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深夜。

熊完依然来到了项家。

多少男欢女爱已经淹然息鼓。

项家却依然灯火通明。

门悬四灯,静待贵人。

熊完马车停在门前,项家大门便立刻开敞。

一个中年男子,穿戴整齐,衣着朴素,身后带着一个少年郎,疾步出门相迎。

中年男子作揖拜首:“臣项辟携子项燕,恭迎太子。”

项辟历史上默默无闻,但是他现在二十岁的儿子项燕,历史上倒是闻名天下。

项燕之孙,项羽,更是历史上如雷贯耳的西楚霸王。

不过现在的少年郎项燕还是个不显将才的门校尉。

熊完回到楚国时,项燕的妻子刚刚生下项羽的父亲——项荣。

项羽要等到项荣二十几岁才会出生,熊完表示遗憾。

熊完恭贺项辟:“项将军贵得孙子,可喜可贺!”

项辟也是眉开眼笑:“得太子贺,此子日后必有大为。”

熊完大笑:“项将军,我归楚时,项子出生。愿他来世,荣项家,护楚国。取名:项荣!项将军以为如何?”

熊完这个阴人,直接以身份压人,抢了项辟孙子命名权。

这日后,项家岂不是被楚三户打上太子派系的标签?

项辟心中苦笑,却不敢不认。

项辟拜谢:“拜谢太子赐项荣之名!”

项辟引熊完入项家,便紧关了大门。

却在这时,项家卧房处,又传来婴啼之声。

熊完意外:“项将军,还有其他孙子?”

项辟眉头一跳,心更慌了:“逊子项燕二房妾,又生下一子。”

熊完吃惊:“项梁也出世了?”

项辟绝望了:“贱妾所生,再得太子赐名,感激不尽。”

熊完哈哈大笑:“国家栋梁,项梁之名,不负所托。今日本太子来的不是时候,打扰项将军一家融融了。”

项梁是项羽的叔叔,这个人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只是年纪都太小了,才刚刚出生,熊完想用,都用不起。

不过眼前不正有个项燕么。

孙子还用不上,可以用爷爷啊。

项辟虽然很想一直看着刚刚出生的两个孙子,但是既然太子大驾光临,便只得先引太子到迎客厅一叙。

熊完笑道:“我一路风餐雨宿,现在有些饿了,项将军可愿意赏口饭吃?”

项辟急忙告罪,匆匆叫人准备饭食酒水,和熊完一起进食。

中国文化,再也没有比得上饭桌上的交情了。

熊完踏入项家开始,赐项家两个孙子大名,又与项家主共进食。

项家的太子印迹便更加明显了。

项辟愚钝,而未察觉。

陪同的项燕却眼睛神定,面若有所思。

熊完吃饱喝足,抚摸滚回的肚子,赞叹:“这是我这一生吃到最美味的一顿饭了。”

项辟回应:“太子出生,正是秦楚交战之时,楚败,又随楚王迁都陈郢。后又入秦国为质,受尽委屈。如今终于归楚,又得楚王信任,日后必不再受累。”

熊完:“那项将军可知道楚国现在形势?”

项辟沉思许久,豁然站起:“太子若有王命,尽管差遣。”

好个项辟!

说话滴水不漏。

“项将军就坐,只是家常便饭,不用如此拘谨。”熊完得不到实质回应,只好看向项燕,“项门尉在城南门当值,可舒心?”

项燕看了一眼父亲,恭敬道:“还好。”

熊完:“他日我执政,你为总校尉如何?”

总校尉,便是统领郢都所有城门安全的城门校尉首领。

项燕还年少,忍不住激动:“当真?”

熊完:“当真。”

项辟想阻止,熊完却眼神制止了:“项将军,我看好项燕,日后必是楚国栋梁。多加磨练,可为楚大将。”

别人称赞自家孩子,能怎么办?只好谢领了。

熊完在项家待了一个时辰,才出门,上了马车,回太子府。

熊完离开后,项辟怒视项燕:“小儿无知!你怎能应允太子?”

