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筱茹果然在东宫门外等候。

秦筱茹追问了好些问题,熊完只能以有限的知识点拨。

应付完秦筱茹,熊完离去之时,秦筱茹送了一句话:“记住啊!注意身体!别再吃强身精阳丹了!”

熊完落荒而逃。

春申君黄歇在偏政堂等候多时。

熊完收拾完被秦筱茹调戏的心情,威严坐到主位。

黄歇看着这个威严的少年楚王,恍如隔世。

始终再也没有办法和咸阳那个孬种淫熊融合在一起。

没有任何人比他了解这个少年的崛起之路。

他心里本能敬畏着这个比他小二十来岁的少年。

熊完平静问道:“白起如何?”

黄歇赶紧:“武安君确实病重,岌岌可危。”

熊完暗暗冷笑。

白起病重?

真真是个笑话!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熊完更了解白起的身体状况。

熊完:“其他国家相信了吗?”

黄歇:“韩国特使追问于子歇,子歇言之凿凿。”

熊完:“我让你探视武安君,自有深意。你切莫再去宣传白起病重的消息。”

黄歇:“子歇明白,子歇只告诉了韩国特使一人尔。”

熊完:“嗯。”

黄歇:“范雎辞相,不知去向。”

熊完:“嗯。提前了三年……”

虽然早知道范雎辞相的消息,熊完依然感觉出乎意料。

提前三年?黄歇一脸疑惑?

黄歇继续:“白起病重,上党之战恐怕很快结束,秦兵无功而返,实属可惜。”

熊完:“秦军的收获你想象不到。赵国方面如何?”

黄歇:“按我王的安排,赵括之名,已经入了四圣。”

熊完欣慰:“做得不错。”

黄歇本来想问熊完如此安排的深意,不过熊完挥了挥手,黄歇只好离开。

原来,白起病重的消息、赵括成圣之名,都是熊完暗中推波助澜。

秦昭襄王没了范雎,单靠黑冰台施展离间之计,实在太乏力了。

完全没有掌握广而告之的精髓之意。

更没有完全明白廉颇战神之名,赵括不成圣,如何代替?

人撼神难,圣代神易。

所以熊完拿出后世历史学家“兵家四圣”的说法,把赵括直接并排孙武、孙膑、吴起之流,方有可能撼动“战神”廉颇。

本来赵括在邯郸纸上谈兵,那就真的是头头是道、理论十足、无人能辩胜,折服无数之人。

把赵括造成“谋圣”很难吗?

成圣,又不需要实战。

造谣嘛,七分真三分假,这才是精髓。

本来熊完是打算让上党之战继续持续数年,拖垮秦赵国力。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赵国五国联军,逼得秦兵五万而降。

白起出兵精锐才二十万,其他兵杂三十万,而武遂就有五万精锐降赵,始料未及。

秦国范雎又比历史上提前三年辞相,而秦昭襄王竟然应允了。

这其中透漏的信息可太重要了!

秦赵上党鏖战之际,秦昭襄王这时候敢让范雎辞相,唯一的可能就是秦国应该调动去上党的兵力、需要统筹的兵粮兵器机械等等,都已经完全调动统筹完毕了,已经不需要丞相督促的地步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生死一战。

而军事上、政治上,秦国又都开始慢慢落于下风。

这就很有可能秦昭襄王想决个死战:成则直捣黄龙,不成则退出上党!

熊完怎么可能让秦国这么容易全身退出上党之战?

那岂不是给楚国后方留下无穷的隐患?

更有赵国廉颇因战神之名,深入赵人心,防守上下一心,上党郡滴水不漏,俨然已经把秦国逼入进退两难之境。

如此彼消此长,秦赵上党对峙竟然开始失去了平衡。

秦昭襄王想要和赵军决一死战,必须先破了廉颇这个铁乌龟。

可是秦昭襄王离间计,想以括代颇,却真的拙劣。

熊完不得不在秦昭襄王施展离间计之时,暗中推波助澜,助秦昭襄王一臂之力,把赵括推上“谋圣”之位。

既然不能拖其以久战,那就要施其以惨战。

熊完深深吸口气:“来吧,战国最壮大、最惨烈、最悲壮的长平战役!让白起杀神之名,彻底震静婴啼!”

至于现在咸阳没有了范雎,如何把服用了“强身精阳丹”的白起拉下神坛,从而达到收编白起的打算,熊完早已经抛在脑后。

现在当下,那就是让秦赵开战!

开大战!

开大惨战!

无论谁胜,谁负!

总之就是要惨,越惨越好。

……

“……综上所言,无论如何,当下适合决战!”邯郸“谋圣”赵括收起自己与熊完期待一致的结论,就席而坐。

赵孝成王心眼很小,楚国高椅高桌早就开始渐渐流行,赵孝成王就是不用。

上行下效。

赵国也都不用。

跪坐相当不舒服,可是,现在的赵括坐在赵孝成王面前却很舒服。

他察颜观色,已经明白,对廉颇固守不满许久的赵孝成王已经动心。

辩论堂上,平原君赵胜几次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赵括已经从军事力量、国家经济、地势优劣、将士气势等等方面,全部道尽:上党之战,赵国绝无战败可能。

现在唯一让赵王担心的事情只有一个:临阵换将,可行?

赵孝成王最终折中了一个方法:立即督战廉颇,出击!

……

前线上党,廉颇收到赵王“出击”的命令,便陷入主将营帐中,整整一天一夜不出。

最后沉重步伐踏出营帐之时,人已经苍老数岁,仿佛营帐修炼了千年。

廉颇把军信送给长信吏,急送邯郸。

赵孝成王收到廉颇军信:赵军依然应该坚持“固守”。

赵孝成王观后大怒。

赵王着令:“谋圣”赵括即刻上任上党主将,换下“战神”廉颇;平原君赵胜跟随压阵,以防兵变。

傍晚时分,迟暮晚霞,别样妖艳。

火红火红烧透了半边西方。

廉颇恨不得那是真的大火,烧尽西方。

赵括和赵胜,便在此时,带着马队,来到了长平——廉颇主营所在。

廉颇早已经换了将军铠甲,穿上老粗布衣,平静迎接了先头入营的赵胜。

廉颇淡淡看着赵胜说了一句话:“平原君不须细说了,老夫今夜便行使交接。”

赵胜便知道,廉颇在气恨赵胜没有实现当初承诺之言。

“赵胜食言,万般无奈。老将军记恨,赵胜请罪了!”赵胜深深一躬。

老廉颇轻笑一声:“天意如此,老夫岂敢罪人?想老夫那个患难与共的老蔺,也似老夫今日般洒脱吧。”

老蔺,蔺相如也。

赵胜脸色终于一红,不敢接廉颇讽刺言语,只带着赵括进了长平主将军营。

上党诸将肃容列站左右。

帅案上,赫然已经摆列了兵符、印信、令旗、王剑等所有军权公器。

赵括终于得偿所愿。

廉颇直视西方那火红的晚霞,老泪纵横:“天要亡赵,夫复何言?”

悲慨后,纵身上马,驰出长平主营。

西方落日,终于完全落下,太阳降落到了西方的秦国那边去了。

晚霞之光仿佛已经被西方完全吞噬。

独留下一道枯老残影,没入黑暗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