是能取悦到傅靖琛的,她认定了他宋云谏和傅靖琛的关系不一般,把希望都落在自己身上,是她做出来的决定和判断。

  原来她早就想得那么明白,宋云谏又一次低估了人性,总觉得这些在校的大学生,苍白懵懂又无知,容易被那些坏人欺骗,容易掉落进他们的甜蜜陷阱,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并不是,她比当初的自己聪明多了,不知道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对原配的伤害已经造成了,自己的未来也因此受了影响,就算最后那个人落了马,这一切就一笔勾销,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一样了吗?

  宋云谏收紧指尖,“为什么觉得我会帮忙,还认定了我求你你就会帮她……”

  傅靖琛的指尖敲打着身后的柜子,漫不经心地盯着病床上的人,“很难想吗?院里现在流传的,我和宋老师可是有私交的。”

  宋云谏看了他一眼,他说的没错,王琳也觉得他和傅靖琛是有私交的,她说总觉得傅靖琛对自己的态度跟别人不一样,宋云谏也不知道这件事能瞒到什么时候,傅靖琛的喜欢能压抑隐藏多久,能顺着他多久。

  宋云谏匆匆收回目光说:“那……你会帮她吗?”

  既然所有事都已经明了,就该有个结果了。

  可傅靖琛却果断地说:“不会。”

  宋云谏蹙眉:“为什么?”

  傅靖琛反问:“我为什么要帮她?”

  宋云谏没太明白:“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吗?”

  “我知道就必须要帮她吗?我有什么责任,宋老师?”

  “她不是你的学生吗?”

  “不,她是谢江的学生。”

  傅靖琛的话将宋云谏堵的哑口无言,其实自己并不够了解傅靖琛,他应该记得,傅靖琛是个很理智果断的人,他不像那种什么破事都会大包大揽菩萨一样普度众生的人,他的目光非常尖锐,只把注意力放在目的,和利益这两件值得去做的事上。

  宋云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的确,这件事跟傅靖琛没有关系,对方并没有伸手援助的理由,女学生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仅仅是凭着傅靖琛可能喜欢他宋云谏就来求助,太武断了。

  自己也许应该保持和傅靖琛一样的立场和态度,可那点怜悯的同情心总会让他联想到当初的自己,他当初多希望有个人拯救他,告诉他该怎么办,告诉他原配的耳光扇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办,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乖乖地受着。

  “如果这件事对你是举手之劳,你帮帮她,有什么所谓吗……”宋云谏只是没有能力,他在兰宁什么权利都没有,他爬得不够高,保全自身都已经不容易,谈何保全他人?

  女学生求助到他的身上,除了金钱上的帮助,其他的……宋云谏还真是无能为力。

  “我冷漠待外的宋老师,也会怜悯心泛滥了?”傅靖琛走到病床前,他单手握住旁边挂着盐水的撑杆,低头看着床上的人,“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非常喜欢你对外界的冷漠态度,但是有时候,你又像一个热情过度分不清立场的小孩,你能告诉我……”

  傅靖琛俯视着他,伸出另一手,抬起宋云谏的下巴,眼神明明冷漠,却又因为全部注视给宋云谏,让人觉得火热:“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你?”

  宋云谏苍白的脸上是茫然,是让人匪夷所思的茫然,就好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又好像是故作出来的茫然,不让别人知道,他内里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可以非常准确地告诉你,这件事于我而言是举手之劳,甚至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个良好的解决,可我不是圣人,我也不会包揽不属于我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是死是活在她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该有料想,她的下场已经定在那里,用我的人脉强行扭转她的命运,那么我应得的利益在哪里?没有,我就不会去做。”

  宋云谏看着傅靖琛眼里的冷漠。

  他让他联想到自然界里的雄狮,威武,迅猛,果敢,充满破坏力和安全感的强禽一只。

  好恶皆在一念之间。

  傅靖琛的指尖在宋云谏的下巴上游过,他明白地说:“不过那个学生有一点说对了,宋老师来求我,我就会帮忙,因为我就是那么喜欢宋老师,可以为他不计较利益。”

  他的指尖擦过宋云谏火热的唇瓣,眼睛里的热火灼着唇上的柔嫩晶莹,傅靖琛将整件事推了回去,何其正经,却又显顽劣地说:“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宋老师——会求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