项燕不服:“父亲总是小心翼翼,还不是尽被楚三户排挤到边关守线?若不是我生二子,父亲恐怕都无法回到郢都。如今太子新归,犹如父亲教导的战场上的战机,瞬间即逝。若不把握战机,何来胜利?”

项辟大骂:“太子新归,根基全无。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楚三户的太子?”

项燕脾气也是倔强:“楚三户一直拥立熊黾二王子。楚王之位却唯有一个!太子和楚三户,只能是水火不相容!怎么可能是楚三户的太子?”

项燕动容规劝:“父亲!我项家,在楚国,世代忠良,如今却被逼到这等地步,若不奋力反击,日后必被楚三户清离出楚国!太子虽然新归,根基浅薄,但是,为什么我们项家,就不能厚其根基,成为未来楚王基石呢?”

项辟惊悚:“我儿大胆!”

事已至此,项燕索性豁了出去,凌然道:“父亲!太子历尽千辛万苦能回楚国,当夜便拜访项家。你可知其深意?”

项辟摇头。

项燕解析:“那是做与楚三户看的啊!太子刚刚到项家,就赐名我的两个儿子,一名楚国昌荣,一名楚国栋梁。项荣、项梁,只是刚刚出生的两个细嫩婴儿,何来昌荣楚国?怎能为国栋梁?这是太子暗喻我项家的啊!”

项辟:“太子强赐名,对外可宣称。怎能算太子一列?”

项燕恨铁不成钢之感,愤然:“太子尊贵,岂会享受项家低等饮食?这前前后后,都是太子在拉拢项家之举,父亲岂能不察?如今太子诚意,明日必定流传整个郢都,父亲要如何面对楚三户?已经如此,为何不扶持太子,成就大业?”

项辟:“我儿幼稚!你难道不明白楚三户在楚国根深蒂固吗?太子若不跟随楚三户,寸步难行啊。我们扶持,岂不是自跳火坑?”

项燕气急:“如今项家,和处在火坑中,有什么不同?”

项辟:“可太子在咸阳,素有孬种淫熊之号。我们项家如果所托非人,日后必遭灭亡。”

项燕继续规劝:“父亲,太子是不是孬种淫熊,今日所见所闻,难道还看不出来吗?那是太子在咸阳的自保与隐忍,换来的自污名声!将来必定像楚庄王一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太子犹如璞玉,掉落璞石之前,我们项家不捉住。当璞玉掉落完了璞石,成了美玉,我们项家再厚颜贴上,便已经错失良机了。”

项辟犹豫:“容为父多想一想。”

项燕:“那父亲觉得信陵君如何?”

项辟一愣:“信陵君魏无忌,大义无双,人人景仰。只是这和信陵君有什么关系?”

项燕指明:“信陵君大义,天下皆知。大义,有比山高,有比天高。信陵君维护天下正统,派人护送楚国嫡太子回国,是比山高的大义。他亲自护送太子回楚国,却是比天高的大义。天下识人者,无出信陵君者。就连信陵君都以比天高的大义,看好太子,难道还不能说明,这太子的卓越吗?若是太子真是孬种淫熊,信陵君岂会如此重视?天下第一识人的信陵君,已经为我们验证了太子的品性,难道我们还要畏手畏脚当个缩头乌龟吗?”

项燕深吸口气:“况且太子前前后后,已经把项家打上了太子标志,极致拉拢。太子又被信陵君验证为良善。大好梧桐树已经展开了树枝,我们项家再不落上他的枝头,恐怕才是离项家家毁人亡不久矣。”

项辟恍然大悟:“幸有我儿英姿,才不至于为父犯下弥天大错。”

项辟确实庸才。

项家一直到项燕当家作主之后,项家才显赫于楚国。

也唯有项燕,才能培养出项羽这样的西楚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