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个当事人都保持了沉默, 所以同性之恋的事情意料之中地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谴责的声音在网络上大行其道,那些意图支持唐禹和贺雷的人只能委婉地跟人强调,他们需要等待一个真相, 就算同性恋情是真的, 也需要等当事人或者权威机构进行公证。

  然而两个不同的声音无疑加剧了混乱,又有人将唐禹身负灵体寄生者罪名的事情提了出来, 甚至有极端激进派的人员想维护贺雷, 直接谣言是唐禹这个灵体寄生者蛊惑了贺雷,以致于贺雷才会被牵连进这样的禁忌错误。

  如此网络上的争吵更加激烈了。

  但虔诚的钵多哈教会信徒并不打算将此事停留在网络上的争吵辩论上, 科技之城的两个名人爆发出的同性丑闻严重亵渎了他们神圣的信仰, 他们为此感到愤怒。

  他们并不在乎事件的真伪,他们只觉得这样一个公共事件的出现就是在漠视他们的民意, 所以他们毅然决定让整个社会为这次舆论买单。

  仅仅到同性舆论掀起的第三天上午,18座科技之城就发生了十几桩打击同性恋情的事件,这些事件的舆论累积叠加,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荡涤出了一股激烈的反同性恋浪潮。

  许多住宅区和商业区自发地贴起了打击同性恋的标语,甚至还有诚挚关心社会发展的店主挂上了鼓励生育的标语,极具充满讽刺。

  即使科技之城有同性恋禁忌, 但这并不代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同性恋,在每一个科技之城,都有大同小异的地下同性恋交流场所。

  这些不被世俗容纳的小团体在周围的人默认下苟延残喘地存在着, 而周围的人在不触碰到他们利益的前提下, 也乐意利用同性恋所具有的价值获得一些灰色地带的收入。

  如今自然是触犯到了这些人的利益,是以这场打击同性恋的动乱越来越声势浩大。

  加之有钵多哈教会的的推波助澜,一时间揪出了不少违背禁忌的同性恋情侣, 不仅进行强制拆散还要进行严厉的批评谴责,不多时整个科技之城就被搞得乌烟瘴气且风声鹤唳。

  自然也有不少有心人想借助这次的同性恋舆论意图搞掉政敌, 比如环测部长尼可拉斯,但也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超级政府和军部此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尤其是超级政府,总统此刻尚在医院,而副总统也还在走访各个科技之城,颇有点群龙无首的感觉。

  而身为当事人的唐禹此刻还有闲心余力去实验室做实验,尽管在走进研究院大楼的那一刻就收到了不少带着各种情绪打量他的眼神,但他依旧视若无物,只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上午过去没多久,刚安抚完大受刺激的江院长的宋瑷便急急忙忙地去了唐禹的实验室找对方,十分想深入了解一下那些网络上关于对方的同性恋舆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过她对这件事情没抱有太大的希望,假若这件事情是假的,那当事人应该早澄清了才是,不可能还搁置到现在引发更大的名誉损失,尽管名誉对于一个忠诚于奉献科学的研究人员来说并不是那么看重。

  宋瑷到达唐禹实验室的时候,只见门上的电子屏标着“请勿打扰”的标语,但是她并不在意这个,依旧急切地按响了门铃。

  此刻她的脸上全是佯装镇定后依旧散发出来的焦急,眼中带着忧虑和急切,嘴皮也因为上火已经出现蜕皮,她现在巴不得现在就给唐禹把事情解决掉,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糟心。

  意料之外地宋瑷并没有在门口等很久,门很快就打开,她来不及松口气便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

  实验室里,唐禹正俯身在一个装满透明液体的玻璃装置前认真细致地观察着。

  那个装置大概有一米长半米宽,液体中心正漂浮着一个渐渐扩大的肉粉色的点,这是不久前唐禹刚刚放进装置里做实验的哺乳类动物受精卵,它发育的非常迅速。

  宋瑷见到这副场景,想立刻冲出口的话顿时噎在了嘴边,她嚅嗫着嘴唇,把带着焦急的话语立刻变成了轻声低语:“你怎么还有心思做实验?”

  说着她内心不禁泛起一股酸涩和心疼来,放缓了步子朝着对方走过去,生怕打扰到了对方。

  闻言唐禹这才把视线从培养容器上转移过来并看向了身后的宋瑷,他依旧神情淡淡,说道:“自然是实验更重要。”

  这话让宋瑷不由一愣,随即无奈地笑了,皱着眉道:“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

  唐禹却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表情,只回道:“超级政府都不急,我急什么。”

  这话听的宋瑷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抓住重点,不由语急道:“你是真不急还是假不急?”

  说完这个她却是忽地灵光一闪,瞬间想通了什么,顿时流露出许多不可思议的情绪来。

  缓了缓,宋瑷才喃喃低语道:“我的确因为太过担忧你而显得太过急切,此刻超级政府都还没表态,军部也是,贺雷少将也是。”

  她说着不由看向正走向茶水台拿杯子接水的唐禹,神情徒然变得沉重起来,说道:“可这么等也不是办法,现在的科技之城实在是太过混乱了,钵多哈教会信徒的反同之声已经扫荡了整个社会,这已经不仅仅是信仰和禁忌的问题,而是权力的膨胀。”

  闻言唐禹面色不改,他端着装满温水的玻璃杯来到宋瑷面前,将杯子递给对方,安抚道:“先喝口水。”

  宋瑷不禁叹了口气,“我哪还顾得上喝水。”不过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拿过了玻璃杯一口气灌下了一大杯水,她确实因为忙碌渴了很久了,谁让她是江院长老人家的助理呢。

