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浩他们被赶出了复盘室。
谢绥低头坐着, 左小腿枕着另一张椅子，复盘室只有他和左空明。
左空明拉过椅子，坐的离他两米远。
谢绥被他的样子气笑了, 复盘室里不时响起他亲爱的外甥冷静指挥的声音，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谢绥恍惚想起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车祸是意外。
他和萧桐走在人行道上，
有人翻了围栏横穿马路, 那辆私家车紧急闪避那人, 才撞上了人行道。
那个地段, 平时人少，也没个红绿灯，车都开的很快。
他只是下意识推开了萧桐。
那时候他也才刚毕业没多久，知道自己以后都将那副样子后，整个人丧的不行。
有一天晚上, 医院快过了探视时间，他蒙住被子躲在里面哭了。
腿断了疼的时候, 他没哭。
谢情抱着他哭的时候, 他没哭。
那个夜晚，可能是被白天康复出院的小男孩刺激到了, 也可能是，他所供职的TCC俱乐部老板给他发信息说俱乐部不开了。
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哭的很压抑, 很小声。
他以为谁也不知道。
可后来他才知道, 那个夜晚，萧桐踩着点儿来看他，然后在医院门口坐了一宿。
南医大是有奖学金的, 而且还不少。
他出院后，谢情将一张卡塞给他, 告诉他里面的钱足够他买下TCC。
他问钱哪来的。
谢情说是赔的。
他只是被撞断了一条腿，人家给赔了能买下一家电竞俱乐部的钱？
谢绥表示，这话哄哄小孩，你看小孩信不信。
谢情没办法，只好告诉他实情。
萧桐考上了南医大，学校发了最高规格的奖学金。她擅自主张，把家里的祖宅卖了。最后，那个撞了人的车主的家人，也送来了十几万赔偿金，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凑够了一张能买下当时快解散的TCC的卡。
南医大。
呵。
谢绥还记得萧桐说起自己要当个职业电竞选手时，眼神亮如星宙，整个人发着光，蓬勃向上的样子。
他从来没说过，他喜欢学医。
所以，现在他的俱乐部捉襟见肘，他又来搞慈善了？
谢绥觉得自己周身疼，小腿疼，心疼，脑袋也疼。
“老谢！”左空明遥远的声音由远及近，谢绥抬起头，发现自己满头是汗，他抬手擦了一下，嘴角向上挽了个弧度。
“谢绥！”额头被柔软的触感按压住，左空明的表情有点怪，他连名带姓叫他，“谢绥，别钻牛角尖。”
钻牛角尖？谢绥想说我没有，但刚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干涸河道里的沙子，又干又燥。
左空明又说：“老谢，你听听。”
听什么？
他随着左空明的目光看向墙壁上的显示屏。
扩音器荡漾出萧桐的声音，有点蔫坏却又冷静到极点，“城城，卖个破绽勾引一下橘子，艾阳注意随时给大。宇宁躲草里先别出来，我们在上路给他们摆一桌包圆。”
黎城：“叫谁城城呢，咱俩第一天见面没这么熟啊。再说你咋不去勾引他。”
萧桐：“我太火辣了，橘子吃不消。你就很好，这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该死的诱惑力，快去，橘子等不及想添你的人头了。”
黎城：“......”
艾阳小声道：“城哥，别怕，我能救你。”
黎城一咬牙，上就上。
他假装一个走位不慎，露了视野后，操控着后羿急忙往后撤。
橘子果然上当，离开防御塔范围就追了过来。
“易遥，小心有诈！”
“没事，只有后羿和太乙，你们快过——”
话音未落，他的脚下突然大火丛生，热浪滚滚一下子将橘子眩晕，本来在前面狂奔的后羿突然狞笑回头，几发普攻加暴击，不过瞬间，他已不见半管血。
巨鲸战队其他人已经围了过来，见状大叫，“易遥，撑住，我们来了！”
伽罗小心翼翼绕过野区草丛，躲在队友的后方，正寻找机会输出时，自家防御塔下的草丛里突然窜出一头猛虎，气势汹汹朝她而来。
“我靠，死老六，这么阴！”伽罗顽强抵抗了一下，还是含恨而终。
谭舟、萧桐、艾阳加入团战，一分钟后，上路巨鲸战队五人，齐齐整整在破碎的防御塔下躺尸。
“牛逼！！！”黎城大吼，“萧桐，你可以啊！”
“桐哥奈斯。”艾阳附和。
谭舟：“干得不错。”
萧桐的声音像夏日的西瓜，舒爽沁人心脾，谁都能听出来他的喜悦。
“还没结束，别放松。兄弟们，不干大龙了，我们直接速推一波结束比赛，上，干他丫的！”
干-他-丫-的。
少年围在他身边，小脸满是兴奋，“舅舅舅舅，残血啊，上，干他丫的！”
时隔四年，谢绥耳中复又响起当年萧桐朝他喜笑颜颜大呼小叫的声音。
那时候的萧桐，纯粹简单，就像所有心思简单的电竞少年。
一如此刻。
连兴奋到颤抖的尾音，都一模一样。
谢绥的心，骤然松了。
第一局比赛终了。
看着弹出来的“胜利”，萧桐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冒出一片冷汗。
黎城探出身，朝萧桐举起拇指，“萧桐你行啊，这局指挥的不错。艾阳，你也是，我俩第一次打配合，想不到这么合拍。”他用力拍在艾阳身上，艾阳被拍的身体一个趔趄。
他不好意思抿了下嘴，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心笑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跟别的俱乐部的首发队员打训练赛。
还赢了。
“都是城哥你技术好。”他被夸的不好意思。
训练室的门悄然开了。
萧桐还在回想刚才的对局中出现的情况，突然，他感觉背脊一凉，像是被某种可怕的物种盯上。萧桐倏然想到什么，刷地抬起头，不出意料，对上了一双被眼镜框住的迷死人的桃花眼——
他亲爱的舅舅似笑非笑，迷人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神似是流转慕盼，却让人浑身发凉。
他快速地将各种挡箭牌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终一无所得。
......既如此，该面对还得面对，怂就有用？
萧桐嘴角缓缓上升，露出自以为自然的笑容，说：“老板好。”
艾阳黎城他们没想到谢绥今天会亲自来看训练赛，都手忙脚乱站起，起此彼伏喊着“老板好。”
谢绥嘴角依然噙笑，目光钉在萧桐身上，“我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萧桐：“......”
收起你想杀人的目光再来说这个话吧，感谢。
除了一句话都插不上嘴的左空明外的其他人：？？？
怎么感觉老板和萧桐之间，氛围莫名的剑拔弩张是咋回事？
“咳。”左空明趁着大家静默的空档，终于钻进来，“马上开始第二局了，萧桐，艾阳，江宇宁，这一局你们不用上，去叫程文浩他们进来。”
萧桐如逢大赦，如滑鱼般从谢绥身边游过，出了训练室的门，他拔腿就跑。
“桐哥，你去哪？”艾阳在身后叫。
“放水！”快憋死他了都。
“哦。等等我，我也去。”
“靠！”巨鲸战队射手狠声骂了一句，“对面怎么那么恶心啊，尤其是那个周瑜和裴擒虎，怎么哪哪都有他们，当老六当上瘾了靠！”
“最后一波，橘子急躁了。”
易遥感觉到队友看过来的目光，暗暗咬牙。
巨鲸战队教练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看了一眼易遥，很快收回目光，“行了，结束了就不要多想了，我们准备下一局。下一局你们多注意他们的中单，这个人不简单，大局观和细节都很强，等会儿你们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