  唐禹看着宋瑷渐渐放松了下来,才略有歉疚地说道:“让你担心了。”

  缓解了口渴,宋瑷大大地呼了一口气,听到唐禹这么说又再次无奈地皱眉苦笑起来,说道:“你这事情,我看不明白十分也能看明白五分,你除了还背负着灵体寄生者的罪名,并没有什么把柄还能被人抓住,除了谣言能攻击到你还有什么能伤害到你呢,贺雷少将也是同理,同性之恋的理由带来的力量,真是足以一箭双雕甚至达到更多的目的。”

  说着宋瑷又不禁气了起来,稍稍平复的脸色又被愤怒的薄红晕染,眼神也变得犀利无比。

  唐禹又沉默不言起来。

  贺雷已经一天没去过军事大楼,在早晨唐禹离开家前往研究院大楼后,他稍做打算后也前往了军事大楼,准备去找弗雷斯顿上将。

  对方因为这件同性恋事情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同样让他感到怀疑,此前弗雷斯顿上将一直意图拆散他跟唐禹,目的都是为了他们两人的前途和名声着想,以他这样的心态,应该早就做好了如果这件事情暴露了之后应该如何采取措施的准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对他们充满愤怒和排斥外,还无所作为。

  这并不是弗雷斯顿上将的行事风格。

  贺雷到达军事大楼的时候,也同唐禹进入研究院大楼一样受到了各种目光的洗礼,他也同样还不甚在意,只直奔电梯口前往弗雷斯顿上将的办公室。

  到达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贺雷正好碰上了一个上尉军官,对方抱着一沓文件正一脸苦涩泄气地从门内走出来,关门的时候甚至还充满了小心翼翼和胆战心惊,不出意外对方应该是被弗雷斯顿上将骂了一顿。

  见此,贺雷内心多少有些复杂起来,一时间更加辨别不清弗雷斯顿上将最真实的态度了。

  那上尉军官关上门前察觉到有人靠近,警惕地转头一看,发现是贺雷顿时又被吓了一跳,差点手上一软文件散了一地。

  他都没反应过来,更是顾不得去想发生在贺雷身上的事情,只急急地告诫贺雷道:“少将,上将脸色冷的掉渣,更是吹毛求疵,您多注意一点。”说完他便赶紧溜了,仿佛有厉鬼在身后追赶。

  贺雷看了对方疾走离开的背影一眼,怀着沉重的心情推开了并未关上的门。

  弗雷斯顿上将此刻正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叉撑着下颌,垂眸沉思着,正如那个上尉所言,他的脸色冰冷的仿若结起了一层冰渣。

  “上将,早安。”贺雷轻轻关上门,往对方面前走去。

  弗雷斯顿听到动静不禁抬起眼眸看过去,见是贺雷,却是没有露出意料中的愤怒和责备,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仿佛也是意料到对方必定会过来一样。

  “坐。”弗雷斯顿只简短道,甚至连当下的动作都未曾改变。

  贺雷却并未依言走去会客沙发那里坐下,只是走到了办公桌前,微微低下头颅跟弗雷斯顿对视着,十分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所有事情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您都有答案的吧。”包括中将评估选拔的事情,还有他跟唐禹之间的同性恋情风波。

  闻言弗雷斯顿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紧紧地盯着贺雷,面色还是那么地冰冷,却是沉默不言。

  贺雷不禁攥紧了掌心,说出了此次前来的第二个目的,道:“我从来不希望唐禹被谁利用,这是我的底线。”

  他的声音并没有多少咄咄逼人,在弗雷斯顿面前也是一副下属晚辈的姿态,但是他的言辞和说出这句话时坚定有力的眼神,却让人无法忽视他言语中的承诺的郑重和坚定。

  弗雷斯顿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眼神蓦地犀利起来,直直射向贺雷:“你这是打算为了这份不被世俗认可的感情,公然跟所有人和势力对抗?贺雷,你凭的什么?你和唐禹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前途?”

  听到这样激烈的质问,贺雷此刻却显得比以往平静,他只情绪淡淡且缓慢地说道:“上将,您是过来人,应该明白全身心为爱人奉献的那种心情和感受,这是我留在这里的理由,唐禹在这儿。”

  这话让弗雷斯顿顿时变得缄默,脸色也在某种东西轰然倒塌后,流露出一丝丝强撑的疲惫。

  他垂下眼眸去,撑着下颌静静地盯着桌面上的纹路看。

  贺雷只说这么多,并不打算等弗雷斯顿沉思结束,他利落地出声告辞,不等对方表态便直接转身离去。

  听着贺雷离开的脚步声,弗雷斯顿缓缓抬起眼眸来,他只是沉静地注视着这一道挺拔的背影,神色无悲无喜,那毫无破绽的面具下,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翻涌的情绪。

  同性恋的事情远远没有平息下去的势头,钵多哈教会对唐禹和贺雷的谴责越来越重,甚至希望两个人都接受教会的洗礼净化已经污浊的心灵,洗涤干净同性的罪恶后再重新投入到工作事业中去,就跟其他的同性恋一样。

  这对于唐禹和贺雷来说自然是一种耻辱,因为爱情本身就是无法用性别界定的一种东西。

  况且身处两人这样的身份地位,他们更多地是灵魂上的契合,是在用精神交织一场永恒的爱。

  随着钵多哈教会的倾轧越来越严重,政客群体们也伺机而动,有议员甚至向参议院主席提出了建议,要求军部对贺雷进行停职教育。

  而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